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蓋裏斯·德·維勒羅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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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裏斯等候已久了,事實上霍萬尼斯的到來,他早有預料。
    這些日子,格魯吉亞軍隊的所作所為,他並非不知情。
    隻不過,因為勢單力薄的緣故,加上格魯吉亞軍隊的行為,並不算出格,因此他始終未曾主動現身。
    而是穩坐釣魚台,在這裏坐等願者上鉤。
    霍萬尼斯就是那位願者。
    不過,兩人之間的初見,可並不怎麽友善。
    麵對霍萬尼斯一支百人隊的靠近,蓋裏斯就始終立在位於高處的山口,既不躲避、也不走下去迎接。
    霍萬尼斯的隊伍本就不得不經過這條唯一的道路,盡管路程並不陡峭,但此處對騎馬前行並不友好。
    即便霍萬尼斯有馬,也依然顯得舉步維艱。
    這樣一來,原本處於人多勢眾的優勢一方,卻不得不如虔誠的朝聖者一般,辛苦攀爬,向蓋裏斯走近。
    當霍萬尼斯終於能夠清晰地看見蓋裏斯的麵龐時,內心積壓的怒氣頓時爆發。
    畢竟,山口上那人全然沒有一絲驚慌,依舊高高在上,默然等著他們一層一層地爬上去。
    這不禁讓霍萬尼斯覺得顏麵盡失,憤怒的火焰熊熊燃燒。
    在確定雙方距離不遠後,霍萬尼斯招了招手,示意自己這邊人趕緊歇一會。
    而自己則對著已久穩穩立在山口的蓋裏斯喊道:“喂!那邊那個誰!趕緊下來!我有話問你!”
    然而,蓋裏斯依然未動,甚至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隻是輕輕撇了撇頭,似乎在示意霍萬尼斯自己走上來。
    那種淡漠與冷漠,令霍萬尼斯的怒氣愈發劇烈。
    擺明了是要讓霍萬尼斯自己上去。
    這下子霍萬尼斯有些受不了,他又轉過頭吩咐了幾句,一旁的幾名士兵,紛紛拉開短弓。
    霍萬尼斯感到自己無法再忍受這般挑釁,他揮手示意幾名士兵拉開短弓,箭矢在弓弦上待命。
    如今,雙方的距離已不超過三十步,這樣的距離,射殺一個人再簡單不過。
    然而,麵對弓箭的威脅,山口上的那人,卻也隻是搖了搖頭,仍舊老神在在,絲毫不在意他們的舉動。
    這就讓霍萬尼斯的麵子格外掛不住,一個莫名其妙的家夥,在這裏莫名其妙的托大,連身盔甲都沒有,誰給那家夥的膽子,讓他霍萬尼斯麵前擺譜?
    這天底下,誰不是肉體凡胎,再怎麽能打的騎士,單槍匹馬麵對他們這個完整的百人隊,照樣沒活路!
    於是,霍萬尼斯再度發出喝問:“狗東西,滾下來!”
    然而麵對霍萬尼斯歹毒的威脅,他仰頭才能看到的那人,卻依舊隻是撇了撇頭,一副示意他霍萬尼斯走上去的舉動。
    麵對這樣的挑釁,霍萬尼斯忍不了,從自己身旁的隨從那邊,接過一張弓。
    張弓搭箭便朝著蓋裏斯射出一箭。
    這兵荒馬亂的,其實將對方殺了其實也無所謂。
    霍萬尼斯作為一個百人隊的隊長,自然並非吃幹飯的。
    這手裏的長弓,怎麽說也是百來磅,這三十步的距離,箭矢飛過去就是一道筆直的射線。
    在這尋常人難以注意躲避的瞬息裏,卻就見山口處那人僅是歪了歪頭,霍萬尼斯這一矢便落空。
    麵對這下沒中,霍萬尼斯再度招了招手:“全員準備!”
