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蒼生如筆誰揮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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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縣衙門外的大街上,平日裏是沒有人擺攤的。
    倒不是不允許,而是因為縣衙門口整日車水馬龍的,沒有不長眼的跑到這裏去擺攤。
    也因此,一旦有個不長眼的來擺攤,就會顯得格外顯眼。
    曾綰娘隨馮天養回到縣衙門口下馬時,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大街上擺攤的老藥農,立即麵色一變,悄悄拽了拽馮天養的袖子。
    馮天養起初不以為意,回頭見曾綰娘麵色嚴肅,這才意識到不對。隨著曾綰娘低垂素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賣藥老農。
    “司馬叔公。”
    曾綰娘輕輕吐出四個字。
    “請他過來吧。”
    馮天養歎息一聲,說完之後見曾綰娘孤身就要去請人,趕忙拉住,挑了兩個機靈的親衛陪著她前去。
    片刻之後,得到消息從城外軍營匆忙返回的馮雲木來到了後堂,卻見後堂之中隻有馮天養和曾綰娘兩人。
    “人呢?”
    馮雲木臉上難得有了焦急神色,開口問道。
    “走了,綰娘親自送到縣衙門口,給了他一匹馬。”
    馮天養起身扶著焦急的三叔坐下,給他端來一盞茶。
    馮雲木這才放下心來,將茶水一飲而盡。
    方才他還真有些擔心馮天養下了狠手將司馬運峰滅口。
    “他此次前來是何意?”
    馮雲木平複了下心情說道。
    “報信的,他信不過別人,也擔心我們不信,親自來的。”
    馮天養麵色平靜,正在消化剛才司馬運峰傳遞的信息。
    太平軍從俘虜口中已經知道了清軍新裝備的紅單船來自廣州,而且聽聞廣州附近有一個清軍控製的維修廠。目前正在全力查訪此處船廠位置,並將之列為天地會暴動的幾個重要目標之一。
    馮天養並不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因為如果是假的,司馬運峰沒必要給自己提這個醒。
    作為對司馬運峰此番好心提醒的回報,馮天養同樣提醒了司馬運峰,讓他屆時務必不要參與到新安縣的任何行動中來。
    這其實也算是對天地會的一番提醒,馮天養相信司馬運峰會明白自己的話中隱藏之意,並能夠以妥善方式提醒天地會。
    但最終結果不一定如人願便是了。
    憑心而論,馮天養還真不怕天地會前來圍攻船廠。
    新縣縣城和兵營兩個據點將船廠牢牢護在身後,憑借事先構築的工事,這仗其實沒什麽懸念可言。
    即便馮天養手頭隻有一群訓練了兩個月的新兵,但天地會能發動的人無非便是那些被地主豪紳逼得走投無路之佃農饑民。
    所謂武器,可能隻是菜刀竹竿罷了。
    馮天養選用驅虎吞狼之策,其中目的之一就是為了避免和天地會的直接碰撞,為其保留幾分元氣。
    萬一再有和綰娘、司馬運峰一樣和自己親近之人誤傷其中,豈非抱憾終身。
    現在看來,雙方直接碰撞已是在所難免。
    馮天養心中不斷的考慮著應對之策。
    對待豪紳大戶,馮天養堪稱心狠手辣,但是對待這些走投無路的農民,他實在是下不了手。
    隻是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幾條路可以選擇。
    萬一波折到船廠,亦或是暴露了自己不想鎮壓天地會的態度,前功盡棄不說,殺身之禍怕是不遠。
    見馮天養陷入沉思,明白其態度和心意的曾綰娘也不敢多言,隻有悄悄來到馮天養身後,為其輕揉太陽穴,讓他稍稍放鬆一些。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伴隨著晚稻即將成熟,一些事情也開始慢慢顯露出苗頭來。
    首先是因工廠建設招募了大批人員而得到緩解的土客械鬥再次爆發了。
    並無什麽爭水爭地作為緣由,一場波及三四千人,五六個村莊的土客械鬥毫無征兆的就突然爆發。
    直接死傷三十多人,一家小地主的莊園被攻破,庫存的幾萬斤糧食被洗劫一空。
    涉事的幾個客家村落一夜之間人走屋空,連一張布片、一粒稻穀也沒留下。
    馮天養親自看完這幾個村落,歎息一聲,然後一言不發回到縣衙。
    這哪兒是什麽土客爭鬥,分明天地會在為起義做預演!
