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羅馬與寒冬
字數:7823 加入書籤
在刨去那些難以考證的神話要素後,羅馬一詞的起源,其實相當的模糊……
在神話中,自然是先有的羅慕路斯,再有的羅馬。
可從詞源角度考證,羅慕路斯一詞,卻是:小羅馬人。
那麽在這個過程中,更合理的解釋便似乎是,羅慕路斯兄弟的建城神話,實質上是對當時曆史的引申或隱喻。
當然,也不隻是羅慕路斯兄弟的神話,事實上,關於羅馬建城一事,希臘世界流傳著大約 60種不同的神話。
而其中大多數神話,又都認為羅馬城的創建者是同名的羅馬人,通常是“羅莫斯”或“羅姆”,而不是羅慕路斯。
不論如何,終究是有一座城叫羅馬,而後又是一個共和國、一個帝國、一個文明,以此為名。
當西羅馬崩潰,東羅馬仍存的時候。
君士坦丁堡中的市民們,仍舊以羅馬自豪。
如今,這些“羅馬人”們,卻已如熱鍋上的螞蟻,慌亂而歇斯底裏了起來,他們廢棄了阿萊克修斯三世,絞死了阿萊克修斯四世,伊薩克二世在恐慌中抑鬱而終……
短短一年裏,君士坦丁堡的主人,換了數位。
再也沒有援軍,願意挺身而出,前來解救這座“新羅馬”
反倒是野心之輩,群擁而上,要將這褪去盔甲的綿羊,生吞活剝。
在格魯吉亞的首都第比利斯,彰顯著王室榮耀的王宮中,塔瑪拉女王有些難以置信看著修士們送來的書信。
格魯吉亞王國主流信仰,自然是正教會,或者說東正教。
雖然東正教,並非如同天主教一般,有著一個統一的教廷,但各獨立教會之間,其實也都聯係緊密。
格魯吉亞王國,便在格魯吉亞外資助了許多修道院。
這些修道院,遍布中東、近東地區,其中有的在愛琴海、有的在安納托利亞、有的在巴爾幹……
便是就連巴勒斯坦,都有好幾座格魯吉亞王國資助的修道院。
資助這些修道院,除去幫助格魯吉亞王室在宗教層麵上取得優勢外,便在於可以更加靈活的獲取周邊地區的政治軍事情報。
通過阿索斯山修道院的書信,塔瑪拉女王長期都在關注著君士坦丁堡的政局。
十字軍進攻君士坦丁堡這事,其實沒什麽好奇怪。
以這些年來天主教和東正教之間的關係惡化程度來說,先前的時候,就有十字軍打過羅馬帝國的主意了。
但世界渴望之城,君士坦丁堡,如此輕而易舉的投降,直接開啟皇帝輪流轉,就屬實有些所料不及了……
就修道院書信中所知,目前君士坦丁堡中的“皇帝”似乎是阿萊克修斯五世,一個無名之輩……
但不論怎樣,那些修道院傳來的消息,都愈發堅定了塔瑪拉的打算。
也就是趁著這個機會,將“羅馬”給分割掉……
現在是冬季,不太適合發兵,但提前準備是沒問題的。
出兵的借口,其實也是現成的,科穆寧王朝末代皇帝的兩名孫輩,正在她宮廷裏。
不過,有一件事,卻又叫塔瑪拉心神不寧。
“大衛,那個先……那個蓋裏斯,真有你說的那麽神奇?”
“或者說,你相信他的自稱與描述?”
在塔瑪拉的一旁,阿蘭尼亞的王子,她的丈夫大衛·索斯蘭,也在檢閱著書信。
隻不過這些書信,並非來自安納托利亞,而是從巴勒斯坦而來。
在完成對羅姆蘇丹國的戰爭後,大衛並沒有急於趕回第比利斯王宮,而是帶領著一支部隊,向格魯吉亞的東南方向,再次發動了一次戰爭。
不、準確來說,那是行軍才對。
有了對羅姆蘇丹國的大勝,格魯吉亞東南的伊斯蘭小國,根本不敢正麵作戰。
之所以過去一趟,倒不如說,就是為了耀武揚威。
從而奠定格魯吉亞對那些小國的羈縻基礎。
因此,他回到第比利斯的時間,要比塔瑪拉晚很多。
麵對塔瑪拉的提問,大衛有些猶豫:“我、我不是很確定……”
“你不是與他見過,並談判過嗎?”