    讓一旁其他弓手,各自搭箭,十多支箭矢幾乎在同一時刻齊射而出,黑色的箭羽帶著嗡嗡的破空聲,勢如猛獸。
    然而,更為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穿著白袍的那人微微舉起手臂,刹那間山風靜止。
    那一瞬間,弓弦震顫的餘音尚在山穀回蕩,射向他的十三支箭矢,竟如歸巢的夜鳥,帶著臣服的弧線墜落在他足前三尺之地。
    在灼熱的陽光下,霍萬尼斯的掌心沁出冷汗,心頭忽然湧起一股寒意,背脊不禁一陣發涼。
    “這不可能……”
    那些箭矢,明明是為奪命而發,竟在一瞬間仿佛失去了目標,仿佛在那位身著白袍的人的身邊,空中充斥著某種神聖的力量。
    霍萬尼斯的心情,從怒火中瞬間轉為茫然與驚駭。
    他的眼神不自覺地變得遲鈍,剛剛那一幕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內心。
    “上來吧,我等你許久了。”
    “在我從隱遁中歸來的時候,上主便允我,祂已讓世界上的萬物都發誓傷害不到我。”
    那白袍之人的話語有些縹緲,麵對這出乎意料的一幕,霍萬尼斯下意識的握住了自己腰間的劍柄,帶著身後的百人隊沉默向上繼續走了二十來步,直到雙方麵對麵為止。
    當雙方麵對麵之後,霍萬尼斯才注意到對方那頭淡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顯然並非突厥人。
    從麵貌來說,或許更可能是一位法蘭克人?
    霍萬尼斯並不是很確定。
    隻不過,不論對方是什麽民族的人,這一路來的怒氣,也都並非完全消除,他眼神裏還夾雜著不滿。
    “你還想試探我?”
    霍萬尼斯這邊還未曾回應對方的話,下一瞬間霍萬尼斯身上汗毛直立。
    因為僅僅在他想要抽出長劍的那一瞬間,他脖子上便多出了一把利刃。
    他的右手虛空握了一下一下後,才意識到自己抓空了,如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居然正是他自己的劍!
    “既然箭矢都已經不願傷我了,你憑什麽覺得你的劍就行?”
    “你、你是誰?!”
    霍萬尼斯的語氣,已經是顫顫巍巍,難以連貫的說完。
    他顧不上一旁的其他士兵如何看待自己,可這先前的兩幕已是將他心中的底線直接擊潰。
    雙膝不自覺的一軟,就撲倒在了蓋裏斯身前。
    而蓋裏斯,則順勢將劍身拍在了他的肩膀上,給予了對方回答。
    “我?”
    “你這蟲、我是耶路撒冷的聖者、塞浦路斯的元首、地上千族萬民的伊瑪目、替我父製定人世秩序的監管者……”
    蓋裏斯說出了自己的名號,然而對方卻心中一片茫然。
    由於安納托利亞地區的穆斯林勢力,蓋裏斯的消息並未在格魯吉亞地區大麵積流傳。
    許多人不過是聽說耶路撒冷王國收複了故土,在擊敗薩拉丁後,邁向了強盛。
    然而不論蓋裏斯說的名頭是真是假,霍萬尼斯可以確定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劍絕對為真。
    因此他自然不會去否決對方的話。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吧。”
    “您、您說!”
    “讓大衛·索斯蘭來這裏見我,告訴他我蓋裏斯·德·維勒羅伊來了,想和他聊聊。”
    “啊?”
    ……
    霍萬尼斯草草離開了此地,走的是時候頗為失魂落魄。
    僅僅是這短短幾分鍾的遭遇,就帶給了足以烙印在腦海裏,銘記一生不敢忘卻的記憶。
    當他轉過頭,再看向山口的時候,那位穿著白袍的男子,依舊立在那裏,就似乎先前什麽都未發生過一般。
    一想到對方的自稱,他就有些恐慌、害怕,擔心對方的自稱為真。
    十幾隻箭矢臣服落地,劍刃閃現至他人手中……
    霍萬尼斯毫不懷疑,對方隻要想拿走自己的命,那麽不論多少人都攔不住對方。
    在接連喘息幾口氣後,霍萬尼斯決定將這個問題丟給大衛·索斯蘭去。
    畢竟大衛·索斯蘭才是他們這支軍隊的統帥,而他不過是小小的、不值一提的家夥罷了。
    而在那邊山口,在見到這一支百人隊什麽都沒幹就離開後,阿爾斯蘭這才從一旁趴伏在地上的姿態中站起。
    在不自覺的吞咽口水中,來到了蓋裏斯身旁,實在是剛剛發生的事,讓他也為蓋裏斯捏了一把汗。
    畢竟,按照蓋裏斯所說的,曆代先知的結局其實都不太行,耶穌能被掛十字架,穆聖早年也被人用拳頭打。
    可見這真主賜予人神跡的時候,明顯沒考慮過個人戰力。
    當然,蓋裏斯的表現,則似乎顯得真主吸取了教訓,刻意調整了打法一般。
    “先、先生……”
    阿爾斯蘭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怎麽了?”
    “我注意到一件事。”
    “什麽事?”