    而隨著城外防禦工事的逐步完善,以及兵營中終日不斷地火槍演習之聲,時間來到十月十九,這時的晚稻已經逐漸染上了金黃色,按照往年慣例,再有半個月左右便可收割了。
    而新安船廠也日漸忙碌起來,終日有官船駛來,卸下滿滿一船人,在新搭建的一片簡易營房之中居住。
    據說是準備出發前往杭州征討太平軍的綠營,因為廣州人多眼雜,怕被探子發現,所以在這裏短暫集結,三五日便要乘船出發。
    十月十九當日,船廠貼出告示,簡明扼要回應了工人們普遍關心的晚稻收割是否準假的問題。
    本月底所有工人放假四天,搶收晚稻,且這四天不扣工錢。
    若是四天未收割完返回船廠的,遲到一日則加罰一日工錢。
    作為對應,早到一日加發兩日工錢!
    這賬很快被人算清,早到兩天能比遲到兩天多賺十天工錢!
    相當於扣完地租的情況下,一畝半稻子一年的收成!
    一眾工人們紛紛興奮起來,各個互相約定到時候相互幫忙,日夜不睡也要趕在前兩日收割完返回船廠!
    這日,馮天養剛剛從城外製衣廠返回縣衙,還未下馬,就意外的在門房處被兩個等待許久的人抱住了馬頭。
    “我說,農先生、段總商,兩位這是何意?”
    馮天養將二人領入二堂,一邊喝水解渴一邊問。
    來的兩人,正是拿下周家之時帶頭簽字的兩人,本縣舉人農玉亮、富商段安貴。
    “求縣尊活命!”
    二人連坐也未坐,一個作揖,一個叩首,臉上表情誠惶誠恐。
    “怎麽了?二位,有什麽話好好說。”
    馮天養很好奇,不知道這倆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縣尊,鄙人田產靠近河邊,近日見常有官船停靠,聽聞有不少官兵來了咱們新安縣?”
    段安貴小心翼翼的試探著開口。
    “是啊,不都說了麽,近日就要前往杭州征討太平軍,怎麽,二位可是要助軍?還是有什麽事情找馮某辦?”
    馮天養依舊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開口問道。
    兩人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回稟縣尊,俺還以為,縣尊是因為前些時日土客械鬥一案,決心再將那些為富不仁的劣商頑紳整治一番,故此才調來如此多的兵馬。”
    段安貴小心翼翼的說道,農玉亮也在一旁點頭附和。
    曆來土客械鬥,大多是由土家地主欺壓客家引發,而兩人印象中馮天養對窮漢子們向來偏心慣了,而此次引發土客械鬥的地主,正是段安貴的本家親戚,因此他有些反應過度,拽上一貫交好的農玉亮來幫著自己說情。
    馮天養不禁啞然失笑:
    “我要是有這心,費那麻煩幹什麽,直接調動團練不就成了?”
    兩人都是一愣,明白自己想錯了,忙不迭的認錯告辭,剛要離開二堂,卻被馮天養叫住了。
    “農先生,段總商,有一樁事情且還真得勞二位相助。”
    “請縣尊盡管吩咐!”
