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隻剩秋蟬哭夏。
    知了聲不絕。
    因與辛十四娘達成合作關係，夜裏再沒有狐狸精前來打攪，譚文傑好好早睡，卻又覺得有些無聊。
    他桌前放著厚厚一遝資料，這段時間經過整理以及初步審核，他已經完全收攏了批狂熱的流民，雖然方法邪門了一點，但隻要趁熱打鐵帶著他們打一場勝仗，接下來的事情便簡單多了。
    隻要保證一直能贏……
    “呼呼”
    有一陣涼風從敞開的窗戶鑽進來，輕輕掃過桌上蠟燭，也掀起譚文傑桌上宣紙。
    “嗯？”譚文傑側頭。
    困意襲來。
    “哈欠，該睡覺了。”
    譚文傑躺上床。
    雙眼閉上時他察覺自己身體騰雲駕霧般飛起來，腦子昏昏沉沉，而且感受不到身體的所在。
    “魂魄出竅？”
    譚文傑對這種感覺非常的熟悉，尤其是靈魂脫離身體以後的粘稠感覺。
    身體兩側陰風托舉著。
    當他睜開眼時發現有一個穿著嫁衣的女子俏生生立在自己麵前。
    仔細看去，見她麵無血色，身體如浮萍無依無靠。
    “譚公子，小女連城，今夜冒昧打攪，實乃有一事相求。”
    狐狸精不來了，卻來了隻女鬼。
    “你是要嫁給喬兄弟的史家小姐。”譚文傑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記起來，“你怎麽死了？”
    他聽陸道人的八卦講解，喬生剜了胸口肉給連城，應該能救她的命才對。
    “唉。”
    連城歎了口氣。
    “此事說來話長了。”
    “等等。”在連城準備進入講述故事狀態前，譚文傑立即喊停，“連城小姐來找我所為何事？”
    既然故事太長那就沒必要說了，大家時間都挺緊張的。
    “喬生胸口剜肉為我治病，受傷太重未能完成考試。”連城看向譚文傑，“公子你肯定知曉喬生文彩如何，我想請公子幫喬生再考一次。”
    科舉還能因為發揮不好再重考一次。
    他自己的人生自己不重視，無論做出何種決定都該自己承受後果。
    已經見識過太多的戀愛腦，但每次遇到新品種的戀愛腦譚文傑都會忍不住驚歎。
    這些話不能和連城直說，同時他也將喬生從自己最初的人才拉攏計劃中刪除，女人戀愛腦尚且因為時代局限性發揮不出最大的作用，可男人若是戀愛腦，能坑死的絕非一兩個人。
    “史小姐，你看我居住的地方。”譚文傑指著周圍，讓對方看自己的住處，“我自己都未去參加科舉考試，又怎麽可能幫喬兄弟重考。”
    “我能想得到能幫助喬生的就隻有你，就隻有……”連城忽然精神一震，“對啊，我可以去找賓娘，她爹是太守，隻是她……是否願意幫忙。”
    她又一次陷入糾結中。
    也許是知道自己打擾了太久，孤男寡鬼待在一起並不合適，連城告辭離去。
    譚文傑：“……”
    讓人家親爹徇私，還是科舉這種大事，也就戀愛腦的連城能想得出來。
    不過人家賓娘未必願意做吧，世界上哪有那麽多沒大局觀，甚至想坑得自家家破人亡的戀愛腦啊。
    ……
    “譚兄，我真得了機會，賓娘的父親是太守，竟然答應為我開一次重考。”
    沒過幾天，就在譚文傑訓練手下人陣型時，喬生找上門來並且告知了他這個離譜的好消息。
    “譚兄，你為什麽一直看著我？”喬生發現譚文傑沒說話隻是一直盯著自己，感覺很不自在地問道。
    譚文傑上下左右繞著喬生轉了一圈。
    “你究竟有什麽魅力，能讓賓娘一家人寧願因為徇私被抄家砍頭也要幫你。”
    “譚兄，是史老爺欣賞我的才學，並非徇私。”
    譚文傑無所謂道：“你自己相信就行。”
    喬生有些不確定：“難道真會殺頭？”
    “科舉徇私，你說呢？”
    已經考過一次的喬生又重考一次，不能說是徇私，應該是明目張膽的舞弊。
    “也許聖上會因為我的才學網開一麵。”喬生轉移話題，指著遠處正操練的隊伍問道：“譚兄，你這是在做什麽？”
    他不理解譚文傑棄筆從商，但也聽說了譚文傑做生意十分成功，短時間內賺了不少錢而且還幫助許多流離失所的可憐人。
    “謀反。”
    “哦。”喬生點頭，然後猛地回過味兒來，“什麽！譚兄、你你你你可要三思啊。”
    這群人看著麵黃肌瘦，手裏隻是舉著奇怪的鐵管，無刀槍棍棒，沒甲胄弓弩。
    是送死去的吧。
    “我今天就會動身出發。”譚文傑拍著喬生的肩膀說道，“以後很難再見，你自己多多保重。”
    “譚兄……”
    這樣一群烏合之眾怎麽可能成功。
