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現世救贖,已不再是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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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集體農業生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要更接近於流水線的工廠概念,而非天朝傳統的農戶種植。
 此處省略一百字
首先明確第一件事,大規模的集體農業生產,並不是追求土地產出的上限,而是要確保單個工人生產效率的穩固,是在保障土地產出的下限。
這個目標、追求,從客觀上而言,就與新天朝時期並不怎麽兼容。
剛成立的時候,總人口5.4億,耕地麵積14.82億畝,人均隻2.74畝耕地,依照統計年鑒,新朝元年,土地畝產平均下來僅69千克,小麥畝產僅43千克,扣除種子數量後,每畝地不過是60千克的產出。
換而言之,即便是新天朝竭盡全力平衡分配,扣除掉糧食和損耗後,人均所能食用的糧食,也不過是164千克左右。
而12世紀的一名英國農奴呢?
按照某些記載,一名主教曾因為一名農奴僅隻有20英畝的份地,所以特地減免了對方的什一稅。
一英畝差不多是6畝地,換句話說這個可憐的、可悲的、窮困潦倒的農奴,因為僅僅隻分配了120畝耕地的情況下,他已經處於生死存亡的邊緣了。
便是連主教,都不忍心再去征收對方的什一稅。
雙方人均耕地的差距如此之大,以至於新朝如果隻采用粗放式的耕種,那麽糧食產出隻會愈發不足。
而同時,因為長期戰亂的結束,加上當時醫療衛生條件的改善,新朝人口出現了史無前例的井噴。
英國佬沒遇到的馬爾薩斯人口陷阱,反而是在新朝時期上演了出來。
為了滿足人口的基本糧食需求,不斷加深精耕細作,獲取更多糧食,其實已經成了必然趨勢。
大米,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一個別致的角色。
就蓋裏斯所知,似乎、可能,所有以大米為主食的國家,都無一例外的進入了馬爾薩斯人口陷阱。
小麥與大米兩種作物,它們在種植過程中,表現出了不同的特質。
相較於大米而言,無論耕種者投入多少的心血,小麥的畝產量,其實都相對難以提高。
但大米不一樣,大米的畝產量,是能夠同投入人力所成正比的。
隻要耕種者投入的心血足夠多,其在古代可以輕鬆超過400斤每畝,在新朝時期,甚至於做到了1500斤每畝,個別地區誇張點的,在雜交稻出現之前,就能做到接近2000斤每畝。
對於一名父親來說,他如果有足夠多的孩子幫自己耕種水田,那麽他自己便能得到充足的勞動力,從而享有更多的食物。
換句話說,在土地不能增長的情況下,增加勞動力就能帶來糧食產出的情況下,多子多福確實是一條真理。
隻不過作為孩子的一方長大之後,他們的土地份額幾乎必然要比前代少。
可同時,他們依舊能選擇增加孩子的數量,得到自己這代人的保障,隻不過如此一代代下去,農民所能占有的土地,必然會跌落到一個難以言說的可怖境地。
而等到曾國藩說出那句:四十年來該殺未殺之人滿坑滿穀時。
一個看似壯碩的社會,隻要因為一丁點的波動,便會:歲大饑,人相食。
日本人麵對這種情況,他們的選擇是直接把次子群體開除了人籍,在日本幕府時代,次子如果寄居在兄長家的話,可以說直接就是長男的“奴隸”。
隻要人不再是人,那麽自然不會餓死人。
另外一個點在於,(此處省略100字)
至於這個問題,蓋裏斯要是如何解決的……
答案是不解決。
反正法蘭克人本身就沒精耕細作的習慣,安條克的集體農莊,其實也不過是原先法蘭克莊園製的改良。
在莊園製的生產模式中,農奴每周有義務為領主土地耕種一天或兩天。
在這些日子裏,領主其實也隻是要求農奴粗劣的將土地開墾,然後灑下種子,再就是讓農奴偶爾去拔拔草,再然後便可以等到作物收割。
農奴又能怎樣摸魚呢?
