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還沒反應過來這群人是怎麽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趙躍進的拐棍，便如雨點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伴隨著突如其來的劇痛，村長忽然感覺一種溫熱的液體開始從額頭上緩緩滲出，很快便流滿了一整張臉，看上去格外可怖。
    可趙躍進卻是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那撐著他走過半生的工具，此刻成為了他發泄怒火的武器。
    在他的身後，是臉色陰沉的周克虎，鼻青臉腫的王廠長。
    還有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的驪萍，以及雙手微微顫抖的趙建國。
    趙躍進現在，根本不敢回頭去看趙建國兩口子的模樣。
    他們來到村長家門口，其實已經很久了。
    村長夫妻倆的交談，他們一句沒落，聽得清清楚楚。
    趙躍進心裏悔啊！
    無比的後悔！
    如果趙躍進放下那些“所謂的”驕傲與堅持，整日以一等功臣的身份自居，時不時在領導麵前露個臉，是不是趙衛紅就不會有這場變故了？
    是不是趙衛紅現在就應該在華亭，享受著美好的大學生活。
    而趙建國兩口子，也就不用承受那些親戚們的疏遠，還有村裏人的白眼與冷嘲熱諷！
    趙躍進幾乎不敢想象。
    要是趙衛紅這小子沒有去到部隊。
    他們這個本應當無比幸福的小家，現在又該是什麽模樣？
    “砰！”
    一聲巨響過後。
    趙躍進手中的拐棍，應聲而斷。
    而村長也像是被突然抽離了所有力氣，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倒在了地上。
    鮮血順著他的頭顱，在潔白的瓷磚上漸漸流淌開來。
    可趙躍進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還扔掉拐棍，整個人直接撲到了村長身上，猶如一頭野獸般，狠狠撕咬著村長裸露在外的肌膚！
    見此情景，周克虎終於開口了。
    “把你們趙老兵扶起來。”
    周克虎不想攔著趙躍進複仇。
    但他更不想讓村長家兩口子，尤其是村長，一死了之。
    王廠長雖然同樣是罪魁禍首。
    但.趙家在趙衛紅身份被頂替後，所遭遇的一切，都源於這個利欲熏心的村長！
    相較之下，他甚至比王廠長還要可恨！
    話音落下。
    警衛連連長立刻上前，想要將趙躍進從地上攙扶起來。
    然而趙躍進掙紮的卻是無比厲害，直到警衛連連長將他強行扶起來後，趙躍進又轉過身，對著默默流淚的趙建國兩口子，無比崩潰的大喊道。
    “大哥，嫂子！”
    “我對不起你們兩個，更對不起衛紅！”
    “都是我，都是我的錯！”
    村長妻子那一句“趙躍進那個瘸子，不是還是什麽一等功臣嗎？不就那麽回事麽？”
    令趙躍進自打離開部隊後，便一直堅持著的信念與驕傲，頃刻間崩塌殆盡，甚至覺得趙衛紅之所以會遭遇這種變故，都是他的責任！
    看著眼淚愈發洶湧的驪萍，趙躍進心裏愈發的自責，愈發的悲痛！
    當年在戰場上，趙躍進丟了條腿，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可看著嫂子這副悲痛欲絕的模樣，淚水頃刻間便從趙躍進的虎目中奪眶而出！
    “我要是沒那麽多臭脾氣，這幫人也不會把主意打到衛紅頭上.”
    “都怪我都怪我！”
    “我就應該死在戰場上！”
    “夠了！”
    聽到這，周克虎衝上前去，抬腳作勢欲踹。
    但猶豫片刻後，周克虎最終還是放下了腿，口中卻是恨鐵不成鋼的大罵道。
    “你有什麽錯？往自己身上攬什麽鍋？”
    “誰想讓衛紅遇到這些事情？難道你想嗎？”
    “早知道你離開部隊之後是這慫樣，老子就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你！”
    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廠長。
    周克虎咬著牙，突然抓住了趙躍進的衣領，一邊搖晃，一邊聲嘶力竭的質問道。
    “最該後悔，最該恕罪的人，難道不是正站在你麵前嗎？”
    一聽這話，趙躍進頓時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來，先是怔怔的看了王廠長兩眼，隨即眸子裏燃起了刻骨銘心的仇恨之火！
    “團長，把他交給我.把他交給我！”
    “我一定讓他把他知道都說出來！”
    “這事我做不了主。”
    “你先冷靜一下，等魏副首長派來的同誌到了，我再跟魏副首長請示一下。”
    說來也是好笑。
    在沒見到趙躍進之前，周克虎的手段可比他凶殘多了！
    現在反倒還勸起來趙躍進了！
    見趙躍進終於是平靜下來了，周克虎看了一眼身旁一聲不吭的趙建國兩口子，忽的在心裏歎了口氣。
    “妹子.”