塔瑪拉很少見到大衛會流露出這樣的神色。
作為一名優秀的軍事將領,模棱兩可其實是最忌諱的事。
戰爭中,錯誤的決策,因為果斷的執行,許多時候能取得意外之喜。
但優柔寡斷,蛇鼠兩端,那麽原先好的計劃,也往往會因為貽誤戰機而失利。
“他很神奇,但又確實未曾向我展現過‘奇跡’。”
大衛提到奇跡一詞的時候,加重了語氣。
在亞伯拉罕三教中,奇跡一詞有著特別的含義,那是人所不能做到的,又非巫術之類,才有可能談得上。
實質上是神借由人,向信眾展露自己真實的一角。
仔細想想,雖然許多人都向他說蓋裏斯有著真切偉力,但大衛自己似乎卻從未見過?
本著眼見都不一定為實的態度,大衛在回過神來後,自然疑惑憂慮許多,哪怕有著證物,大衛也不敢百分百的相信。
也因此,他在回到王宮後,也讓文書將巴勒斯坦那邊修道院,近些年送來的書信翻出來。
耶路撒冷的局勢對於格魯吉亞而言,確實並不是最優先級的問題。
因此很多書信,都是讓下麵的文書去回複,並沒有親自去看。
現如今,大衛親自整理一遍後,便明顯察覺到問題。
這些信的內容,有太多都是在盛讚耶路撒冷王國,在經濟上取得的成就。
就似乎在短短十年時間裏,耶路撒冷王國全國上下都成功擺脫了饑餓一般。
然後又有許多信,是關於當地宗教局勢。
其中的大體脈絡同大衛所知的一致,也就是耶路撒冷宗的興起,因為神學上的分歧,並因為拒絕羅馬主教的權威,而導致雙方決裂。
這個過程裏,原屬於耶路撒冷天主教的所有教會,基本上都被改革了,或者直接取締。
其他宗教教派,在這個過程裏則沒有被波及太多。
在細節方麵,則讓大衛有些感到不安。
這些書信裏,關於蓋裏斯本人的信息,比他所想的要少很多。
而一旦提到蓋裏斯,大多都筆觸緊張,似乎是在害怕。
字裏行間都顯得他們不曉得,該如何麵對蓋裏斯。
似乎就沒有足夠確切且真實的證據,能夠否決蓋裏斯,以至於他們時常懷疑人生。
聽完大衛整理的內容,塔瑪拉流露出懷疑的神色。
作為一名出生在1160年的女人,她已經有40歲了,就連統治這個國家,都過去了十幾年。
她並非什麽天真的女人,在處理宗教方麵的問題上,她遠比許多人功利。
當然,這並不妨礙她平日裏其實也非常虔誠。
“有機會的話,我想見見他。”
“會有機會的,不過在那之前,應該是科穆寧兄弟,先去會會對方,按照我們先前達成的協議,在分割特拉比鬆一事上,對方會向我們提供一定程度上的支援。”
“埃爾祖魯姆那邊的消息,告訴我,蓋裏斯似乎已經開始北上了。如果他真有你說的那麽神奇,想必會有更多令我們感到意外的消息傳來吧。”
……
漫長冬夜過去,東方的天際泛起一抹微光,寒風呼嘯而過,卷起山坡上的積雪,在空中旋舞。
與冬季氣候溫和多雨的地中海氣候不同,安納托利亞的山區,更接近高原大陸性氣候。
從黑海還有亞美尼亞高原上吹來的冷風,將這天地間的萬物都裹上冰霜。
亞曆山德羅斯並非一個以文字功底見長的家夥,因此他如果想表述此地苦寒的話,他隻會冰冷的說出一個數字:零下15度。
這個數字是蓋裏斯教他的,在蓋裏斯的課堂上,他被灌輸進各種各樣的知識,以一種曾經自己從未想過的精準視角,來看待這世界。
零下15度這樣的氣溫對於不穿衣的人類而言,可以輕易間奪走性命。
嗯、即便是穿上衣服,也不一定能活很久。
為什麽要這麽想呢?
