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太太拿起碗裏的勺子攪了攪。
    又想起了昨天晚上。
    謝景廷在二樓平台待到了淩晨。
    氣溫低到零下。
    他還是麵無表情的呆愣在原地。
    “麗姑，時間不早了，你去把景廷叫到我房間裏。”
    謝老太太拿起拐杖，在房間等著謝景廷過來。
    謝景廷進門後鬆垮倚靠在櫃子上，整個人失魂落魄，像是失去了生命力的花草。
    隻剩枯萎。
    謝老太太淡淡開口：“你親媽在國外看到了你的消息，前幾天，她托人聯係我，說想回來。”
    謝景廷雙手插兜，沉默沒回應。
    當年謝老太太給了徐麗然兩個選擇，無論是自己離開還是帶著謝景廷離開，徐麗然都不願意。
    她借著謝玉林對她的所謂“愛意”，膩膩歪歪了一段時間，妄圖搬進謝家老宅。
    不過謝老太太態度強勢，最終還是逼著徐麗然選了第一個選擇。
    自己離開，二十五年內不再出現。
    她拿了一筆從閔京直接去了國外。
    當時謝景廷隻有五歲，親眼看著送她去機場的車從謝家老宅出了門，然後開遠。
    在他對徐麗然有限的記憶裏。
    她隻有反反複複一個表情，一句話。
    “景廷，你姓謝，謝家的一切都理應有你的一半，媽媽沒有的，你都要幫我搶回來，不然你就對不起我。”
    搶回來……
    對不起她……
    後來。
    這句話像是夢魘，不停在他腦子裏打轉。
    從五歲到三十歲，整整二十五年。
    一個私生子，明晃晃地回來爭家產。
    爹不疼。
    娘不在。
    遇到再多委屈，也隻能自己受著。
    圈子裏的冷眼和譏諷，他受了不少。
    除了於清月時時發瘋，落在他身上的怒火他沒辦法。
    能打回去的都打回去了，和著血吞下去的苦也都吞了。
    這麽多年，徐麗然也不是沒試過想找機會回來。
    “老夫人，我是景廷的親媽，看他一眼也不行嗎？”
    她過了幾年回來，那張溫婉的臉上沒有一絲歲月的痕跡。
    楚楚可憐的掛著半行淚。
    一出場就又把謝玉林一縷魂勾走了。
    於清月發瘋也是在那時候。
    謝老太太隻有一句話：“孩子需要媽，你看他一眼就舍不得了，幹脆把他帶走。”
    徐麗然忍了又忍。
    她不敢賭，不敢賭老太太是不是足夠狠心。
    最後隻能扭頭又出了國。
    謝老太太也給徐麗然承諾過，既然謝景廷姓謝，該給他的，她不會虧待他。
    至於徐麗然，肚子是你的，孩子是你生的，生的時候沒告訴謝家，生完了就不要再想東想西，不然害了景廷，也害了你。
    就這樣來回拉扯了幾次。
    徐麗然後來就徹底消停了。
    謝老太太之所以死活不接受徐麗然，也是為了謝景廷考慮。
    按照謝家和於清月娘家的情況，他們之間可以沒有感情，但不可能沒有利益。
    利益捆綁，反而是比感情更牢固的關係。
    所以，謝玉林是不可能和於清月離婚的。
    那徐麗然不管多麽費盡心機，就隻能是見不得光的小三。
    作為小三的兒子，謝景廷私生子的身份就永遠摘不掉。
    老太太不讓徐麗然回來，就是要在明麵上把他們的關係徹底切割。
    既斷了徐麗然不切實際的念想，也能把她對謝景廷的傷害降到最低。
    “她還說了什麽……”
    謝景廷喉結上下滾動，沙啞著嗓子。
    後麵的話他沒問出聲。
    他其實想問的是，徐麗然除了說想回來，有沒有提到他，是怎麽提的。
    謝老太太輕歎一口氣。
    “她知道你跟伊桃離婚了，也知道你讓出去了一半的股份。”
    她頓了頓，“至於你要跟宋茜茜要結婚的事，我沒說，她也沒問。”
    謝景廷眼角有一點閃光。
    他閉上眼。
    喉頭湧上一絲苦澀。
    短暫的沉默後，謝老太太再次開口。
    “景廷，你媽你爸做錯了事，你給他們贖罪，你做錯的事讓誰贖罪，以後你的孩子嗎？”
    謝景廷心裏的大廈搖搖將傾，他垂眸自嘲的勾了勾唇。
    孩子……
    他有什麽資格有孩子……
    宋伊桃已經對他失望透頂，絕對不會跟他生孩子。
    如果孩子的媽媽不能是他想要的那個人，那他寧願不要有孩子。
    “我得罪我自己贖。”
    一夜內，喝了不少酒，又抽了不少煙。
    他聲音近乎完全嘶啞。
    謝老太太看向他，眼睛裏藏不住的心疼。
    “景廷，伊桃之前被抓走的事我知道了。”
    謝景廷情緒波動，突然抬頭。
    這件事當時並沒再媒體上起熱度，唯有的波瀾就是宋茜茜接受采訪說的影影綽綽的話。
    不過後來她來謝家鬧完之後，對媒體就熄了火。
    謝氏集團公關下場，波瀾很快也就平息了。
    謝家人都默契地決定不告訴謝老太太。
    生怕她著急會受不了。
    宋伊桃就更不會主動說了。
    “你們真當我老的要進棺材了？還是天真的以為謝家德傭人沒有我的人？宋茜茜在老宅鬧的時候，我就知道，而且伊桃被抓，她一定脫不了幹係。”
    謝老太太提高音量，語氣裏帶著引而不發的怒意。
    謝景廷平靜：“我知道。”
    “那你還要跟她結婚，那天你們在城北別墅，一定也是她趁你喝醉設計的，三年前……”
    老太太說到一半，突然噤聲。
    因為她看到謝景廷的臉色明顯暗下去，那種毫無生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也知道。”謝景廷眸色暗淡無光。
    沉默幾秒，他又補充：“書房裏我裝了監控，宋茜茜不知道，那天我也沒醉死到那種什麽都不知道的程度。”
    謝老太太聞言，表情一愣。
    旋即皺眉：“難道，你對她是真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