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連部內走出，趙衛紅一眼便看到了守在樓梯口的張彪。
    “班副！”
    見到趙衛紅，張彪拽著他就要往樓下走。
    “你這可算出來了。”
    “指導員找你幹啥啊？又要讓你抄那個什麽破教育？”
    “...這事等會再說。”
    趙衛紅不動聲色的掙開手臂，很是費解的看向張彪。
    “我不是讓你去找班長嗎？”
    “你在這守著幹啥？”
    “班長說了，咱們一班是一個整體，得一起行動，讓我上來等你。”
    “我合計著也是這麽個道理。”
    “再說了，咱們班能拿下流動紅旗，你是頭號功臣！”
    “這好歹也算是半個慶功儀式，你不在場，多不像話啊？”
    “對不...”
    “班副，班副？”
    “你咋不走了？”
    趙衛紅突然在樓梯上停下，雙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彷佛裁剪而出的直線，眼神格外複雜。
    一個整體...麽。
    直到幾秒鍾前，趙衛紅對於“一個整體”的認知，還停留在別的新兵犯事了，他要一起吃掛落。
    說句實在話，趙衛紅跟其他新兵認識也沒幾天。
    要說能培養出什麽感情...著實是有點困難。
    也正是因此，趙衛紅對於流動紅旗的執念，更多的出自於對“完成任務”的渴望。
    而非是什麽責任。
    身為“整體”一員，該肩負起來的責任。
    出於這種心態，就連趙衛紅自己都沒發現。
    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他不自覺的將自己擺到了更高的位置上。
    一個脫離一班這個“整體”的位置上。
    “班副？”
    趙衛紅看了張彪一眼，複雜而又飄忽的眼神漸漸凝實，重又恢複了往日的澄澈。
    是了。
    這才應該是所謂“整體”的模樣！
    福禍相依，榮辱相容。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趙衛紅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向張彪多解釋什麽，隻是淡淡的開口道。
    “沒事。”
    “走吧。”
    走出宿舍，北風呼嘯著卷來。
    而在門口不遠處，便是權世乾等人被凍的瑟瑟發抖的身影。
    “事說完了？”
    “是。”
    “那就入列！”
    “是！”
    史繼東掛著他那標誌性的邪笑，忽然抬手，指向了旱廁的方向。
    “行了，這下咱們一班人到齊了。”
    “目標，大廁所！”
    “齊步，走！”
    在這個無數新兵紛紛湧回宿舍，準備午睡的時間段。
    趙衛紅等人“逆流而上”，在其他人滿是好奇的窺視目光中，不自覺的拿出了他們最高的隊列水準，朝著旱廁大踏步的走去！
    “拿出來吧。”
    “是！”
    張彪嘿嘿一笑，手腳麻利的翻出“塔山。”
    “班長，給。”
    直到史繼東麵無表情的把煙叼在嘴裏，張彪這才把煙散給了其他新兵，還不忘給趙衛紅也遞了一根。
    “我不抽...”
    趙衛紅本想說他不抽煙。
    可張彪已經掏出了火機，正滿是期待的看著史繼東。
    “看我做什麽？”
    “咋的？想讓我幫你們點上？”
    “這哪敢啊！”
    史繼東這種態度，便相當於默許。
    “謝謝班長！”
    “嘶...呼，謝我？”
    吐出一團濃濃的白霧，史繼東對著還在愣神的趙衛紅努了努嘴。
    “該謝的是你們副班長。”
    “謝謝班副！”
    眾人從諫如流，甚至恨不得給趙衛紅磕一個。
    哪怕是馬偉傑，此刻也在發自內心的向趙衛紅表示感謝。
    片刻後。
    旱廁內，頓時煙霧彌漫。
    其實張彪等人並不是都有煙癮。
    畢竟歲數還小。
    更多的，還是介於“可抽可不抽”的狀態。
    但現在，沒有人會拒絕張彪遞來的香煙。
    因為他們不想錯過這份來之不易的消遣，這份感覺自己還“活著”的機會。
    部隊是一座孤島。
    裏麵的人想出去，外麵的人想進來。
    而“出去”與“進來”之間的界限，有的時候很薄，薄到隻有一張輕飄飄的報名表。
    有的時候很厚。
    厚到想隨心所欲的過一過普通人的生活，都是一場奢望。
    在這個沒有MP4，沒有手機，沒有平板的年代。
    史繼東也好，其他新兵也罷。
    他們唯一的消遣，唯一能讓他們回憶起入伍之前的生活，將滾滾向前，飛速發展的外界聯係到一起的物件。
    便是這手上彷佛隨時都會燃盡的香煙。
    “吧嗒。”
    火苗竄起，將煙絲燒的赤紅。
    史繼東饒有興致的看著趙衛紅，便見他硬著頭皮，深深吸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
    “不行，我還是抽不慣這玩意！”
    “哈哈哈哈！”
    在一片熱鬧的嬉笑中。
    一團團煙霧飄出旱廁，翻滾著飄向天空。
    將眾人那份名為“思鄉”的情愫，一同帶到了雲端。
    ......
    部隊有句老話。
    過了星期三，爬過一座山。
    過了星期五，還有一上午！
    顧名思義，隻需再熬過一個上午，347團的新兵們，便將迎來他們來到軍營之後的第一個休息日！
    哪怕是再嚴厲的班長，這時候也不會輕易搞出什麽幺蛾子。
    因為他們得讓新兵嚐到“休息日”的甜頭，這樣才好讓新兵樹立起對於休息日被奪去的恐懼！
    象棋...跳棋...還有撲克等娛樂器材，連同十幾本雜誌，分發到了新兵手中。
    新兵們齊聚於學習室，歡聲笑語，無師自通的學會了苦中作樂。
    不過這份熱鬧，跟趙衛紅沒什麽關係。
    “撕啦！”
    “艸！”
    惡狠狠的罵了聲娘，趙衛紅將撕下來的廢稿揣進兜裏，竭力不讓自己去注意學習室中，一浪高過一浪的笑聲。
    “趙衛紅，你可以的！”
    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
    趙衛紅拿起筆來，再次看向了那一團團密密麻麻的字跡。
    “靜心...靜心...”
    “沉住氣...”
    寂靜的宿舍內，“沙沙”的寫字聲伴隨著趙衛紅的喃喃自語，不斷響起，並且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與此同時，347團團部。
    壯碩的身影披著大衣，龍行虎步，自樓內快速走出。
    迷彩塗裝的軍車已經停在了門口，似乎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呼，還挺冷。”
    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常定方直接鑽上了軍車。
    他的通訊員早已在駕駛位落座，待到常定方坐穩，便回過頭來詢問道。
    “團長，咱們直接出發？”
    “嗯。”
    常定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烏雲翻滾，隱隱有雪花飄落。
    “去教導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