    喬生想安慰自己說這一切都是譚文傑開的玩笑，直覺卻又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
    當來自工業革命的熱武器槍口開始噴吐火焰，戰爭的真理隻在射程之內。
    以往的戰爭如何打無人知曉，但在今日之後，槍口抬起扣動扳機，隻用一小會兒便會結束。
    隻用一天時間，臭名昭著的望山賊匪被全部消滅。
    譚文傑快速收攏人口，喊的口號是打惡霸土豪分田地，並且在第一時間建造兵工廠。
    狐狸精是他的技術核心。
    一天、兩天、三天……
    凝聚力不會憑空出現，但隻要有一個好的發展方向，並且配合絕對勝利的戰績，隊伍就會產生空前的凝聚力，也會越來越團結。
    甚至於譚文傑也不需要像一開始那樣每天演講動員。
    越來越多的人前來投奔，當然這之中也少不了投機取巧之輩。
    即便有著最完善的工業時代知識，譚文傑依舊要耗費極大的心力處理。
    ……
    已經許久沒見到辛十四娘的馮生走在街上，渴望那位俏麗佳人在下個拐角忽然出現，對自己展顏一笑，然後投懷送抱。
    走的腳累了便在附近茶樓坐下，先喝茶歇息。
    沒想到隔壁桌子幾個人卻聊的很興奮。
    “聽說那位大王要殺盡天下巨富，把田地分給咱們窮人。”
    “真的假的？朝廷能打贏？”
    “這你就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你可知他是什麽人？”
    “什麽人？”
    馮生也來了些許興趣，跟著伸長脖子偷聽。
    “據說他是秀才，看到有災民出現便將自己的錢財都拿出來救濟，沒想到災民越來越多，他便說讀書救不了眼前人不如不讀了，轉身去經商，但是經商時被豪紳壓榨。”
    “那些有錢人真該死！”
    雖然故事內容很模糊，但隻要罵有錢人，大家就能同仇敵愾。
    “是啊，他也受不了壓榨，恰好在山中遇到了一個老神仙，得到老神仙傳授的天雷神兵。”說話那人比劃著，“天雷神兵，能白日驚雷，百步之外取人首級。”
    眾人：“嘶——！”
    “果真是仙家手段。”
    “還沒完呢，你們猜怎麽著，有一個釣魚翁竟然從水中釣出一條腹大如球的怪魚，從魚符中發現一封信，裏麵寫著‘譚文傑王’，還有‘受命於天’，這說明他奉天命而來，是要做皇帝的人啊。”
    “噗嗤。”
    旁邊的馮生沒忍住。
    見眾人轉頭看過來，他連忙擺手。
    “我剛才想起了高興的事。”
    被一群人瞪著，馮生縮縮脖子不敢再鬧出動靜，心中卻鄙夷這群人沒見識，魚腹藏書的典故竟然也不知曉，還有什麽操控天雷，簡直是無稽之談。
    “我也聽說過。”
    另有一人也加入討論，因為不敢直呼其名，便用‘那位’來代指。
    “聽說那位是稻神下凡，兵荒馬亂糟蹋良田，他發怒才來人間走了一遭。”
    “對對對，我也聽說過，據說那位手下有一條草垛龍，綿延幾十裏長，噴雷吐火，輕輕一抖就能撞翻城牆。”
    他們越說越亢奮，仿佛自己親眼所見一般。
    聽不下去的馮生起身，他最厭惡這種沒營養的傳說，回到家中後馮生又一次跪在祠堂中，訴說起自己對辛十四娘的思念。
    “轟！”
    外麵忽然有雷聲炸響，緊接著地動山搖。
    馮生臉色大變，衝到門外就見城牆起煙，還有人在街上大喊：“賊王殺來了！賊王殺來了！”
    ……
    譚文傑坐鎮前線。
    他的行軍速度非常快，以他的熱武器力量想要拿下整個國家如果要耗費幾年的時間才不正常。
    搜集人手，快速集訓，然後殺幾個狗大戶積累財富，再打造一批槍炮，隻要幾千人就足以讓他推翻皇帝統治並取而代之。
    什麽雄兵幾十萬，和熱武器洗地說去吧。
    在這段時間裏，譚文傑的隊伍已如滾雪球般聚集了近萬人。
    因為鐵實在珍貴，幾乎都要用來打造槍炮，所以譚文傑的手下全部隻穿布衣並未穿鐵甲，況且穿得太笨重也不利於行軍趕路。
    防禦方麵，有人用木板做盾牌，還有人用稻草綁成的草垛，澆水潑濕糊上泥巴，用以做戰壕堡壘。
    隊伍拉長時好像舞龍般甩尾。
    有人稱呼他草龍王，或者草垛賊王，大多數是書生文人嘲諷他。
    譚文傑完全不在意，甚至很高興有了稱號，這樣才能一呼百應。
    “將軍，我們已經安排人前去喊話，如今縣城大門緊閉，要不要強攻？”
    前來匯報的是望山的二當家，書生落草，因見識到譚文傑的雷霆手段當即便轉變陣營。
    在此之前，二當家也沒想過攻城竟然會如此簡單。
    那大腿粗的鐵炮拉出來，裝上炮彈點火，神雷天降，區區城牆就和紙糊似的，一碰就散。
    不需要攻城圍困，炮火停時，城牆便被撕開了豁口，他們攻城從未超過半天時間。
