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欣是個身形瘦高的中年人，留著一圈胡子，看上去像是賬房先生，見到了範明軒，忙跪下去喊了一聲大老爺。
範明軒就笑了，揚了揚手讓他起來：“快不必如此，關先生這一趟辛苦了吧？”
說著就看了小廝一眼。
小廝忙去隔壁提了茶水過來。
等到安頓好又忙退了出去。
關欣這才恭敬的回範明軒的話：“回大老爺，不辛苦，都是卑職應當做的，何況武陵府也是卑職的老家，回去一趟，也算是您給卑職的恩典了，讓卑職順帶回去探親。”
範明軒笑了一聲，而後就看著他問起了正事兒。
他讓關欣去武陵府可不是真的為了探親的。
提起正事，關欣也立即便整了衣裳，正色提起了武陵府的所見所聞。
包括蕭雲庭他們一去武陵府，就率先準備開辦善堂，杜絕再出溺嬰的事，還有蕭雲庭打算重新建一座武陵府的事兒。
範明軒眉頭緊皺，聽完就問：“先生覺得，太孫殿下是認真的，還是在沽名釣譽？”
開善堂倒是算了，沒見過民間疾苦的這些天潢貴胄，一腔精力不知道怎麽發散，借著這個來展示一下天恩浩蕩，也沒什麽。
但是要建新城，這就有點兒聞所未聞了。
這是什麽路子？
沒聽說過。
關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點點頭說：“您知道，我的同科是在同知手底下辦事的，他透露給我的消息，是真有此事，奏章都寫好八百裏加急送到京城了。”
還真的是要建城池嗎？
範明軒覺得有點匪夷所思：“朝廷怎麽會容許他們如此胡鬧？要重新建一座城池，這跟要戶部的命有什麽區別？”
去年全國隻怕也就是九千多萬兩的稅收。
各地都要用錢。
建造一座新城，少說也得一千萬兩銀子打底。
誰來給這些銀子？
戶部給，那今年朝中就算是各地風調雨順，那也得打秋風了！
總不能是皇帝內庫給錢吧？
關欣提起這件事，臉色也是少見的有點兒難看了，他搖了搖頭，有點複雜的說：“並不是，朝廷不需要給銀子。”
他說了一下蕭雲庭的打算。
範明軒更驚呆了。
他完全沒想到事情竟然還能這麽發展。
讓商賈給銀子去建造新城？
這倒是......
他忍不住震驚咋舌。
這確實是一個很冒險，但是卻又很有新意的辦法！
商賈們出錢雇人，朝廷給出土地暫時給他們用，然後這中間還能產生巨大的稅收。
這.....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太孫殿下若是自己想出來的法子，那還挺可怕的。”
關欣也有同感。
他歎了聲氣，點頭說：“是啊，太孫殿下這麽難對付，那海運的事兒，隻怕是要收手了。”
這種這麽精明的主子，怎麽可能看不透世家的把戲？
海運吃到的那些紅利，隻怕馬上就都要吐出去了。
聽完這話，範明軒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沉聲說：“若是不吐呢？”
關欣下意識的抬頭看向他，一時摸不清楚他是什麽意思。
但是他到底是個極為聰明的人，幾乎是瞬間，他就反應過來了。
範明軒這是舍不得海上的生意！
這倒是，他也知道海上多賺錢。
基本說一本萬利是完全沒問題的。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會嫌自己錢多呢？
原來挺好的，他們一邊討好徐海，一麵打點當地官員，然後跟其他世家約定俗成，大家都能賺錢。
但是朝廷現在要把這筆生意都給吃進去。
那原本做這些的人就會很難受了。
他壓低聲音：“大老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這麽大的事兒，總得跟其他世家通通氣，你說是不是？”範明軒認真的看著他。
關欣猶豫起來。
作為一個合格的門客，他得盡心盡力的為東家打算。
畢竟他的利益跟東家是一致的。
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跟東家目的一致，卻要跟朝廷對著幹。
這行嗎？
猶豫之間，範明軒將幾張銀票放在桌麵上，往他旁邊推了推。
關欣的瞳孔瞬間就放大了，忍不住的震了震。
五萬兩一張的銀票，四張！
二十萬兩銀票！
他震驚的去看範明軒。
範明軒壓低了聲音，語氣卻很淡：“我出二十萬兩，想必其他世家也都是很樂意多出銀子的。”
“畢竟沒人希望自己的飯碗被人打破。”
“先生，你說，這麽多銀子，能不能打通關竅呢？”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這麽多錢！
關欣馬上就明白範明軒的意思了。
這麽多銀子，可見範明軒是真的深思熟慮過的。
他沉吟片刻，才低聲說：“海上王那裏，本來就因為徐興的事情仇恨滔天。”
徐興剛出事那陣子，他們都不敢去海上。
徐海扣掉了他們好多船。
後來還是重金疏通，那些船才被放回來。
但是徐海恨死了朝廷，這是肯定的。
他們心裏都清楚。
本來就恨蕭雲庭。
蕭雲庭這次來巡查，還是專門為了海上防務來的，等於就是公開為了對付徐海。
徐海跟蕭雲庭之間必有一戰。
範明軒見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扯了扯嘴角笑了：“是啊，既然如此，那我們順手再給海上王送上這麽大一份禮，海上王肯定不會拒絕的吧？”
當然不會拒絕！
徐海就是個睚眥必報的狠人，你不動他，他還得跟你魚死網破過不去呢。
何況蕭雲庭把他得罪的那麽狠。
現在世家送上這麽大一份禮，他一定會笑納的。
關欣站起身來：“卑職這就去泉州一趟。”
去聯係邱家崔家和沈家。
這些海上走的最勤快的世族。
本身也跟朝廷和徐海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要在海上辦事兒，而且還事關徐海和蕭雲庭，一定要跟他們通氣的。
範明軒嗯了一聲，將銀票往前推了推：“收起來，你看著用。”
他知道關欣知道分寸。
這些錢，有一些要送給徐海，一些要給那些世族，一些還要給官府打通關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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