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求禰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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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數,確實,自打1186年,先王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時至今日1189年末,已是三年之久。

    這三年裏,巴勒斯坦這片古老土地上,各路蟲豸群起彼伏,哪一年不是大變之年?

    哪一年不是變數橫出……

    隻不過,從大局出發,在當下這個關頭,不論怎麽變數,大局上卻都是有利於第二王國的。

    1187年是潰敗,1188年是相持,1189年是反攻

    當然,對於具體的人而言,卻就不好一概而論了。

    第二王國的軍事行動,在這個階段發生了轉變,在外約旦方麵發起反擊,薩拉丁選擇退守耶路撒冷的之時。

    蓋裏斯麾下的軍隊,主要使命便在於收複失地。

    這期間,不止是攻克拿撒勒,事實上隨著蓋裏斯在塔山的突襲,憑借一人之力鎮壓數十突厥好漢後,群龍無首突厥部族,難以遏止的出現大麵積潰逃。

    拿撒勒也好、海法也罷、就連先前大軍雲集準備反攻的太巴列城,也都或戰或和。

    一時間蓋裏斯鋒芒畢露,忙於接收起地盤。

    當然,雖然在這些城鎮或多或少的都駐紮了一些連隊,但周邊農村,還是隻能說隨緣。

    就在蓋裏斯考慮著問題,思索要不要直接打穿約旦河,與外約旦方麵達成會師的時候,來自提爾的信使向他報告了提爾的情況。

    在信使的報告中,巴利安還有西比拉的身體問題,已經十分嚴重。

    而在看到寄給自己另外一封密信後,蓋裏斯則沉默了許久。

    “大人?”一旁的莫諾,有些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在剛剛的這一瞬間裏,蓋裏斯麵上的表情有些欣喜,又有些慚愧,似乎想了許多,最終強行摁住了自己的情緒波動。

    在莫諾看來,剛剛剛剛的情緒波動,是他在這些日子裏,從未見過的。

    “沒什麽、沒什麽,可能計劃有變,再南邊的路需要你們去走了,務必建立好一條前往外約旦的連線。”

    蓋裏斯要將剩下的任務,完全交給敕令騎士團了,希望這一千人的部隊能夠打通前往外約旦的道路。

    而他自己則需要回去一趟。

    從加利利海到死海,這段約旦河長度有百公裏左右,以敕令騎士團三個大隊分屬三地駐紮的話,每個大隊的實際防線長度也就二十公裏左右。

    對於全員騎馬的敕令騎士團而言,二十公裏的機動,至多不過是兩個小時,這倒確實沒什麽。

    至於其他方向的戰事,的黎波裏的封建領主征召兵已經進行了遣散,安條克的部隊加上一部分的德意誌十字軍,警惕大馬士革方向敵軍的動向。

    眼下第二王國的領地,基本上就是沿著東地中海海岸北部狹長的一條,雖然這樣的領地形狀意味著缺乏縱深,但好歹能夠借助海路快速機動。

    這樣一來的話,大馬士革方麵敵軍如果進攻,那麽一方麵會被各個封建主的城堡牽扯精力和時間,一方麵也能夠快速得到支援,為後續集結軍隊進行大規模會戰做好準備。

    至於如今德意誌十字軍領袖巴巴羅薩之子亨利,也有著自己的打算,已經寫了不少信,寄給自己所熟識的那些德意誌大貴族們,他需要來自神羅的援軍。

    在前不久,伊甸得到了消息。

    他的兄長亨利六世在羅馬完成了自己的加冕,從而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雖然神羅內部依舊有著大量長期的紛爭,但伊甸依舊希望自己的兄長能夠出手相助。

    他直言不諱的在信中寫道,希望能夠在兩河的源頭,美索不達米亞的土地上,建立一個新的十字軍王國。

    “那些土地被掌握在誤入歧途者手中,而我們的天命就是將主的造物,從那些誤入歧途者的手中奪回來,在大馬士革這座有著幾十萬人口的城市裏,它的富饒讓無數的十字軍戰士魂牽夢繞……第二次十字軍失敗了,但第三次十字軍我們前所未有的強大。”