就算摸魚了又如何呢?
這樣的土地畝產量當然會很低,但如果100英畝的田種不出足夠多的糧食,那麽就想辦法再開墾100英畝。
在相當長時間裏,圈地運動開始之前,英法兩國的莊園主,始終都未曾說過:“你不幹有的是人幹”這麽句話。
甚至於按照維京人的記載,經常會出現法國領主,因為需要農奴種地,會大方的向維京人支付贖金,從而贖回被抓走的農奴。
當然,即便如此,歐洲的人口也是在緩慢上漲的,按道理說,早晚有一天,也會迎來天朝模式的困境。
隻不過,在其迎來“你不幹有的是人幹”之前,黑死病先一步到來。
在人口消消樂遊戲中,黑死病取得了至少兩千五百萬,多則五千萬的好成績,成功幫助的當時的歐洲人解決人太多難題。
當三分之一或二分之一的人口,被黑死病從歐洲大地上抹去後,農奴群體的人口價值,反而更大了,加上同時期城鎮的興起,大量的農奴,在這期間甚至輕鬆擺脫了農奴身份,成為了自由民……
再然後,人口恢複期中,新大陸的出現,再一次消除了人太多難題。
不說有多少人能成功潤,但至少留出了一個泄壓閥。
在默罕默德的考察中,有關安條克農場的更多信息,也被他所了解。
由於大量的土地被用於放牧,而放牧不僅帶來了肉蛋奶,同時還提供了土地耕作的所需牲畜。
無論是牛耕或者馬耕,在他所在的這處農場中其實都存在。
而這,其實就又是一處比較違背許多後世人認知的事,相較於宋以及宋之後的天朝。
由於有大片的土地,可以進行放牧,不論西歐又或者東帝國,其實並不是那麽的缺乏畜力。
在經過一係列的計算後,默罕默德最終得到了一個相當驚訝的數字。
“你是說,這個農場,每個人即便是婦女,也能分到一千五百磅的糧食,還可以加上近百磅的肉類?”
蘭斯想了想後,終究是搖了搖頭。
然後說道:“你隻是算了每年的產出罷了,但那些糧食有20%要作為種子或者糧食儲備,又有25%是要繳稅,再剩下的糧食,除去留足口糧外,其實也要強製出售。”
蘭斯其實還沒有足夠多的專業技術人員,或者說農場骨幹,將集體農莊這種生產模式能夠將之推廣到全安條克。
但對農場模式的鼓勵,卻又必須要有。
因此相比起尋常農村的三成稅,農場繳納的農業稅,比非農場生產的農業稅要低個半成,這其實就已經是總督府對農場生產方式的優待了。
雖然隻是百分之五,但這百分之五擴大到整個農場範圍,卻就意味著少交了幾千磅糧食的農業稅。
“強製出售?”默罕默德對這個詞有些沒能理解。
“對,就是強製出售,差不多就是平均下來一人留足四百磅左右的糧食,加上二三十磅的肉,其他的糧食都要拿去出售換成錢,然後給農場還有農場裏的工人們進行分紅。”
蘭斯用了工人這個詞,而這其實也是蓋裏斯帶來的影響。
在這種集體農場中,農民的屬性已經漸漸被工人所替換。
農業生產的目的,也已經不再是為了滿足農民的自我生存,而是被要求去市場上出售。
還是那個道理,農民們多吃一口糧,城裏人就要少吃一口。事實上,蓋裏斯情願給農場工人們支付高額的貨幣分紅,也不希望農民們過多的吃掉他們種出的糧食。
至少如果給農場工人支付高額的貨幣分紅,還算是提高了農場工人的購買力,創造出一個消費市場,從而刺激其他非農行業的生產,使得城裏產出的手工品不至於無處可去。
而這種觀點,其實也就造就了一個結果,也就是貨幣流通的效率在不斷加快。
原先既有的貴金屬貨幣,已經開始略有些通貨緊縮了。
放眼整個黎凡特地區,對於貨幣的渴望愈發凸顯。
由此,蓋裏斯在離開耶路撒冷之前,也已經開始授意耶路撒冷銀行,可以準備發行紙幣,以應對商品流通的需求。