    周克虎本想安慰驪萍幾句。
    誰曾想，外表看上去木訥憨厚的趙建國，這時突然上前，對著村長的妻子很是篤定的詢問道。
    “當年.你攛掇村裏人上我家討債，是不是就是為了給衛紅逼走？”
    “衛紅這孩子的脾氣，村裏人都知道。”
    “高傲，清高。”
    “真要讓人堵上門要債，他寧可不上學了，也得把錢還上。”
    “雖然我不清楚你們是怎麽謀劃的，但要是衛紅複讀之後，重新考上大學，你們的事，是不是就該漏了？”
    “如果衛紅要是真複讀去了，重新考上大學之後，你們又準備怎麽處理？”
    “再找一個人？給衛紅的身份頂替掉？”
    “還是說，你們要讓衛紅一輩子，都考不上大學？”
    “.”
    伴隨著趙建國一針見血的質問。
    因為拉著窗簾，而顯得無比陰暗的房間內，頃刻間便安靜下來，無比死寂，仿佛空氣都被凝固了。
    一道道滿是殺意的目光，落在了唯一知情，並且目前還能說話的王廠長身上。
    雖然王廠長並沒有開口回答。
    但他那閃躲的目光，還有摻雜著恐懼與害怕的表情，卻是無聲的證明了趙建國的猜測，是對的！
    何其歹毒的算計！
    何其陰險的用心！
    趙建國這輩子，雖然沒見過什麽大世麵。
    但他要比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更清楚人性的陰暗與邪惡！
    見王廠長遲遲不肯吭聲，趙建國一把抹去了臉上的眼淚，用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對著王廠長質問道。
    “衛紅這孩子不是那種天才。”
    “從小，別人還在地裏玩的時候，他就能耐下性子，從早到晚的讀書。”
    聽著趙躍進的描述。
    周克虎仿佛找到了趙衛紅身上那股子“執拗”的根源。
    “不管我和他媽，在不在他身邊。”
    “這孩子總能靜下心來，踏踏實實的學習。”
    “他能有那樣優秀的成績，不是靠著一學就會的頭腦，而是令我當爹的，看著都心疼的努力！”
    “王廠長，你能明白嗎？”
    “在衛紅去當兵之前，考上大學，是他改變命運的唯一的路！”
    趙建國的聲音愈來愈高，語氣愈來愈激烈，甚至還走到了王廠長的麵前，平日裏因為忙碌農活而滿是老繭的雙拳，此刻死死握緊，身上充滿了一種名為“父愛”的憤怒！
    “王廠長，我知道你，鄉裏有名的大富豪！”
    “我們這種普通人，最大的願望，就是把日子過好一點。”
    “就算衛紅考上了大學，也不一定能夠擁有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我們這種生活，在你眼中，應該不值一提才對。”
    “可你明明已經擁有了那麽多東西，擁有了那麽多我們這種人隻能奢望的幸福。”
    “為什麽，為什麽還要把我們最後的希望奪走！？”
    說到這，趙建國再也壓製不住心中的憤怒，一拳狠狠印在了王廠長那張令人生厭的豬臉上！
    而驪萍這時也學著丈夫的模樣，對著王廠長又抓又撓，拚命發泄著這一年多所積累下來的委屈！
    相較於趙躍進幾拐棍，就給村長打的生死不知的動作。
    趙建國兩口子，明顯有些生疏，一看就知道不經常和人動手。
    但他們兩個卻是誰也不肯率先停下，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妹子，你們兩口氣消消氣，別把人打死了。”
    “他後麵還涉及到很多人，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他。”
    “相信我，我一定讓他，還有站在他身後的人，感受到你們兩口子十倍，百倍的痛苦！”
    聽著周克虎的勸慰。
    驪萍的嘴唇，微微顫抖。
    直到醞釀了許久後，驪萍才滿是心疼的開口道。
    “我為這人渣生什麽氣。”
    “我是在心疼我們家衛紅啊！”
    “他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
    “我這個當媽的，一想到他知道這件事時候的反應，心裏就止不住的疼！”
    一聽這話。
    在場的眾人，便再次安靜下來。
    是啊。
    這件事的當事人，是現在還躺在jun區醫院裏的趙衛紅。
    周克虎想了想，卻是感覺自己無法處理那樣的場景。
    有誰能夠麵對將“奮鬥”兩個字，刻盡骨子裏的趙衛紅。
    在得知自己的努力，並沒有白費，而是被人竊取了之後，所爆發出來的洶湧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