    破城後手下士兵持槍殺進去，無論敵人是誰都隻能飲恨當場。
    正因為碾壓式戰鬥，讓他慢慢也變得不愛動腦思考，偏向於幹脆開火洗地式碾壓。
    他已經掌握了真理。
    “我們是為了消滅豪強瓜分田地，不是為了殺人。”譚文傑搖頭，“盡量減少傷亡，派人去城牆前喊話，日落之前投降開城門。”
    二當家：“……”
    不開門肯定還要強攻。
    “是。”他領命退下。
    譚文傑閉上雙眼，聽著外麵稀稀拉拉的槍響聲，知曉這是自己手下在刻意展現神射本領，足以讓城內的官兵投鼠忌器。
    不開城門隻有死路一條。
    大炮加鳥狙，誰能擋得住。
    營帳內一陣香風襲來。
    睜開眼看，原來是辛十四娘又來了。
    作為真正擁有“大愛”的狐狸精，辛十四娘最早理解譚文傑的想法，真正讓世道混亂民不聊生的是朝廷，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員。
    所以當譚文傑說出打土豪分田地時，辛十四娘立即開始假設那種未來，並認為那才是真正屬於人間的和平。
    她不怎麽掩飾自己身份，譚文傑也未追問，剩下的隻有合作愉快。
    談戀愛？
    請不要在魔考/成仙，這麽嚴肅的事情裏摻雜一些有的沒的。
    兩人探討接下來的軍火製造，譚文傑希望有完整的鋼鐵廠，並慢慢將狐狸精從核心中抽離出來。
    否則等有人反應過來，也去找妖怪幫忙生產熱武器，會給自己帶來很大麻煩。
    譚文傑說道：“給全世界帶去和平的日子不遠了。”
    他就像是一個描繪著美好未來的講師。
    “你不擔心自己未能成功？畢竟是逆天而為。”辛十四娘問道，“你隻是區區一介凡人。”
    “順為凡，逆為仙，隻在中間顛倒顛。”
    辛十四娘一怔，又是一句讓她受益匪淺的話。
    她由衷道：“你如果不想做皇帝，說不定能成仙。”
    譚文傑一笑：“神仙？我上輩子說不定就是神仙呢。”
    她忽然說道：“我爹找我。”
    譚文傑：“如果有麻煩，盡管來找我。”
    “我會的。”辛十四娘化煙離開。
    辛十四娘因為自己父親的召喚，快速回到辛府。
    “十四娘，郡君有令，命你我前去。”
    十四娘不敢拒絕，低頭稱是。
    郡君，一方鬼官，管理地方的妖魔鬼怪。
    父女兩人來到郡君處，進殿見到一個慈愛老太太，立即低頭行禮。
    “見過郡君。”X2
    “十四娘，你一心仙道，想要成仙需得經曆情劫。”郡君開門見山道，“我現在有一方法可助你一臂之力，馮生是我生前後人，也就是我的彌生孫，你可以嫁給他體悟情劫。”
    辛父聞言大喜，連忙想要應承下來。
    能和頂頭上司郡君攀親家，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
    “馮生？”辛十四娘眉頭微蹙，“敢問郡君，我體悟人間大愛不算情劫？”
    “唉，你不懂，大愛和小愛不同，唯有經曆男女之間的情愛，才能真正成仙啊。”郡君難得好脾氣解釋道，“你與他有情緣，此乃順天而為。”
    十四娘盯著郡君，然而對方隻用成仙來搪塞自己，要不然便是緣分匪淺。
    “敢問郡君，我與馮生的緣分，可是因為你是馮生的舅婆？”
    “哼，荒謬！”郡君冷哼。
    “那位馮公子既然是郡君之後，一定一表人才。”辛父見郡君要發火，立即抬手拉了一下女兒，急忙說道，“我替十四娘應下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四娘沒有拒絕的資格。
    辛十四娘也隻得低下頭。
    ……
    城門打開的比預定時間早了許多。
    當譚文傑入城時，如兩史、王化成等有名望或有錢的豪紳已經被抓起來。
    他手下的書生會寫文章來對外批判這群人，瓜分他們的田產財富，並以此收買人心，繼續收攏壯大隊伍。
    至於譚文傑自己，已經在本地縣衙落腳休息。
    隻等財富和人才吸納結束後繼續動身。
    “什麽？！”
    嘭！
    譚文傑一巴掌拍在桌上，茶碗彈起，“啪”地落地摔得粉碎。
    辛十四娘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叫他上火的消息，本地鬼郡君竟然按頭讓她與一個書生成親。
    狐狸精這麽優質的裝備鍛造師，拿去和書生談戀愛簡直暴殄天物。
    “敢搶我的人？來人，給我砸了那什麽郡君的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