殘陽孤影路茫茫 身陷死局劍破荒 第八十六章 舞劍風雪中 劍意自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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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鶴之芳睡下很久,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心裏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總歸沒有任何困意。
    她想著張淩塵和她的對話,那些句子,自己都看過,隻是找起來,可能確實需要費一些時間。
    好久過去,她實在睡不著,索性起了床,掌了一盞燈,來到那一排排書架之前,開始翻找起來。
    一本,兩本,三本,接連不知道多少本書被她扔了出來,這些書無一例外都是天師所寫。
    要不是先前聽張淩塵說起,她也並沒有將這麽多書聯係到一起,但從張淩塵所提問的那些律條來分析,這些書雖然名錄廣泛,所說也各不相同,但總體表達意思一致,方向也不盡相同,就是不知全部羅列起來,需要多少時間,又是否能拚到一起。
    她憑借著記憶,一本一本去找,翻了不知道多少名錄,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總算將她所能想起來的那些書籍一一找全。
    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九百九十九本。
    她看著堆在地上滿滿當當的書,又很是耐心地一本一本將其分解排序,將重點位置區分出來,用筆記上,總算在天亮之時,將這些書排列出來,並擺放整齊。
    她正要躺下去時,她所養的那隻大公雞開始打鳴,一下,兩下,三下。
    鶴之芳聽著雞鳴聲安穩入睡,而張淩塵卻是被這雞叫聲給吵醒了。
    他好像已經有很久沒有這麽美美睡過一覺了。
    精神恢複了很多,張淩塵從涼亭中坐起,看著窗外近乎有一尺厚的積雪,愣神起來,這場雪下得有些突然,也有些過於大了。
    上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雪,應該還是很小的時候。那時候,三娘總帶著他和九寶兒去堆雪人,由於怕他的寒病發作,每每都要給他穿得特別厚實才行。
    九寶兒總笑話他,說他別叫張狗兒了,幹脆叫張球兒算了。
    如今,這般大的大雪再次落下,陪他堆雪人的人都已經不在身邊了。
    想到這裏,張淩塵嘴角露出笑容。
    也不知道魯國是否會下雪,他和九寶兒堆的那種雪人,九寶兒還會不會去堆。
    來到泓栩後,張淩塵也開始染上了喝茶的壞毛病,小小年紀,茶癮卻大得不行。
    這是因為早年間有一段日子,他跟在李先生身邊養病,在李先生的“逼迫”之下,才慢慢學會的。
    要說李先生的“善飲”,可謂世間少有,就像是吃飯一樣,一天都不能停下。
    李先生極愛飲茶,對於茶這件事,要比世間其他所有人都講究和重視,喝什麽茶葉、用什麽水、煮到什麽溫度、花費多少時間、不同的茶用什麽茶具,各種節令要換什麽茶以及喝法,他都極其關注,有一絲失誤都要同老太太般抱怨張淩塵很久。
    那時,李春生不在,張淩塵隻好在李先生身邊一直待著,雖然就和師父離著不遠,但李先生好像是被人伺候慣了,總不願意他離開。
    李先生喝茶極有規律,春飲花茶,夏飲綠茶,秋飲青茶,冬飲紅茶,每飲搭配什麽,如何烹製,幾時坐水,幾時起茶,幾時加柴。
    什麽是烹茶,如何為泡飲,怎麽著沏沫,這些都極為講究,張淩塵也耐著性子學了很久,要不然如今,也不會喝茶。
    李先生好喝天下好茶,尤以紅茶及普洱為要,這些繁瑣之事讓張淩塵好生頭疼,李先生並不會像師父那樣責打弟子,但李先生的碎碎念,簡直要比三娘還要嚴重,一點小小的失誤都要念叨張淩塵很久,這讓他煩惱至極。
    但好在張淩塵悟性還算可以,在離開他之前,總一直做得還不錯。