    兩人忙不迭的轉過身來,俯首聽命。
    “五日之後,本縣團練第一營將在城外七裏坪進行一次實彈演訓,請兩位協助組織士紳和富商們前去觀禮。”
    馮天養淡淡的開口說道,剛才他們二人被綠營兵嚇到的事情讓馮天養受到啟發,打算來一手敲山震虎。
    “縣尊可要鄙人帶頭勞軍?鄙人願意出白銀三千兩為本縣商戶做個表率,縣尊大人覺得低了還可以再加....”
    段安貴先是試探開口,然後越說越囉嗦,最後在馮天養麵無表情的目光下閉口不言。
    “可是要學生組織縣學生員前去誇耀軍威?”
    農玉亮也試探性的問道。
    “不必,隻是通知便可,若是鄉民想要前去觀看也不要阻撓,隻是一次操演。”
    “如果非要找個理由,就說本縣團練是為了防範太平軍而籌辦,現已成軍,拿出來讓縣裏父老都看一看。”
    馮天養不敢多說,怕他倆又腦補出來什麽東西給辦歪了,將兩人給打發走。
    少頃,馮天養將綰娘和黃勝二人喊來,簡單說了自己的想法。
    “我覺得可以。”
    黃勝點了點頭,對待太平軍的態度上,他和馮天養基本一致,不願多做殺戮。
    “還有一事,船廠內需要做些準備了,既然天地會已經瞄上了船廠,難保工人之中沒有他們的會眾。”
    馮天養接著開口安排道。
    “不妨這樣,將原有的工段分組改為按五十人左右為一班組,以團練士兵家屬中表現優秀的為主,授予班組長之名,作為一種監視手段。”
    黃勝考慮一番後提議。
    “可以。但不要大張旗鼓,分批進行即可,而且原工段長應繼續保留,級別在班組長之上。”
    馮天養稍作思考後點頭同意。黃勝的事情說完,見曾綰娘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知道她還有話和馮天養說,於是便起身離開。
    “綰娘,怎麽了?”
    馮天養把自家媳婦兒拉至身前,見其眼圈泛紅,關切問道。
    “是不是這次演訓若是無用,就真的要打了?”
    曾綰娘低著頭開口,聲音有些啜泣。
    天地會和天平軍向來同氣連枝,轉戰兩廣之時幫忙安置了許多太平軍的負傷老兵,所以兩廣曆次天地會起義,這些老兵都是骨幹和主力。
    若是雙方真的打起來,對曾綰娘來說,等同於和自己昔日同袍自相殘殺。
    “我找你來就是此事。”
    馮天養想著法兒的哄著綰娘開心。
    “讓你手下的那幫半大小子和姑娘們盡最大努力散播要演訓的消息,都是窮苦人家出身,裏麵肯定有天地會之人。說不定看了演訓,知道這邊準備充足,便能打消念頭。”
    “真的?”
    曾綰娘的眼神瞬間有了光彩。
    “我還能騙你嗎?”
    “那我這就去辦!”
    曾綰娘轉涕為笑,輕輕在馮天養額頭啄了一口,然後羞紅著臉離開。
    馮天養看著綰娘離開的身影,也是歎息一聲。
    盡人事,聽天命。
    這件事他已經做到最大努力,再多往前走一步,都有可能是萬丈雷池。
    五日之後。
    七裏坪前人山人海,彩旗招展。
    得到通知的本縣士紳和豪商們悉數到場,而且還組織了不少鄉民佃農前來觀看。
    生怕現場冷清,惹得想要顯擺一手的馮天養不愉快。
    段安貴甚至還弄來了舞獅舞龍,可惜還沒開場就讓馮天養趕走了,讓前來圍觀的鄉民們各個覺得可惜。
    打槍放炮有什麽可看的!
    演訓場地布置的十分簡易,一個指揮台,百十個紮好的草人,以及提前劃好線的射擊區域,就構成了整個演習場。
    馮天養和阿方索兩人並肩站在指揮台上,口哨一吹,便看第一連在鼓點的指揮下邁著整齊步伐進入了射擊區域。
    “一排聽令,三段式,放!”
