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快就調查到了？”
    小鬼自有小鬼的驅使方法。
    譚文傑坐在辦公室中接收著來自手持厲鬼證群鬼的“業績”，隻要給簽證延長一段時間，小鬼們便會奮不顧身去完成他的命令，像極了豢養的倀鬼。
    “這是長官之前曾經去過的地方。”
    一小鬼恭敬遞上一份資料，雙眼卻放在譚文傑右手旁的厲鬼證上。
    尚未簽發蓋章，拿到一張就能延長壽命，在人間多存在些日子。
    “韓國？”譚文傑掃了一眼資料，有些意外。
    他視線繼續向下移動，鎖定在一行字上。
    “光林公寓。”
    光林公寓，曾經是邪教光林教的大本營，在被一鍋端之後改建成了孤兒院，但又一場災難葬送了孤兒們，再之後化作光林公寓。
    據說整棟樓有不幹淨的東西，有人說曾經在裏麵見鬼，也有人說居住在裏麵的話撞鬼的幾率會增加。
    總之，想活命的話……切勿靠近。
    ……
    時間緊迫，譚文傑輕裝出發。
    因為生前特別喜歡追劇，周曉萍曾經自己努力學習韓語，在知道譚文傑要前往南韓時便自告奮勇充當翻譯。
    “阿尼哈撒喲，撒浪嘿，康桑密達……”
    周曉萍湊在譚文傑身邊，歪頭看他手裏的日常韓語對話手冊，努力複習。
    “先生您好~”一旁空姐走來，主動打招呼，“您是第一次到韓國嗎？”
    譚文傑輕輕抬起手中的日常用語對話手冊，點頭回答：“對。”
    “我剛好最近幾天會落地韓國後休息，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隨時聯係我。”
    又是熟悉的搭訕方式，還有一張聯係方式小紙條。
    “謝謝。”
    空姐姿態優雅地離開，一旁飄著的周曉萍撇嘴，翻著白眼怪裏怪氣摹仿：“有需要的地方可以隨時聯係我，會韓語是怎樣！很拽喔！”
    她不爽對著空姐的方向做鬼臉。
    沒想到立刻又有一個空姐走了過來，依舊用同樣的方法和話術留下了聯係方式，事了拂衣去。
    周曉萍轉頭看向譚文傑，這家夥除了長得帥了點，法力強了點，兜裏有錢了點之外，其實也沒什麽優點啊。
    抵達機場後，譚文傑在垃圾桶前第一件事是掏出口袋裏的紙條。
    “你一張都不留喔。”周曉萍意外。
    她承認自己還是有一點低估了譚文傑，果然不愧是做大事的“天師”，根本不會被美色誘惑。
    譚文傑反問：“我都出國了，為什麽還要找國人。”
    周曉萍：“……”
    她收回自己之前的評價。
    “可是，這裏的人很喜歡整容。”周曉萍追到譚文傑身旁，並在自己身上比比劃劃，“而且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是假的。”
    “我一般把農藥當成氣泡水喝，區區矽膠中毒算得了什麽。”
    周曉萍瞬間臉紅：“矽膠……中毒？！喂，你是想吃哪裏啊。”
    她轉頭看向譚文傑時，才發現譚文傑已經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等等我啊！”
    身為鬼不會飛已經很可憐了，在異國他鄉如果隻靠兩條腿追出租車，會更可憐。
    當周曉萍氣喘籲籲坐上出租車時，正聽見譚文傑說道：“光林公寓。”
    正宗的韓語發音讓她忍不住湊近盯著譚文傑。
    “你真的學會了，就在飛機上？你該不會是神仙吧，哈哈哈哈，怎麽可能。”她被自己的猜測逗笑了。
    雖然做鬼的時間沒有很長，但她認識很多鬼，沒有一隻鬼見過神仙的。
    笑過以後，周曉萍忽然安靜下來，試探著問道：“你不會真是吧。”
    譚文傑：“……”
    他是腦子有多不正常才會在出租車上和一隻鬼聊天。
    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他兩眼，欲言又止。
    “我知道那地方鬧鬼，曾經還是邪教的大本營。”譚文傑說道，“我是一個驚悚作者，正在采風找靈感。”
    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的司機點頭，前往光林公寓。
    車停在公寓樓下。
    15層高的建築，靠近以後能感受到很明顯的一股陰冷氣息，頭頂太陽像是冰箱裏的燈。
    “這麽熱鬧？”譚文傑仰頭看向公寓。
    裏麵密密麻麻，聚集了很多東西。
    轉頭往身旁看時，周曉萍早已經被嚇到往邊上縮，瑟瑟發抖。
    “天師，我……我那個……”
    “在這裏等著吧。”