因為,現如今的站在山坡上,於雪地裏放羊的亞曆山德羅斯,便見到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家夥,拖著條斷腿蠕動著、爬行著,在其身後是點點暗紅色的血跡,將雪地點上如梅花般的暗紅色。
在這個嚴酷的冬日裏,不能忍受苦難是要被鄙夷的。
但遠方的那人,絕不是忍受苦難,而是要經曆人生最後的折磨。
歎了口氣,亞曆山德羅斯驅趕著羊群,向那個方向走了幾步。
但緊接著,他察覺到一絲不妙,當他來到一個高處時,便注意到在這片雪地裏,除去人之外,不僅是有著羊,不知什麽時候,還多上了許多狼。
當然,那些狼並不是要來圍攻亞曆山德羅斯,而是緊跟著那個在雪地裏蠕動的家夥。
那人距離亞曆山德羅斯有著近百米的距離,而那些有若灰斑的歹毒家夥,又距離那人有著十幾步。
活著就是受苦,這句母親的話,被如今的佐伊細細想來,實在是人生真理。
當然,如此寒冷的天氣,也已經叫佐伊腦子裏,怎麽都填不進更多東西。
佐伊隻能感受到麻木、絕望、以及周邊那些家夥們毫不遮掩的粗重呼吸。
時間流逝的有些漫長,對佐伊來說有些度日如年。
那些桀驁不馴的狼群並沒有群起而上,而是沉默的等待,這也讓佐伊稍稍有些意外。
佐伊不知道的在於,狼群之所以要在冬日裏匯聚,便是為了抱團取暖、以最高效的方式獵殺目標。
通常來說,狼不會主動襲擊人,畢竟、人這種動物,往那一站就足有三到四隻狼那麽高,手中再拿根棍子,就足以將恐怖直立猿的姿態,刻進狼的“DNA”中。
不過,就在狼群的耐心快要消磨殆盡的時候,忽然間一聲尖嘯劃過空氣。
一根箭矢自遠方飛來,筆直紮中一頭狼的脖頸。
狼群齊齊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那個方向除了白茫茫的大地、積雪的灌木,便是一個彎弓搭箭的直立猿。
緊接著,又是接連三矢,中了一發。
當那人抽出劍,朝著狼群這邊衝來的時候。
那些餓狼,見事不可為,便一股腦的朝四周散去。
並沒有費多大勁,亞曆山德羅斯踩著薄雪來到了佐伊身旁,然後頗有些意外,這卻是一位女孩。
……
咩!
羊撕心裂肺的叫起來,其實也頗為嚇人。
哪怕已經被人摁住了,也依舊不肯消停,上躥下跳想要掙脫。
但亞曆山德羅斯,卻並不怎麽在意。
他掰開了綿羊的嘴,灌進去了一口水,隨即便遵著自己自幼以來的習慣,隨口來了一句宰牲的禱告。
【你不因有罪而死,我們不為挨餓而生。】
亞曆山德羅斯,將利刃插進了羊的脖頸,切開動脈,任由熱血湧出,灌注進碗裏,然後匆忙間,先自己痛飲幾口。
當那溫熱而腥臭的羊血衝進口腔,亞曆山德羅斯頓時覺得自己活了過來,身體裏又有了暖意,緊接著他又接了一碗血,朝一旁的女孩遞去。
再然後亞曆山德羅斯便拿著匕首,沿著肋骨中線到肚臍,將羊皮剝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有些急切,切的亂七八糟,但終究是將羊皮給褪了下來。
等到這一步完成後,他便匆忙將這件帶著血的綿羊皮,翻轉過來,穿到自己身上。
然後溫暖了許多。
在披上這件羊皮之前,亞曆山德羅斯身上隻有幾件單衣。
至於他身上原本的棉衣,則披在了那個農家女孩的身上。
不得不說,棉花是好東西。
即便是在這個時代,巴勒斯坦一畝地,也能種出來幾十磅棉花。
將這些棉花填進棉布製作出來的棉襖,既輕便又保暖。
當然,價格也十分昂貴,是近些年耶路撒冷王國,才成批量製作的衣物。
不過,亞曆山德羅斯作為帕拉丁,他到是能領到免費的棉襖就是了。
解決掉著差點凍死的困境,亞曆山德羅斯才有精力,去詢問那女孩的來曆。
“我叫亞曆山德羅斯,一名帕拉丁……你叫什麽?”
“佐伊,一名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