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底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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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茂林早就感覺到了房間裏的氣氛,其實這正是自己所期盼的效果。他就是打算通過引發一點並不出格的刺激,使得眼前這位滕大行長趕緊轉換話題。
    以不變應萬變。
    張茂林暗自拿定這個主意,然後就是眼珠不輟地盯著對方的臉,這樣的表現等於直接告訴滕德明自己認可的聽眾角色。
    果然,滕德明好像很快就猜中了張茂林的心思。他瞟了一眼對方,接著說:
    “大前年,譚行長家裏那條令他格外寵愛的拉布拉多犬被別人弄死了,他非常傷心!茶餘飯後曾多次提及此事。後來,我知道那些二級分行行長都過去表示‘心情’以示寬慰。
    在這件事上,你們淞陽人更是走在前頭,有不少小科長們也都‘趕場’似地過去招呼了,這其中就有聞祿。當然了,聞祿的到位表現與我的及時‘點撥’不無關係!畢竟是家鄉人嘛。這些年輕人智商與情商原本都不賴,在關鍵的節骨眼兒上略微提醒、督促一下也是我的分內事。
    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竟然能夠和省行‘一把手’的正局級領導攀扯上嫡近關係,你知道這裏麵蘊含著多少微妙的溝通藝術?我們不妨揣測一下,領導家的一條狗死了,都能牽動這些下屬們的敏感神經,這說明什麽?除了體現這些下屬極強的自我推銷意識和捆綁意願,更是展現他們每個人都擁有豐富的信息資源以及迅捷的捕捉、把握能力。隻要是事關上層領導個人的哪怕是細微狀況的信息,都能被他們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並且又能恰到好處地付諸縝密操作,你能想象此番運作的收獲意義嗎?!”
    看著一直低頭不語的張茂林,滕德明故意提高語調:
    “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嗎:想事兒憑智商、辦事兒靠情商。當下有句調侃說人生如戲!我覺得重點不是強調演戲的具體情節,而是在提醒我們到底應該奔著哪一個角色去扮演。拿到主角固然不容易,但是誰又能自認當配角呢?更不用說那些累死累活到頭來隻能手抓一捧雞毛的跑龍套角色了?!
    大家既然身在江湖就要遵守江湖規則。不論是想在仕途上有所成就、還是打算在其它方麵有所斬獲,都得服從彼此約定的規矩、維護共同認可的套路。這不但是必要的,更是必須的!
    回過頭看看過去吧!這些年一路走來,你張茂林腦子裏都想些什麽?整日又都在忙些什麽?
    ——什麽抓管理防案件啊、什麽堵漏洞搞演練啊……
    這些令人不舒服、甚至令人極端討厭的口號整天掛在你的嘴邊!今天監督張三、明天調查李四,弄得全行上下雞飛狗跳、人心惟危!細想,你一個堂堂的紀檢書記整日凶煞惡神般地拎斧提刀到處轉悠,試問哪個支行行長私下裏敢和你靠攏!恐怕是即便有心討好於你,也不一定敢於表示自己的心情!
    結果呢?就是平頭老百姓沒必要搭訕你、下屬幹部更不敢巴結你。一來二去,你也就就慢慢成了那位獨釣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啦。至於需要你自己營造上層的人脈氣候,那更是等於一句國際玩笑。
    說句心裏話,我早就盼望著咱們淞陽老家這塊土上能夠誕生一位自家‘掌門人’呐!於公於私都有多方益處。但是,再看看你老兄為人處世的招式套路——唉!實在是不敢恭維噢……”
    說到動情處,滕德明不禁一聲歎息!他盯著對麵沙發上木然垂首癱坐的張茂林,繼續緩緩地說:
    “上個月,省行召開旺季營銷工作部署專題會議,你們行殷森副行長也參加了。中午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東扯西扯地不知怎麽就說到了你。你猜猜,人家殷森評價你什麽了?”
    “什麽?估計沒好話!我老張這輩子和他做人犯衝、做鬼無緣!根本就不是一路貨嘛。”
    張茂林並沒有抬頭,悶悶地回答說。
    滕德明馬上回話:
    “錯。你誤會殷森啦!人家在眾人麵前誇你了!讚賞你肯吃苦又堅守原則。他還說如果倒退五十年,憑你的韌勁沒準能早於美國人而獨自研究出原子彈,打敗小日本有個三、五年就夠了,弄個國際勞模當當!
    嘻嘻嘻......”
    滕德明的嬉笑嘲諷就像是用毛刷撩撥對方的腋窩。
    “這些屁話是什麽意思?”
    張茂林明顯怒了。
    “嗬嗬,什麽意思?你在考問我嗎?反正我當時是按照苦口良言這四個字去領會的。不過在飯桌上,當場有好幾個家夥都笑噴了!”
    滕德明一隻腳踩在電視櫃的一角,緩緩向前伸腰。
    “哼,他殷森也不用不著跟我裝孫子!這兩年來已經有好多人實名舉報他收受貸款企業回扣,我聽說有的檢舉信都到了市紀檢委了。一旦有了鐵證,我相信上邊饒不了他!”
    張茂林憤憤地說。
    “嗬嗬,你打算收拾他?恐怕在你成事之前,就已經被拿掉了!你想想,一個三十二歲就當上副處級幹部的人會是凡夫俗子嗎,其實你根本不了解殷森的家庭背景。要知道,譚行長都要給他三分麵子!按說,我不應該講這種話,尤其是在你麵前。”
    滕德明欲言又止。
    “我多少知道一些殷森的背景,蠻牛逼的嘛!不然,平時咋會是那種目中無人的做派?!”
    張茂林不屑一顧地回答。
    滕德明說;
    “其實,你和殷森之間的矛盾,我早有耳聞。這是何苦呢?!他到淞陽任職不過是在基層‘鍍金’鍛煉而已,你們之間沒有任何不可調和的競爭點。誰都知道,淞陽這個淺灘子裏麵根本留不住殷森這條‘大魚’,他遲早會揚長而去。大家萍水相逢共事一場,即便是留不下太深的交情,但是總不至於到‘水火相克、針鋒相對’的份上吧。老兄啊,如果你的性格總是濤聲依舊,這輩子恐怕也隻能停留在紀檢書記這個位置啦。倘若果真如此,到頭來我也隻能是愛莫能助啊!”
    ——哇啦哇啦哇啦……
    滕德明的手機突然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