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徐階認父,門戶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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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階眼睛裏似要閃出淚花,卻生生地忍住了,同意獻銀。
    就在嚴嵩書房裏,揮毫潑墨寫了道手諭,讓嚴府書辦去次輔府庫房取銀子。
    “皇上喜歡吃六心居的醬菜。每季新出的醬菜,我都要給皇上送去一壇,今兒正月十六,再等會兒,六心居該把春季的醬菜送來了。”
    嚴嵩算著日子、時辰,勸慰道:“少湖,你許久沒陪我讀書了,趁著光景,陪我讀一讀,等一等六心居的醬菜,也等一等你的獻銀。”
    說著。
    嚴嵩遞了本《詩經》過去。
    徐階嘴唇動了動,看著嚴嵩似乎想說什麽,但又什麽都沒說。
    大約兩個時辰,天上正午,六心居二十壇醬菜才被抬到了這裏,占了好大一片院落。
    六心居當家的掌櫃是個中年人,被領到門外,卻不敢進去,跪在廊裏大聲說道:“小民拜見閣老。
    今年小鋪醃製醬菜類多,共有二十壇,敬獻閣老。”
    這掌櫃的是聰明人,遙遙望見書房裏既坐著嚴嵩也坐著徐階,平時說的“嚴閣老”,這時改成了“閣老”。
    這個“閣老”,指的是嚴嵩,還是徐階,就隻有掌櫃的自己知道了。
    說完。
    便低頭跪在那裏,再也不動。
    這幾句話,嚴嵩聽到了,徐階也聽到了,便放下了書。
    嚴嵩沒有急著去挑敬獻給皇上的醬菜,先望向徐階,道:“少湖,看到哪了?”
    徐階本無心讀書,但對四書五經之一的《詩經》,背得是滾瓜爛熟,信口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好看。按理說,人生在世,難報之恩要數父母之恩,可有幾個做兒子的是這樣想?十個兒子有九個都想著父母對他好是應該的,於是乎,恩養也就成了當然。
    少湖,你我都是兒孫滿堂的人,你應該也有感受,父子之親隻有父對子親,幾曾見子對父親?”嚴嵩推心置腹道。
    透露著直衝脾肺的酸楚。
    馬上知天命的徐階,對養子體會的認同感驀地湧上心頭,但很快就抑住了。
    麵前這個人是嚴嵩,是執掌大明朝中樞二十年的權相,是從不會無的放矢,無端感慨的人。
    在此朝局暗流湧動之際,這些話,顯然處處都在點他徐階。
    嚴黨、清流彼此攻伐多年,首次罷戰言和,嚴嵩又向他指出未來要走的路,就連對親兒子嚴世蕃都沒有這般掏心掏肺。
    徐階當知恩情。
    被人當成了兒子,還要知道恩情,徐階默如孩童,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在心底,徐階瘋狂安慰自己,嚴嵩八十一了,他才五十八,歲數上本就是兩代人,被當兒子不算吃虧。
    瞧見徐階恭順的模樣,嚴嵩也知道見好就收,望向門外,心情大好道:“是趙掌櫃嗎?進來吧。”
    “是。”那趙掌櫃頓時喜上眉梢,爬了起來,走進了書房。
    “二十年了,難為你每年幾次給我送醬菜。記得你多次說過,想請我為你的店題塊匾,今天我就給你寫。”嚴嵩似是嘮叨道。
    聞言。
    徐階眉頭一跳。
    這又是敲打,嚴嵩在暗示,隻要實心跟著他,時間久了,少不完的好處。
    那趙掌櫃立刻伏下頭去,連聲叩首,謝答道:“小民謝官家賜匾。”
    嚴府裏各種尺寸的上等宣紙都是常備,嚴嵩的專用書童通政司通政使羅龍文不在,徐階就代勞了。
    書童規格再次提高,從九卿提升到了內閣次輔大臣。
    徐階遵照指引,從牆邊的櫥格裏抽出了一張裁剪成條幅的宣紙擺到了禦案上,金玉鑲嵌的硯盒裏的墨也是用上等絲棉浸泡著,這時擱到炭火上略微一烤,就熔化了。
    徐階再將鬥筆在溫水中燙開,這才攙扶著嚴嵩走到了書案邊,遞上鬥筆。
    握住了筆,嚴嵩氣勢猛然一變,如同握住了天下,凝聚了全身的心力,在硯盒裏蘸飽了墨,落下了“六”字。
    耄耋的嚴嵩,字竟格外飽滿有力。
    又蘸飽了墨,“心”字便成了,“居”字緊跟其後。
    三個字,筆飽且墨亮,是難得的好字。
    “少湖,這幅字,是我這二十年來,寫得最好的一幅,就落你的章吧。”嚴嵩望著條幅,滿意道。
    徐階大出意外,隨後臉色一變,這章一旦落了,朝廷裏就沒有什麽嚴黨、清流之分了。
    但爭奪考成法監察權、增加閩浙軍餉、改稻為桑、走私等等的事,都還要嚴嵩配合,這個章,不落,也要落。
    “多謝閣老。”徐階咬著牙,從腰間錦囊中取出印信,在朱砂印泥盒裏重重地印了印,然後在條幅的右上方端端正正地蓋了下去。
    六心居的掌櫃,差點高興的暈過去,連忙又磕了幾個頭,激動道:“小民這就回去刻出來,明早就掛上。”
    磕完最後一個頭,趙掌櫃爬了起來,低頭躬身退了出去,等走出嚴府大門時,就仰起了頭,梗著脖子,眼高於頂,豪情萬丈踏上了回去的路。
    首輔賜字,次輔加印,以後六心居的福氣,還能少得了?
    “為臣要忠,為子要孝,為人,就少不了忠孝二字,少湖,該進宮了。”
    嚴嵩這說的話竟然中氣十足,對外叫道:“來人!
    挑一壇八寶醬菜,我要敬獻皇上。”
    嚴世蕃一覺睡到現在。
    在聽聞徐階拜府後,簡單洗漱就匆忙往書房這裏走,正看到徐階攙扶老父親往外走。
    老父親綻放出菊花般的笑容,是那樣的燦爛,都沒對他那樣笑過。
    這一幅“慈父孝子”的畫麵,徹底震驚了嚴世蕃,下意識地,就朝著自己來了一巴掌。
    生疼,火辣,清晰告訴嚴世蕃,這不是在夢裏。
    嚴世蕃有無數的話想問,有無數的話想說,卻隻能憋在心裏,在老父親的招呼下,攙住了另一條手臂。
    嚴府外。
    一駕駕馬車綿延數裏,徐家管家見到徐階走出來,忙不迭走了過來,遞上一份賬本。
    徐階麵無表情接過,收入了衣服的袖中,過會兒,還要向皇上報賬。
    嚴嵩坐轎,徐階陪同,嚴世蕃卻在轎外走著。
    車轍緩緩轉動,直奔玉熙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