    “在巴勒斯坦這邊古老聖地上,我見證了許多‘奇跡’,耶路撒冷王國具備先進的軍事技術。發明了名為火藥的煉金產物,配合上名為火炮的新式武器,勢必會改變戰場格局。”

    “我們的父親,在先前與薩拉丁的戰爭中,繳獲了一批銅炮,可惜他也因此而前往天國。”

    “我隨船將十門火炮送了回去,船上還有精通火炮使用的撒拉遜人炮手,與懂得打造火炮的撒拉遜人工匠。”

    “我們不應當因為這種武器的危險而束之高閣,而應當利用它來為我們取得戰場上的優勢,相信這些從東方而來的武器會讓‘獅子’亨利大吃一驚……”

    獅子亨利,巴巴羅薩的老朋友,也是老對手了,如今正從英國返回德國,開始征服他以前的薩克森公國的大片莊園。

    “蓋裏斯……”

    等到伊甸寫到蓋裏斯的時候,他有些猶豫,不清楚該怎麽向自己的兄長介紹。

    最後隻是草草概括,盛讚蓋裏斯的虔誠與美德,加上博學與治軍嚴苛,而不是去宣稱蓋裏斯是先知。

    畢竟,貿然寫這種話,說不定反倒會是讓自己的兄長誤會。

    “另外,耶路撒冷王國現如今王位情況動蕩,目前的女王西比拉,在堅持許久後,已是生命垂危,我不清楚帝國在耶路撒冷王位繼承上的態度。”

    “但我有必要指出,女王西比拉的丈夫居伊,是呂西尼昂家族的成員,既是法國人的同時,也曾是獅心查理和英王亨利的附庸。”

    “在這個問題上,現如今停留在塞浦路斯的英法聯合十字軍,可能會做出自己的決定。”

    “在您未回信表態之前,我會基於帝國的利益進行考量,反對英法兩國在聖地的影響加深。”

    這是一封很長的信,詳細描述了伊甸在耶路撒冷的見聞,以及自己所需的幫助,還有就是希望告知自己的兄長亨利六世,可以用火炮去暴打獅子亨利。

    他相信自己的這封信,會替他帶來大量的援軍,從而協助他收複古老的“伊甸園”。

    ……

    在這個冬日裏,90年快要到來的日子,提爾城的天空低沉,烏雲如鐵般籠罩,遮蔽了海上的光亮。

    空氣中彌漫著腐爛與鹽腥交織的味道。

    西比拉的病榻安置在一間有些簡陋的房間中,她的麵容因高燒而蒼白,曾經閃耀的眼、如今黯淡起來。

    褪去榮華,她隻是一個女人。

    而今她要死了。

    窗外的風忽然猛地吹動窗簾,帶來一絲涼意。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但在最後時刻,一束微弱的光穿透了烏雲,照在她臉上。

    女人的雙唇微動,低聲念誦祈禱。

    “主啊,寬恕我的罪,讓我的靈魂與我的孩子、我的兄長相聚……”

    在一旁眾人的簇擁下,她的手指無力垂下,伴隨著一聲輕歎,西比拉的生命在這一刻走向了終結。

    而遠處,海浪始終如一的拍打著海灘,不在意一位女王的逝去。

    “慈悲的天主,禰是永恒的光,掌管生與死,禰曾應許凡信靠禰的人,必不落入永恒的黑暗。如今,禰的侍女西比拉已行至生命的盡頭,求禰憐憫她,使她的罪得以赦免,靈魂得以安息,歸於禰懷中,與天使為伴,與聖徒為鄰。主啊,求禰接納她,正如禰接納了瑪利亞與眾聖徒一般。”

    宗主教伊拉克略出席在此。

    而一旁的侍從們,也在詠歎“主啊,求禰垂憐!主啊,求禰垂憐!求禰拭去她生命中的痛苦,使她在禰的國度中得享平安,求禰賜福她的靈魂,護佑我們這殘破的王國。”

