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龜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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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下了半天,萬物漸白。
    梁政抖了抖身上的積雪,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這空中無雲,明月高懸,兼之薄雪映射,讓這萬物如銀,亮堂一片。
    “臨近三更了。”
    梁政推算著時間,看著下麵謝家的都蕪院。
    下雪天寒,謝家早早就閉了門戶,隻是在謝家連續死了兩個男主人,又有遠方親戚上門占據家產,各種撕扯中,謝家的規矩散亂,在謝家的仆人們飽食逸居,無所事事,到了這晚上,讓他們安心睡覺都不甘心,或賭牌,或飲酒,或者仆人丫鬟廝混一處。
    這些梁政立在山中,居高臨下,又有千化神鷹法的鷹眼加持,將這些都收入眼中。
    現在已經三更了,但是還有一些燈在亮著。
    “高梅所說,她看到那老妖婆的幻象,是在西宅。”
    梁政打量著謝家宅院。
    當年的謝三跟著砍了太子之後,在辰州是先看風水,再買了莊園,重新修繕,才有了現在的都蕪院,此院子背靠靈壽山,在風水學上說,好像是有一個穩妥的靠山,不過顯然,在邪祟作亂的時候,這靠山沒起到什麽效果。
    現在的梁政也是站在靈壽山上,感覺時間差不多了,當下向著謝家宅院走去。
    據高梅所說,這西宅原本空置,謝家的那些遠方親戚到了之後,便住了進去,除卻這些親戚外,就是謝家的那個老舅爺謝繹,就在西宅裏麵,續弦娶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梁政抖抖衣領,走在雪中,他在成為人仙之後,氣血靈動,在這寒冬中熱量自然內斂,一舉一動中,血液自行配合,間駕得當,力不出尖,通身渾圓含蓄,在這山中下來,僅僅留下極淺足跡。
    “倘若我絳宵宮大成,渾圓無邊,闊大無尖,一身力道無所不包,無所不容,走在雪中,應當是留不下什麽腳印的。”
    臨到謝家都蕪院之前,梁政回頭,看向那淺淺腳印,心中暗道。
    像是妖族的“吞月大神通”,固然是一極強的提縱之術,但是應用出來,大開大合,在精細處終歸比不過仙家神通,也不適合此時潛行。
    站在山牆這邊,梁政正欲翻越,忽然感覺念頭處電光乍現,梁政側身避入一旁,也就幾個呼吸,就看到了一個穿著藏青色緊衣之人,大搖大擺來到了牆角處,梁政留下的痕跡淺,在明月薄雪的映照中,這人全然沒看見,隻是縱身一躍,雙手一撐,輕鬆就跳過了山牆。
    “還有同行?”
    梁政在暗中走出,適才那的電光乍現,神而明之,是梁政五雷掌到了130%之後的能耐,除卻人之外,一定範圍內的妖邪鬼怪,梁政都能感應出來。
    此時前麵有人探路,梁政縱身一躍,腳尖也不過剛剛高過牆頭一點,不觸薄雪,輕盈而過,待到落下之時,更是悄無聲息。
    借著月光,兩者看著那人徑自就往西院而去。
    “目標倒是湊一起了。”
    梁政跟在此人身後,看這個人似乎躡手躡腳,但是目的性極強,進入西院之後,徑自就奔著東屋而去。
    這西院東屋,正是謝秋的老舅爺謝繹所住,裏麵還有一點明亮的燭光,那穿著藏青色之人到了窗前,小心翼翼的挖了一個窟窿,湊眼往裏麵瞧去。
    “專業聽房?”
    梁政和此人錯著一定距離,但是他的耳朵,裏麵聽到了裏麵小小聲音,如貓舔水,嘖嘖有聲。
    透過那微微的光口,梁政看著穿藏青色之人的麵孔,正在變得通紅。
    “這個人我見過……”
    梁政在大概看到對方麵孔之後,當下微驚。
    在辰州這地方,有一個專門搞賭場收債務的人,被辰州城的百姓們稱為糞瓢,意為撈臭錢的,叫做伍承顯,當初梁政學武藝的時候,這個人往梁政的身邊湊過,但是說理論頭頭是道,梁政在練習中,五雷掌一點進境都沒有,便將他給打發走了。
    原本梁政以為他就是嘴皮子功夫,但此時看來,這人是有真功夫的。
    “不行了嗎……”
    房屋裏麵傳來女子膩膩輕哼。
    “不成了不成了……”
    謝繹的聲音在裏麵傳來,帶著求饒說道:“我這才娶了你多久,已經是腿添疼,眼添淚,耳添聾,鼻添涕,你再這樣索要,隻怕我家產都還沒拿到手,就一命嗚呼了。”
    房間裏麵歸為一寂。
    “你怎麽哭了?”
    謝繹聲音帶著慌張。
    “都是那媒人騙我,讓我嫁給你這個老貨,我正青春年少,卻讓我如守活寡一樣的苦熬……你若是不成,我就去屋外找個人……”
    “我打死你!”