    “從我與您見麵,似乎從未見過先生您去殺人,即便當初我們都拔出刀劍了,也未見您動手殺人。”
    阿爾斯蘭絕不懷疑蓋裏斯是否具備殺人的勇氣。
    就蓋裏斯表現的那種漠然而言,他心中真的有恐懼這種情緒殘留嗎?
    蓋裏斯瞥了他一眼。
    “我是好牧人、好牧人是願意為羊舍命的。”
    “天底下,哪有因為羊羔頂兩下腿,就要殺羊羔的牧人?”
    這句話,解答了阿爾斯蘭心中的困惑。
    對於現如今的蓋裏斯而言,殺人已經不是他解決問題的必須手段了。
    尋常的人類,所做出的各種威脅姿態,對於他而言至多不過是小羊羔的一時淘氣。
    當雙方不在一個層麵上的時候,蓋裏斯所表現出的淡漠,實質上亦是一種慈愛。
    “在這天下,我丟了許多羊,如今我要在曠野裏,一隻隻的去尋回,直到每一隻都回到羊圈裏。”
    “當我找到的時候,就歡歡喜喜地扛在肩上,召集朋友鄰居,說:‘我找著了那隻失去的羊,你們和我一同歡樂吧!’我告訴你,一個罪人悔改,天上也要這樣為他歡喜。”
    ……
    格魯吉亞作為安納托利亞東北部強盛的王國,其先王喬治亞三世卻隻有兩位女兒。
    麵對類似耶路撒冷王國繼承的困境,喬治亞三世的選擇要比曆代耶路撒冷之王更加果決。
    他直接任命自己的女兒塔瑪拉為共治君主。
    在基督教文化圈,太子或世子這種詞匯其實很難有明確的對應。
    通常來說,除去按照繼承法會排列出繼承人順序外,很多國家是通過任命共治君主,從而明確王位繼承人的。
    這種行為向上追溯,羅馬帝國四帝共治時期,其實也恰如此。
    東西兩奧古斯都,又任命兩凱撒。
    凱撒即副皇帝,當奧古斯都退位時,由凱撒繼任,並任命出新的凱撒作為共治君主,成為繼承人。
    塔瑪拉是格魯吉亞曆史上,第一位以自己的權利統治王國的女性,她甚至是以女性的性別,被冠以【國王】稱號,而非【女王】,以此強調她的地位。
    而她加冕後的各項文治武功,也使得她以女性的身份,得到了“大帝”尊稱。
    不過即便如此,女性終究是有諸多不便的,其先後兩次結婚。
    第一次結婚的時候,迎娶了一位來自基輔羅斯解體後產生的大公國王子。
    而這位大公國王子,卻被格魯吉亞王國內的貴族作為政變棋子,想要反抗塔瑪拉國王的統治。
    其下場便是被塔瑪拉國王驅逐,在那之後塔瑪拉國王則迎娶了阿蘭尼亞的王子大衛·索斯蘭作為自己的王夫。
    與來自強大貴族黨派的前夫不同,大衛是塔瑪拉的個人選擇。
    他被證明是一名出色的軍事指揮官,在戰場上屢戰屢勝。
    而如今,在取得巴西亞尼戰役的大勝後,大衛便順勢率軍西進,力求能夠奪取更多的土地,從而替格魯吉亞建立緩衝地帶。
    在大衛看來,這次戰役的取勝,並不代表格魯吉亞王國就能統治安納托利亞。
    而想要遏止突厥人的劫掠習俗也不太可能,因此通過建立緩衝地帶的方式,減少格魯吉亞本土的被劫掠次數,才更為實際。
    就在他率兵包圍埃爾祖魯姆城的過程中,他收到了一條頗為意外的消息。
    “你確定,那人稱自己是耶路撒冷的聖者,蓋裏斯·德·維勒羅伊?”
    在中軍大帳中,替塔瑪拉國王統帥大軍的王夫,接見了一位亞美尼亞貴族。
    “是、是的……”
    霍萬尼斯的話語依舊有些顫抖,不論是先前的那位聖者,又或者這位王夫,顯然都不是他能直麵的對象。
    大衛在得到確定消息後,在大帳裏來回走動,心中徘徊過各種念頭。
    同霍萬尼斯這樣孤陋寡聞的家夥不同,作為格魯吉亞王國的頂層,他所了解到的信息要遠比霍萬尼斯全麵。
    至少他清楚,耶路撒冷王國國王伊莎貝拉的王夫也叫蓋裏斯·德·維勒羅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