    譚文傑大步走向公寓。
    公寓內空蕩蕩，幾乎看不到有人居住的痕跡。
    但在他左腳踏入公寓範圍內幾秒鍾後，前方便出現了一個男人。
    “你好，我是這棟公寓的管理員。”男人疑惑看著譚文傑，“你不是這裏的業主吧。”
    譚文傑沒著急回答，而是盯著對方看了一陣子後才說道：“哦是這樣的，我聽說光林公寓鬧鬼，所以想搬進來找靈感……忘記自我介紹，我是一個恐怖作者。”
    “這，抱歉。”管理員搖頭拒絕，“您的情況恐怕……哎，先生？”
    他還沒來得及拒絕幹脆，就見譚文傑轉身離開。
    “怎麽了？”譚文傑停下來，疑惑看著他。
    管理員問道：“您不是要搬進公寓嗎？”
    “是啊，但是你拒絕了。”譚文傑說道，“你隻是個打工的，我肯定不能讓你為難。”
    管理員：“……”
    第一次遇到這麽貼心的人，為什麽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管理員回想著自己的工作，連忙說道：“其實，您還是可以搬進來的。”
    “還是算了，我聽說有一個精神病院好像叫昆池岩，那地方也鬧鬼。”譚文傑非常善解人意拒絕道，“而且你們光林公寓小打小鬧，名氣上比昆池岩還是差了點。”
    這一次管理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以前都是因為擔心鬧鬼嚇到人，對此避而不談，或者故意利用人的好奇心說話隻說一半，讓他們自己送上門來。
    怎麽今天情況完全翻轉過來了。
    “如果您想要一個適合的寫作氛圍，光林公寓一定是最佳選擇。”管理員非常誠懇道，“這裏曾經是邪教的大本營，還發生過火災，而且命案也發生過好多起。”
    “這麽聽，好像還不錯。”譚文傑點頭。
    管理員見他回心轉意，也鬆了口氣：“那當然，這裏非常適合像您這樣的人。”
    “我手裏沒什麽錢，能不能先借助？”譚文傑指著周圍環境，“你看，年久失修，空房子又多，放著也是放著。”
    擔心譚文傑再次離開，管理員立即點頭拍板：“當然可以！”
    一個鬧鬼的公寓，管理員寧願不收費也要讓人入住，怎麽都不正常，但對譚文傑來說不正常就對了。
    正常，他還不來了呢。
    “504號房。”管理員唯恐夜長夢多，當即掏出一把鑰匙，“非常適合寫作，如果您對這棟公寓有任何想要了解的部分，也可以來找我。”
    “那就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譚文傑接過鑰匙，走向電梯。
    看著他的背影，管理員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找素材的文學創作者他也不是沒見過，作者、恐怖漫畫家等等，無一例外對公寓內的各種傳說感興趣，但像這種拒絕溝通的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想到自己的工作，管理員歎了口氣。
    想那麽多有什麽用，希望這次的目標能讓他滿意吧。
    ……
    叮，電梯門打開。
    裏麵站著一個女人。
    在和譚文傑目光對碰的瞬間，對方主動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側身擦肩而過時，譚文傑忽然說道：“我是新搬來的鄰居，在504，外國人，對這裏不太了解。”
    女人停下來：“我是住在907的住戶。”
    對方似乎並不喜歡在這裏與陌生人聊天，說話時有些緊張。
    站進電梯的譚文傑目送對方離開，剛才還在不遠處的公寓管理員，此時悄無聲息地消失。
    電梯門關閉，上行。
    5樓，504。
    鑰匙捅進鎖孔，隨著“哢噠”一聲，房門打開。
    譚文傑抬手在麵前扇了扇風，有一股很熟悉的黴味。
    他甚至懶得去臥室、衛生間等地方轉一圈，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咯咯咯——”
    孩子的笑聲從樓下傳來，還伴隨著跑跳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又變成了悶悶的孩子哭聲，斷斷續續的。
    叩叩，敲門聲響起。
    他起身來到門口，透過門上貓眼往外看，外麵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背後卻忽然傳來一陣某種東西在地上爬的聲音，還有一陣風吹過來。