    李先生平日的生活卻極其地沒有規律,那時他每日睡得很早,卻又很晚才起床,他曾與張淩塵多次強調‘一日之忌,暮無飽食,’但在睡下之前,他卻總自己做不到,喜歡吃些東西再入睡,諸如清粥米素,芝麻粉糊之類的東西,這些雖不怎麽昂貴或者專注於季節,但每餐還是需要張淩塵侍弄很久才可得。後來要不是春生叔提前回來,張淩塵都快伺候不下去了。
    也就是那時候,張淩塵學會了喝各種茶,可要說真正習慣飲茶,還是來到泓栩之後。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二懶爺爺又存了很多好茶,放著也是放著,不喝白不喝。
    直到如今,他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喝茶。
    火爐正好燃燒著,他想起李先生曾經說過,這個季節,將茶葉烹煮,最為適宜。
    他熟練地架好茶罐,倒上清水,等水燒開,撮上一撮茶葉,慢慢烹煮,直到茶香四溢,充滿整個涼亭,再將枸杞黃芪大棗丟進去,不用半刻,倒上滿滿一大碗,著實香的厲害。
    煮茶的空檔,他心裏還在想著昨夜和鶴之芳說的那些話,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鶴之芳這個姑娘,不可謂不厲害,自己已經算很能讀書的一個人了,可同鶴之芳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讀書寫字,張淩塵並不陌生,在師父的多年的教育之下,他可以說要比同齡的任何人都刻苦,可終歸在鶴之芳麵前,還是有些自慚形穢。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天賦在努力麵前,真的是一文不值。”
    飲過茶,又簡單吃了一些,張淩塵出了門去。
    雪下了一夜,外界並沒有特別冷,張淩塵踩在雪上,享受著人走過時積雪發出的吱呀呀的聲音,一步一步向著湖心走去。
    他已經好幾天都沒有練劍了。
    張淩塵將龍栩握在手中,於大雪之中,將歸一劍術從第一招到第七千招盡數耍過一番,才覺得身子徹底熱了起來。
    他又覺得不夠,從湖畔到湖心來回舞著劍。
    歸一劍術,對如今的張淩塵來說,已經不是什麽難題瓶頸,但這劍術和他的淩雲劍意之間,總建立不起來聯係。
    這讓他有些苦惱,因為二懶爺爺明明就說過,歸一劍術,很和他的淩雲劍意相契合。
    他站在原地,緩慢抬起龍栩,無盡的劍氣從雪地裏生出,衝向天際。
    他也飛起來,劍意起,席卷積雪,整個湖麵好像再次下起大雪來。
    龍栩發出龍吟之聲,在湖麵飛來飛去,帶著無盡的劍意,一遍又一遍轉化成為劍氣,打在周邊的土裏,冰雪裏,直到感覺有些累了,才停下來。
    淩雲劍意,最重殺伐之氣和雷霆之勢,縱九天而不懼高,下五域而不畏深,以劍問天下,以劍行天下。
    最為關鍵的,還得是做到心中有劍,縱劍於無形之中,這一點,也是最難做到的。雖然他已入了門,也掌握了其中門道,但張淩塵清楚的知道,沒有多年的研習試練,甚至是實戰,根本走不到巔峰去。
    而歸一劍術,重在化繁為簡,化萬千於一,以一念頂萬念。
    這二者之間,乍一聽,似乎根本沒有關聯,甚至於說,在某種意義上,這是完全不同的兩條道。
    但是,這其中,必定還是有著相通的地方,隻是張淩塵如今還沒有領悟到罷了。
    整個湖麵的積雪在張淩塵一通練劍之下,變得雜亂不堪,很像是一群馬跑過一樣。
    雪後的風頗為涼,張淩塵才出了一身的汗,風吹來時,渾身感覺更加冰冷起來。
    修行之事,也並不急在一時,欲速而不達的道理,他從小就知道的。
    風忽然變得更大,此間的風,同樣也是來自外界的風,長安的風。
    一層一層的雪花被風吹起,一團又一團,一股又一股,在空中將風的形狀顯現出來。
    張淩塵持劍站在原地,看著這些被風吹起的雪花,突然心血來潮,朝著那一團團雪花飛去。
    雪花在飄,每起一束,便落下一束。
    張淩塵與雪共舞,眼睛清晰地看著雪花在空中舞動。
    風吹過後,一團一團的雪分散而下,變成一粒又一粒,重新落到地麵上,風再至,又一次飛到空中,一團接著一團。
    張淩塵持劍穿過雪花,橫掃而去,雪花分散,風再次襲來,又凝成一團。
    縱使劍再鋒利,卻似乎怎麽也砍不到雪上。
    “對呀,我怎麽沒想到!”
