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千萬絲綢,白發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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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跪九拜畢。
    裕王、李妃含笑著立於朱厚熜兩邊。
    寢宮正中跪著馬大伴,雙手捧著世子麵朝著朱厚熜。
    朱厚熜眼神複雜望著朱翊鈞,就像在看本家的熊孩子。
    這孩子,教育好了,也是個流氓。
    朱翊鈞倒是不認生,兩個小眼盯著朱厚熜在那裏樂。
    裕王從馬大伴手裏接過世子,想捧給朱厚熜。
    朱厚熜點點頭,又搖搖頭,沒有伸手去接:“春風未盡,別讓受了寒,抱孩子回去吧。”
    裕王忽然晃了神,手上失力,險些將小朱翊鈞摔在地上。
    馬大伴立刻爬起,眼疾手快抱住了世子,躬著腰望著地退了出去。
    李妃一直低著頭,身體在不自覺地顫抖,一顆顆汗珠從額間滲了出來。
    皇上的表現,哪有半點親情的意味?
    親兒子將親孫子抱在麵前,完全沒有接手的想法,甚至連外人都不如。
    皇家無親。
    真不是隨便說說。
    既然皇上不親近王爺、世子,那徐師傅、嚴閣老父子上書立太子,皇上會同意嗎?
    皇上不同意,太子之位遙遙無期,皇帝大位就更遙遠了,那王爺許諾的話,和鏡中花、水中月又有什麽區別呢?
    娘家的李家,何時才能享受朱家外戚的待遇?
    一時間,李妃心亂如麻,竟連朱厚熜說她有功,要賞賜的話都沒聽到。
    多年的共枕眠,裕王哪裏不知李妃在想什麽,同樣的失望,卻不得不出言提醒,聖前不能失禮。
    李妃連忙跪了下去:“世子誕生,皆賴祖宗之德,皆仰父皇敬天愛民,兒臣妾不敢居功。”
    “功就是功,過便是過,是你和朕兒子的辛勤,與列祖列宗無關,更與朕沒有幹戚,說說吧,想要什麽?”朱厚熜笑道。
    雖然生了個熊孩子,生了條懶龍,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該有的賞賜還是要有的。
    李妃愣在那裏。
    由自己說賞賜,說高了不合適,說低了也不合適,她從沒有想過,猛地去想,哪怕再聰明也想不到合適的。
    裕王知道李妃為難,在她的身邊也跪了下來:“父皇乾綱獨斷,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不論什麽賞賜,兒臣代李妃一門磕謝父皇隆恩!”
    言罷。
    就磕了個頭。
    李妃回過神,跟著匍匐下去。
    夫妻倆腦門貼著冰冷的青磚,卻沒感到多少寒意,再寒,也抵不過心寒。
    父皇多年修道,連親情都修沒了,雖在盡力表示在親近,但那來自於骨子裏的疏遠,是怎麽都掩蓋不了的。
    父皇不慈,兒臣(妾)又當如何?
    “皇上,裕王妃父親李偉於嘉靖三十七年授錦衣衛副千戶,雖食祿豐厚,但素來恭儉,每遇遣祀、冊封諸典禮,必齋戒以待,居住在家,告誡諸子當大度,常退讓。”
    呂芳察覺到父子兒媳之間的尷尬,適時開口,“裕王妃孝順,與在閨中,李千戶的教育有方是分不開的,那個“副”字,合當消去。”
    李妃原是後宮中的宮女。
    但不是說李家是什麽所謂的小門小戶,隻是在李父李偉長大的時候,家道中落而已。
    李妃是嘉靖二十五年出生,嘉靖三十六年入宮為紫禁城宮女,那時,朱厚熜躲入西苑已經十幾年了。
    絕大多數宮女都沒有見過朱厚熜,所以,到適齡後,常用來賞賜於王公大臣為妃妾。
    李妃,舉止甚蹁躚,體飄搖,態若仙,妖嬈不亞嬌飛燕,梅狀淡添,潘妃兩彎嫌汙,輕掃梨花麵。羨嬋娟,秋波緊閉,恰似玉環眠。
    呂芳是見過李妃的,甚至,李妃選入裕王府就是呂芳點的,也正是李妃美若天仙,裕王為李父求了錦衣衛副千戶一職,當然,是虛職。
    這去副字轉正,就要化為實職了,如今的錦衣衛如日中天,一名實職錦衣衛千戶,朝中正副堂官以下的就沒有不怕的。
    錦衣衛都指揮使以下,是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再往下,便是南北鎮撫使,千戶。
    等到錦衣衛增員密疏天下,那些正副堂官也要敬三分。
    當初李妃喊的呂芳一聲老祖宗,是真沒有白喊。
    裕王、李妃都是知道好歹的人,跪在那裏聽到這個,頓時心頭一熱。
    “本朝沒有外戚幹政的事,弘治朝,皇叔孝宗皇帝帝後張氏的張家,已經讓朕吃盡了苦頭,不能讓前事重現。”朱厚熜麵色難看了。
    那個大禮議之爭。
    要是沒有張太後和壽寧侯府張家,他根本不會有那麽多麻煩,要是讓李家獲了實職,更甚於張家。
    “是奴婢考慮不周,奴婢該死!”呂芳跪了下去,叩首道。
    被從頭到腳澆了盆涼水的裕王和李妃,也異口同聲道:“望父皇饒過呂公公。”
    想到張太後,朱厚熜的心突然灰惡了幾分,歎了口氣:“之前抄斬孟衝、石義,那兩個奴婢在宮外的私邸不錯,聽說李家子嗣眾多,就搬到那去住吧。”
    孟衝、石義,就是之前被殺的兩個司禮監秉筆太監,私邸或許比不上嚴府那般一步一景,但也不小,價值不菲。
    也解了李妃常說的李家小門小院的話。
    “謝陛下隆恩!”
    裕王與李妃又磕了個頭,相挽著站了起來。
    朱厚熜望了眼呂芳,聽到幾聲哽咽,道:“朕知你沒有多想,恕你無罪。”
    “是。”呂芳謝恩後,才站起身來,彌補道,“大喜的日子,奴婢再給萬歲爺報個小喜,江南製造局這回跟西洋的商人一次就談好了七十萬匹絲綢的生意。
    絲綢在我大明朝各省賣是六兩銀子一匹,運往西洋能賣到十五兩銀子一匹,每匹多賺九兩,七十萬匹,便能賺六百三十萬兩銀子。”
    “好事。”
    朱厚熜肯定了呂芳,直指問題關鍵道:“但浙江那邊產的絲能跟上嗎?”
    “回萬歲爺,有了之前嚴家、徐家獻田五十萬畝改稻為桑,現在浙江一地,能產五十萬匹絲綢的絲,其中,十萬匹絲綢由南京織造局織,二十萬匹絲綢由蘇州織造局織,杭州織造局的作坊也能織二十萬匹絲綢,差額二十萬匹,要想跟得上產絲,要多種些桑樹……”
    呂芳的話還沒有說完,朱厚熜就給打斷了,“能產多少絲,就織多少匹絲綢,與西洋商人買賣多少匹絲綢,至於更多的,就以後再說吧。”
    說來說去,增絲都繞不過桑樹,繞不過桑田,但稻苗都長起來了,朱厚熜沒有改稻為桑的想法。
    “是。奴婢回宮就給江南製造局傳旨。”呂芳立時答道。
    “天日早早,晚膳朕就不再這吃了,起駕吧。”
    就在朱厚熜轉身之際,本來烏黑油亮的發髻,突然有一綹由黑轉灰,裕王躬送父皇時,竟然失了神。
    “父皇,您發灰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