    至於伊莎貝拉默默看著這一切,在她的一旁還有居伊。

    如今,居伊的臉色同樣蒼白,身體如雕像般僵立。

    他的雙手握得發白,指節微微顫抖,目光死死地盯著病榻上的西比拉,卻似乎無法接受這一切。

    在伊莎貝拉看來,居伊可能會有一些自責,可他會自責慚愧又不太可能。

    在一旁侍衛的保護下,伊莎貝拉率先離去。

    在她的身後,這烏雲密布的天空下,一位女王默默無聞的離去,而城市中的市民,卻似乎無人在意。

    ……

    曆史總會醜化或者美化一些東西,後人所在意的前人反倒無所謂。

    伴隨著西比拉不出所料的離世,原先都有些平靜的王國政局,一時間都猶如水潭砸入一塊巨石掀起波瀾。

    黎凡特地區的基督徒貴族子嗣艱難,已經不是什麽少見的情況了。

    法蘭克人麵對居高不下的貴族絕嗣概率,在不得已中承認王位可隨女性血脈傳承。

    由於西比拉在位期間,王國所經曆的種種困境,以及加利利海西那致命的失敗,大多數貴族,都頗為默契的忽視了西比拉的女兒。

    當然,從年齡角度來說,一群最大不過九歲的小女孩,也確實不適合繼承王位。

    鮑德溫5世那是因為他是男性,加上麻風王以及大量貴族派係的力捧,才促成其繼承人的身份。

    至於居伊?

    他是一位共治君主,因為作為西比拉的丈夫而得到一頂王冠。

    這種情況,從一些21世紀的法語,也可以看出點表現,就比如說,女公爵以及公爵夫人,本質上都是一個詞duhee。

    但二者所具備的權力,顯然不是一回事。

    因此,當西比拉去世後,加上又不願意讓西比拉女兒加冕,那麽居伊的王冠,其實就已經搖搖欲墜起來了。

    在需要王位繼承人的情況下,向上追溯血脈,隻有一個選擇。

    “麻風王”還有“阿莫裏一世”留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血親——伊莎貝拉。

    提爾市政議會的會堂裏,劍拔弩張氣氛不說落針可聞,也已經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了。

    西比拉剛走不到兩天,有關王位繼承的事,就已經爆發過三輪衝突了。

    伊莎貝拉確實是理論上最合適的繼承者,但理論歸理論,實操歸實操。

    在不少貴族看來,巴利安派係已經控製了官僚體係、議會中占據優勢、內閣裏完全主導的情況下,再讓伊莎貝拉去繼承王位的話,那麽非巴利安派係的貴族就真可以去洗洗睡了。

    破船還有三斤釘,伊拉克略所代表的派係,雖然已經沒有太多的實權力量,但在沒有動用軍隊解決政治衝突前。

    君臨議會裏多一張口,其實就是多一分話語權,不說別,至少吵架還是能做到勢均力敵的。

    就算伊莎貝拉這邊的不少人進入議會的時候,都隨身帶了短棍,準備一秒六棍。

    但伊拉克略那邊的貴族,在有了挨打經驗後,也都各自在衣服裏穿了皮甲,還準備了不少的石頭。

    如果真爆發鬥毆,在這間不大的提爾市政會堂中,誰輸誰贏其實還不一定。

    動用軍隊解決體製內的矛盾衝突,顯然並非長久之道,一時間情況都有些僵持住了。

    在這種境地下,君臨議會就要連續三次不歡而散的處境裏,身患重病的巴利安被人抬著送進議會。

    坐在席位上的巴利安,身形削瘦到令人不忍直視,原本寬厚的肩膀如今塌陷無力。

    他的麵容蒼白如蠟,雙頰深深凹陷,凸出的顴骨讓臉龐顯得格外削瘦。

    這麽一位病人入席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也都一齊予以致敬,便是伊拉克略都略微低頭了一下。

    在眾人心目中,如果說是誰支撐起了耶路撒冷王國在戰敗後的房屋,那麽就隻會是巴利安。

    若非他確保耶路撒冷保衛戰裏足足三萬法蘭克人的幸存,那麽第二王國哪還有東山再起?

    在那之後,巴利安猶如一根精神圖騰,鼓舞著許多騎士,堅持在提爾。

    他是無冕的王,與薩拉丁並立的人。

    但隨著那短暫的敬意結束後,會堂裏正式爆發爭吵、指責、辱罵。

    巴利安向一旁的另外一個本該空著的空位看了一眼,一個麵容俊朗、富有生機與活力的年輕人,正坐在那個位置上。

    對方與巴利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是生、一個將死。

    “讓你見笑了鮑德溫。”

    “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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