    張淩塵落回湖麵冰層,高興地看著場間被吹起的簌簌飛雪,嘴角上揚,大笑了起來。
    整個湖畔,隻有他一人,一劍,還有無盡的風雪。
    歸一劍術與淩雲劍意之間的關係,似乎就在這裏了。
    大雪而下,分散著,一片一片,看似渺小薄弱,但隻要是合起來,卻能有雷霆萬鈞之勢,可以壓垮世間一切的存在,但不注意的時候,它們明明看起來就很弱小,從這方麵來看,和他所感悟到的歸一劍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雪茫茫,從天而降,看起無形,可雪與水是一樣的,隨風起,隨外物改變而改變,時而有形,時而無形,任意變化,隻看外物給它施加怎樣的力,如此看來,又與他自己的淩雲劍意極為貼合。
    有形與無形之間,分散和相合之間,不就是這兩種劍道法則的相通之處嗎?
    張淩塵自己也知道,這些,也僅僅是自己的猜測而已,可真實是怎樣的,並不一定能和自己所猜想的相同,還得去試過才能知道。
    他再次手握龍栩,來到湖中心位置,元氣被催動,化為狂風,卷起無數雪花來到天際,劍意順著狂風回旋,時而有形,時而無形。
    有形之間,無數雪花凝結成冰,在元氣加持之下,帶著無盡劍氣,像是不可抗拒的威壓。
    無形之間,細小的雪粒看似隨意,但劍意所至,似乎不可抵擋,又無從招架。
    “成了?”
    沒想到,讓他琢磨這麽久都沒有通的道理,竟然在一場雪後,被他偶然間所得。
    劍意形成的氣旋依舊在天際飄蕩,隻是如今,隻要他願意,這劍意想成為什麽,就可以成為什麽。這也是歸一劍術和淩雲劍意相通後的產物。
    劍氣從風而起,遇世間何物,就可以是何物。
    再直白一些,有了歸一劍術和淩雲劍意,他幾乎可以做到殺人於無形之中。
    他笑了,一切都好像被安排一樣,隻是如今他再回想起來,這一切,本也就是歸一法門的一種。
    ……
    半日過去,鶴之芳總算睡醒了,簡單收拾一番,便馬上去找張淩塵去了。
    張淩塵正看著棋譜入神,手中同時捏著黑白二子,凝神看著棋盤。
    他雖然已經發現了鶴之芳的到來,但此時棋盤局勢正緊張,伸出手,示意鶴之芳先不要說話。
    良久過去,張淩塵將棋子扔進罐中,砸吧嘴搖搖頭,這才笑著看向鶴之芳。
    “我正準備去尋你呢,卻沒想到師妹早來了。”
    鶴之芳坐到張淩塵的對麵,笑得有些不怎麽正經。
    張淩塵也看出鶴之芳的異樣,笑道:“師妹你這是怎麽了?有事?”
    鶴之芳笑著:“的確有事,你得先感謝我。”
    “感謝你?”張淩塵上下打量了一番鶴之芳,雖然不知道她想做什麽,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可還是笑著道:“好,謝謝你。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謝你什麽?”
    “跟我來,去了就知道。”
    張淩塵看著鶴之芳有些故弄玄虛,可還是起身跟著她前去。
    二人輾轉來到大殿前,鶴之芳笑著,讓張淩塵先進去。
    張淩塵走進門去,卻見整個大殿內擺滿了書籍。
    “這是?”
    張淩塵回過頭,一臉疑問地看向鶴之芳。
    “師兄忘記了?昨夜才說讓我幫忙找書,如今我找到了,你又裝不知道一樣。”鶴之芳抿嘴看著張淩塵,語氣頗有些埋怨的意思。
    “嗨,你看我,我不是裝作不知道,而是,沒有想到你這麽快就能將這些書找到。”
    “行了,謝也謝過了,我就不打擾你了,我估計你這會如饑似渴,就留在這看書吧,我去看看我養的兔子。”
    鶴之芳說罷,轉身就走。
    “師妹什麽時候養兔子了?”
    “閑著沒事,就養了幾隻,等長大些,殺給師兄吃。”
    鶴之芳的身影已繞過大殿去,聲音悠悠傳來。
    張淩塵也不遲疑,當即坐到地上,從第一本開始,翻閱起來。
    讓張淩塵沒有想到的是,每本書中,他想讀的部分,早已被鶴之芳用書簽做好了記號。
    張淩塵笑著搖了搖頭。
    “這個姑娘,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