    第一連連長石大山舉著指揮刀高呼口令。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四十多支米尼槍分三批開火,將一百距離上的十多個草人靶子打的草屑紛飛,連支撐的木樁都打斷了幾根!
    一排開完火之後在鼓點指揮下迅速離開,二排緊跟著登場,在此期間民夫們迅速將打壞的草人靶子收起,將十個嶄新的草人靶排成一列放在場地上。
    “二排,單列式,放!”
    “砰砰砰砰砰!”
    二排的士兵們排成一列,所有火槍同時開火,密集的火力將新放的草人靶子悉數打倒!
    “三排,前進隊列,輪次開火,放!”
    “砰砰砰!”
    伴隨著鼓點之聲,第三排士兵們按照三段式站好,得到口令之後,卻沒有站在原地開火,而是前進之中輪次開火。
    第一列的士兵開火後側身裝彈,任由第二列和第三列從自己身側向前邁進,然後第二列開火,裝彈,第三列再開火,裝彈。
    待到第三列開火之後,第一列的士兵們已經裝完彈藥,此時再向前進發,走到最前一列,開火、裝彈。
    這種前進之中輪次開火的戰術瞬間吸引了圍觀之人的眼睛。
    稱不上行雲流水,卻也算相當熟練的開火、裝彈、交替,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得出來這支部隊訓練水平確實不錯。
    而待到最初第三列士兵都放完三輪槍的時候,第一列和第二列的士兵們早已停止開火,裝好刺刀半跪於地,形成了一堵長矛之牆。
    隻有第三列的士兵依舊還在重複裝彈開火,隻是不再統一開火,而是換成了自由射擊。
    一連演練完之後很快退場,緊接著二連和三連依次上場演練了連級作戰單位的幾種戰術,其整齊劃一的戰術動作引發了圍觀人員的陣陣喝彩。
    到了最後更是三個連一起登場,演練了一次營級戰術,三個連排成一條二百米寬的三段式列兵線,先是輪次射擊,然後自由射擊,再是前進隊列加輪次射擊。
    火力過於密集,將用來當靶子的草人全部打壞,以至於最後隻能朝著空地開火。
    馮天養趁著所有人都在看這場精彩激烈的演訓之時趁機觀察,果然在鄉民之中發現了不少麵露嚴峻之色的精壯漢子。
    尤其是那被他趕下舞台的舞獅隊伍,十幾個頭戴紅巾的精壯漢子站在一起,為首之人麵色鐵青,見到馮天養目光掃來之後,先是下意識的對視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悄然混進人群之中。
    演訓結束後,馮天養在一片吹捧之聲中進行了簡短的演講,故意誇大了自己的兵力,宣稱這樣的營自己手下還有七八個,加上新安縣完善的守備工事,據城死守可抵擋十倍之敵,且新安縣距離廣州陸上行程不過三日,水師更是隻需一日半,便有源源不斷的援軍抵達雲雲。
    在南雄州被攻陷兩個多月以後,用一場實兵演訓安撫住了本縣士紳豪商們的心。
    放了個大大的馬後炮。
    混在人群之中觀看完整場演訓的司馬運峰眼眶有些濕潤,朝著正在指揮台上滔滔不絕的馮天養注視片刻,臉上浮現出一抹堅毅之色。
    小南王已經把事情做完了,現在是他這把老骨頭該幹活的時候了!