說到底,蓋裏斯是希望在黎凡特這片土地上,打造出一個天國倒影般的文明燈塔。
而不是通過剝削農場工人與工場工人們,造就一個貧富差距極端拉大的利維坦。
這其實也就意味著,每一戶人家的貨幣持有量,將會超過這個時代的其他任何一個國度地區的尋常百姓家。
天國倒影般的文明燈塔,什麽時候能到來,蓋裏斯其實尚且心中有數。
而這個燈塔又能被點亮多久,蓋裏斯則就有些不確定了。
他隻知道,不論這個夢充斥著多少理想色彩,但也有著其現實意義。
畢竟,人難以想象從未見過的東西。
不管是基督教,還是伊斯蘭教,不管是民主也好還是資本也罷,事實上就連蓋裏斯描繪的俗世天國本身,都隻是由想象構建出的一種秩序。
它們並不實際存在於自然界,而是需要依賴人腦的意識才能進行認知與定義。當有千萬人的意識相信它們存在之時,認為它們是不言自明的真理時,它們的存在便牢不可破。
但有時又隻需要短短幾年、十幾年,就能將之顛覆與改變。
而要怎樣才能讓人相信這些秩序呢,一般來說,對外的說法絕對要堅持它們千真萬確、絕非虛構。
永遠要強調,這種維持誰穩定的秩序是個客觀現實,是由偉大的神或者自然的法則創造。
如果秩序裏強調人人不平等,要分為穆斯林與奴隸,不是因為哈裏發們這麽說,而是要強調先知以自己的言行,證明了奴隸存在的合理性與必須性。
如果秩序裏強調人人平等,就如《獨立宣言》裏的那樣,就不能說是托馬斯·傑斐遜自己這麽說,而要強調這是上帝造人方式所帶來的結果。
當然,當初建立美國的那群人又有一大群自己就是奴隸主,且是男人。
所以他們在獨立宣言裏把有色人種以及女人排除在外,並且又有神學家宣傳非洲人是諾亞之子含的後代,而諾亞曾詛咒含的後代要做其他兄弟的奴隸。
蓋裏斯的所作所為,卻就是建立起一個全新的秩序,而這個秩序需要打破就有的秩序,並且說服民眾們相信它。
當如何說服呢?
廣大的民眾們,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無數人,無數的行為不斷提醒暗示他們所生活的秩序是恒古不變的。
他們相信著遵循舊有的秩序才能豐收,才能安康,才能得以能升天堂。而若違背那套秩序,則將人生多坎坷,事事不順心,並且無法得到輪回,那些秩序無不強調著自己的真理性,警告著世人不得違背。
風水也好、輪回也罷,對神之信仰的盲從……皆如此。
蓋裏斯要讓民眾們,相信自己道路的正確性,是走在真正信仰的路途中。
那麽就不能僅僅依靠口頭上的辯經,而是要有著真材實料般鐵的事實,才能夠動搖那舊世界壓在人心中的大山。
每個農場工人人均四百磅的糧食,怎麽著也不會餓死人,至於一年人均二十磅的肉食,更是那些往日農奴與底層自由民,隻能存在於夢裏的想法。
什麽是天國的優越性,這就是天國的優越性。
那些相信著舊製度,承認貴族老爺天生能騎在農奴脖子上的農奴,就必然麵臨著難以飽腹的處境。
那些否定集體農場組織架構的富農,就必然要麵臨著來自集體農場的糧食傾銷打擊。
口頭上的天國,已經在人世的現實,擦出了一星半點的真實火花。
蓋裏斯所許諾的現世救贖,也已經不再是妄言。
一座燈塔,它的基座,已經被人從塔博爾聖山上取來的岩石所築牢。
許多人都在期盼著,當這座燈塔在暴風雨的夜裏被點亮時,將會是何等以希望溢滿人世的一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