    謝繹感覺尊嚴受損,高聲叫道。
    “打吧,打吧,不要太輕,也不要太重……”
    女子在那裏麵說道。
    梁政聽到這裏後,立時來了精神,這熟悉的對話,讓梁政想起了當初被勾魂的高梅。
    “啪!”
    窗台被伍承顯一掌劈碎,引得裏麵一片驚呼,伍承顯也在這時候,縱身就跳到了裏麵,裏麵的謝繹還沒有叫出聲,就聽啪的一聲,伴隨著桌椅傾倒之聲,謝繹沒了聲息。
    這般響動,在寒夜中本該傳播極遠,也足以讓謝家的仆人們醒覺,隻是現在的謝家綱紀鬆弛,賭博喝酒的比比皆是,聽到這樣的聲響,也視若平常了。
    “英雄饒命,英雄饒命!!”
    房屋裏麵的女子不住求饒。
    “師妹!”
    伍承顯的聲音帶著痛楚,帶著失望,帶著悲憤,帶著含恨,說道:“事到如今,你還要騙我嗎?你別忘了,這借魂移景之術,是我教你的!”
    裏麵女子不再出聲了。
    梁政在這時候,悄然的挪移到了東屋房頂,整個人氣息收斂,就連血液流動,自身溫度都降了下來,趴在這屋頂上麵,將房間裏麵的呼吸聲都聽的清楚,此時裏麵僅有伍承顯和那師妹的呼吸,至於謝繹,在那一掌之中,怕是已經死了。
    “師兄,你怎麽找過來了……”
    裏麵師妹的聲音,在這時候帶著幾分怯弱,顯然是底氣不足。
    “我不該找過來嗎?”
    伍承顯氣的都要炸了,說道:“我們之間早早就定了婚約,隻是因為我在任務,所以遲遲不能結婚,我在辰州這邊做事,向來是規規矩矩,縱然大錢在手,在男女方麵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逾越,你呢?你天天在幹什麽?”
    “我也想幫你……”
    師妹在裏麵強自辯解,說道:“隻是我被這個人強騙了……”
    “師妹,你能騙得過我嗎?你的精神已經衰敗成什麽樣子了?”
    伍承顯厲聲質問。
    “我也是想幫你,至於精神,那是因為梁政。”
    師妹在裏麵說道:“我想幫你們解決梁政,隻是那小賊奸猾,偷襲了我,讓我留下精神創傷,現在都沒有養好。”
    果然是曾經附身高梅的那個。
    梁政在屋頂聽著,心中明了,大約就是這師妹精神衰敗,神通外泄,才讓高梅不經意的窺到了她的真麵目。
    “誰讓你碰梁政的?”
    伍承顯在那裏說道:“他在段成孜師兄的咒殺中活下來,這可不是什麽僥幸,在那之後我去試探過,但是他似有真傳,戒備極深,我知道他背後有高人,在他打發我走的時候,我就直接走了,生怕讓後麵的高人不悅。”
    “等段師兄回過頭來,交由段師兄處置就是……”
    南嶽段成孜。
    梁政又聽到了這個名字,上一次聽到,是龍吉公主在南鬥星死薄上查閱所知。
    現在是實錘了,梁政父母的死,以及梁政覺醒前世記憶的那一場病,都是這段成孜所為。
    “我倒是覺得是段師兄手腳不幹淨,獨獨留下了他,我試探他的時候,感覺他功夫也就平平,如果不是他偷襲我,我早就把他了結了。”
    那師妹在裏麵說道。
    “別東拉西扯了!”
    伍承顯冷冷說道:“收拾收拾,滾出辰州,做師兄的還有一句勸,這借魂移景之法,今後別用了,否則你容貌衰老極快,壽數也將折損許多。”
    “嗚嗚嗚……”
    師妹在裏麵哭了起來,說道:“你不要我了嗎?”
    “我還應該要你嗎?”
    伍承顯質問道。
    “藍袍師兄……我的身子還是幹淨的。”
    師妹怯弱的說道。
    “滾啊!”
    這一句話,明顯讓伍承顯破防了,對著師妹厲聲斥責。
    梁政聽到這話,想到了當初她設立的【藍袍】安全詞。
    那師妹聽到這一聲罵,趴在床上就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我自幼就沒有父母,師門才是我的家,門中兄妹,就和我的親兄妹一般,但是唯獨對你,我叫藍袍,因為我知道,隻要我叫藍袍,你就會很溫柔的對我……你不要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活了……”
    伍承顯佇立原地,呼吸顯示其情緒波動極大。
    “師兄,你索性就把我殺死在這裏吧……”
    師妹撲了上來。
    “好了,先別哭了……”
    伍承顯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和苦澀。
    “師兄……”
    師妹直接投入伍承顯懷抱,說道:“我也隻是一時思想出了差錯,今後一切,都聽師兄你的…我知道,師兄來這裏找到我,還是疼我的……”
    伍承顯默不作聲,但手中動作,似在反抱。
    “龜龜……”
    梁政在屋頂上聽了個全,該知道的消息已經了然,現在聽到裏麵似乎原諒了,忍不住發聲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