    演訓過後的時間過得很快,七八天的時間很快便要過去,期間來了一場大風,但好在稻田並未出現大麵積的倒伏,而是在稍稍傾斜後又倔強的直起身來。
    接下來的時間既無風也無雨,稻田已經全部染上了一絲金黃色,預示著今年是個豐收的年份,但這並不意味著佃農們明年就能吃上飽飯。
    許多豪強士紳們已經開始磨刀霍霍,賬房先生們忙碌不停,打算趁著今年豐收,一次性收齊往年拖欠的稻穀了。
    伴隨著整個廣東都有可能迎來豐收的消息逐漸明確,稻穀的價格已經開始了大幅度的下跌,比今年的高點要便宜出一倍還有餘。
    意味著去年借了三石穀子的債,今年用六石穀子卻還還不清本金。
    看似豐收的年份,卻隱藏著更大的危機。
    麵對著工人們和士兵們的關切,馮天養再次重申了自己四成地租的承諾不變,往年的欠賬已經付之一炬,絕不再追,穩住了工人和士兵們略顯躁動的心。
    七成地租和四成地租,兩者之間差了家破人亡四個字。
    重申完承諾沒幾天的馮天養再次登上小荊山,這次不是來登高望遠,而是來躲避麻煩。
    說是麻煩,其實也不是。
    隻是馮天養這幾日不論去哪兒,總是有士兵的家屬,亦或者工廠工人的家屬,甚至隻是承包官府土地的佃農,莫名其妙的走到他跟前,磕上兩個頭就走。
    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求,就是單純的磕兩個頭就走。
    一開始還隻是在馮天養去工廠、鄉下、兵營等地視察的路上,等著馮天養辦完正事再來磕頭。
    後來似乎變成了一種風氣,無論馮天養走到哪裏,在幹著什麽,就有人上來就磕頭。
    以至於現在每天縣衙門口都有人來磕頭,磕完便走,也不管縣令在不在。
    “...當年天王在紫荊山傳教的時候,頂破天也就是你這樣了。”
    曾綰娘這幾天一直跟隨在馮天養的身邊,略帶驚羨的評價道。
    “我也沒做什麽啊。無非就是幹活給錢,降點地租啊。”
    馮天養難得陷入了手足無措之中。
    兩世為人,哪見過這場麵?
    走在路上平白無故過來倆人給你磕完頭,磕完啥話不說直接走了!
    把他當許願樹了?
    別管有用沒用,見到了先拜一拜?
    “你把他們當人。”
    曾綰娘臉上露出燦爛笑容。
    “當年就是因為天王把我們當人,我們才跟天王走的。”
    十月三十,傍晚。
    伴隨著最後一聲代表下班的小號聲落下,蓄勢待發的工人們如同潮水一般湧出了工廠的大門,連夜趕往各自的家中,不要命般的勞作在地裏,想要盡快收割完家中的稻穀。
    家中的婆娘、老人、小孩早已在田間地頭等待多時,婆娘們為剛剛趕路歸來的自家男人端上飯食,老人幫著布置收稻穀用的麻繩和板車,孩童踮起腳尖給父親遞上水壺,希冀著今年的豐收能讓來年多吃兩頓飽飯。
    所有人都在拚命的活著,今年似乎比往年有希望了些。
    小荊山上。
    在此處發呆了一整天的馮天養依舊沉默,他借著落日的餘暉欣賞著那金黃色的大地,一遍又一遍,似乎怎麽也看不厭倦。
    隻是那金黃色大地之上,尚有一塊塊陰影錯落,像是潛伏的危機,也像是貪婪的猛獸。
    忙碌了一天的綰娘騎馬匆匆趕到山上,將一件鬥篷披在了他的身上,陪他一起看著這日落前的美景。
    “所有的士紳大戶都下鄉催糧催款了。”
    綰娘輕聲說道,見馮天養轉過身來,於是繼續開口:
    “司馬叔公傳來消息,起事時間定在了大後天,也就是我們工人返廠後的第一天。”
    這時黃勝和阿方索兩人也騎馬趕到了山上,黃勝率先翻身下馬,和馮天養對視一眼,並未說話,隻是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他們二人剛剛檢查完兵營,全體團練士兵已經做好實戰準備。
    “三日後下達戒嚴令,除延期返廠的工人及逃難的工人家屬外,一個人也不允許回到縣城!”
    馮天養輕聲開口,然後從山上飛馳而下,一馬當先,像是一柄刺向山腳黑暗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