    譚文傑再轉身，整個房間的窗戶都關著，沒有開風扇和空調，那陣風來的毫無道理。
    他麵無表情，類似情況見識過太多，已經免疫，但是想起自己來這棟公寓的最終目的，譚文傑還是強迫自己進入狀態。
    叩叩，敲門聲又一次響起。
    再次透過貓眼往外看，幾個小孩子背對著504房門，仿佛在盯著什麽東西。
    “哢吧！”
    他們腦袋齊齊轉了180°，瞪大雙眼盯著貓眼。
    譚文傑：“……”
    有一說一，單論驚悚程度，比自己發了厲鬼證的那些小鬼還差一些，也就是在南韓，競爭壓力小。
    “啊！”他剛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害怕。
    雙手十根手指放進嘴裏，瞪大雙眼，並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小鬼們：“……”
    好浮誇的演技，看樣子沒嚇到人。
    自己等鬼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剩下的爛攤子就交給其他鬼好了，反正這棟樓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小鬼。
    一晃眼，小鬼們的身影消失。
    “難道剛才是我的幻覺？”譚文傑自言自語。
    前一刻空氣中還殘留著緊張氛圍，卻在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重新變得平和。
    整棟公寓仿佛是活的。
    而他現在就遊走於這棟活體建築之內。
    譚文傑沒在房間內，這裏的東西很擅長躲藏，仿佛有著屬於自己的異空間，外來者難有所作為。
    他離開房間，準備乘電梯下樓時，正巧在電梯內又遇到了一個住戶。
    對方抱著一個用布包裹著東西，見到竟然有人進來，尷尬的點點頭然後往後挪，讓開空間。
    譚文傑視線在那東西上掃了幾眼，最終定格在探出黑布的一條矽膠手臂上。
    “我是新來的住戶。”譚文傑主動打招呼，“住在504，一個作者，正在找靈感。”
    “708，房產中介。”對方也回答著。
    到一樓後，房產中介抱著娃娃加快速度離開，當一陣風吹過，黑布掀開露出了裏麵的娃娃。
    “啪嗒！”
    娃娃腦袋掉下來，竟有骨碌著滾到了譚文傑的腳尖前。
    “不好意思。”
    房產中介小跑著回來將矽膠娃娃的腦袋撿起來。
    自己的小秘密被人看了個精光，他難得老臉一紅。
    “女朋友？”
    嫂子不像是本地人啊。
    房產中介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見狀也不藏著掖著，反而主動介紹：“沒錯，因為一個人生活比較孤單。”
    譚文傑點頭：“我理解。”
    房產中介驚喜：“你也喜歡這個？”
    譚文傑擺擺手：“哈哈哈，怎麽可能，我長這麽帥根本不缺女朋友好不好。”
    房產中介：“……”
    自己就不該多嘴問那一句的，他最討厭長得帥還會炫耀的人。
    “但至少感謝你理解我。”房產中介自己找補了一句。
    譚文傑依舊搖頭：“不是很理解。”
    “……”
    但譚文傑的進攻仍未停止：“你選的這款娃娃長得也太醜了吧。”
    算了，今天就在這裏同歸於盡吧！
    在房產中介準備衝冠一怒為娃娃時，一個提著行李箱的年輕人走來。
    他目光在現場兩個男人，以及掉了頭的恐怖矽膠娃娃身上來回掃。
    這個國家中，長幼有序幾乎病態，年輕學生說話第一時間便鞠躬打招呼：“請問，這裏是光林公寓嗎？”
    “是。”
    學生說道：“我找住在604的宰石，我是他的同學。”
    “噢，那個小子啊。”房產中介恍然地點頭，“自從他爸媽死後，他整個人都變得很消極，已經有好久沒出過門了。”
    今天看見自己“老婆”的人越來越多，滅口是來不及了，那不如幹脆丟了這個老婆，去買一個新的。
    他也是有自尊心的，可以被人批評長得醜、窮酸，但不能接受別人批評自己審美水準差。
    “就在六樓。”
    “謝謝。”
    學生乘電梯上樓，一樓則又剩下了兩人一矽膠娃娃在大眼瞪小眼。
    “我還有事。”房產中介匆忙留下一句後，便抱著娃娃離開。
    離開時，娃娃的視線“骨碌”轉動，鎖定在譚文傑的臉上。
    譚文傑：“今晚，真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