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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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大富看著菜不多,咬咬牙爬上房梁解下一條算條巴子①,銀哥從外麵也買鯽魚回來了。
    葉盞將算條巴子掛回去,再將一兜鯽魚養在清水裏留著下頓吃:“家裏日子並不寬裕,若為了我破費叫我良心怎生得安?”
    她見陶甕裏有醃製的配鹽瓜菽②:“有兩個葷菜,再加點鹹菜配飯就足夠豐盛了。”
    配鹽瓜菽細細切碎,和米醋一起倒進蒸得軟爛的茄子,
    再撒上搗成碎末的蒜泥,一起盛放在粗陶碟子裏。
    金哥出門不知去了哪裏,一會回來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裏頭是兩隻生鵪子。
    葉盞便將鵪鶉拔毛開膛後裹在了泥土埋在灶裏,做了個柴火鵪鶉。
    空氣裏咕嘟嘟彌漫著豬肉燉風魚的香氣,叫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個風魚燉五花,一個油渣炒白菘,再加上配鹽瓜菽涼拌蒜泥茄子,便是一家八口人的晚飯。
    熱熱鬧鬧擺了一桌,一家人坐在一起給女兒接風。
    說了幾句場麵話葉大富頓覺心酸,擺擺手捂住臉示意大家吃菜。
    大家原本心裏都有些發酸,可吃了幾口菜卻都大為驚訝:
    風魚燉五花燉了許久,筷子一夾就要軟爛。
    風幹魚特有的風幹氣息混著五花肉的肥美口感,簡直是一絕。
    裏頭的幹閉甕菜和白菘這時候都被燉得軟爛,
    吃進嘴裏滿口都是魚香肉香,想必是長時間燉煮吸飽湯汁的緣故,
    咽下去滿口留香卻又毫無油膩。
    菜湯裏簡單熬進了豆醬做佐料,泡在裏麵的粉條軟乎乎,
    “吸溜”一口,
    滿嘴都是五花的香氣,鮮香十足。
    “這粉條比肉香啊!”葉大富開口,“我要多吃點。”
    他嘿嘿一笑,給自己撈了一大筷子粉條。
    葉玉搖搖頭:“肉多得是,您就別為我們省了。”
    葉銀默默給爹夾了一筷子肉。
    油渣炒白菘也有特點。
    炒白菘原本是常見的菜式,可加了油渣後更絕,
    豬油渣酥脆可口,有了微微發甜的白菘嫩葉解膩,讓人忍不住一筷子接著一筷子。
    配鹽瓜菽涼拌蒜泥茄子色澤好看,微微粉色的鹽瓜菽沾染得涼拌茄子也有淡淡粉色,夏日裏看著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胃口大開。
    茄子涼拌後裹滿蒜泥,配上微微發酸的配鹽瓜菽,刺激得人口水橫流。
    鵪鶉也是油汪汪浸透了,撕下蜜色的肉皮露出內裏豐腴多汁的肉質,湊進去吸一口滿口油。
    一家人吃了個痛快。
    葉璃抱著沉甸甸的肚子躺在門口喟歎:“過年都沒這麽痛快。”
    葉盞收拾碗筷的手一停,普通的豬肉燉粉條、鹹菜白菜這樣的菜式都能說是過年,可見葉家人生活有點困難。
    不過既然她回來了,自然要想辦法帶著葉家人走向富裕生活。
    說到她的職業規劃,不僅是她,葉家人對她從事什麽職業也各有見解。
    葉大富勸說女兒跟自己去做博賣,
    博賣是什麽?
    葉大富擺個攤,攤上擺著冠梳、靴鞋、頭麵首飾。
    攤位旁邊立根竹竿,竹竿上定著一方梨木圓盤。
    射箭能射中其上的飛禽走獸便可拿走攤上的貨物,
    飛禽走獸中麵積最大的大黃狗對應黑陶碗,
    最小的天牛則對應攤上最貴的梳子。
    梳子是鎏金鸞鳥穿花黃楊木梳,梳背銀鎏金,上麵雕刻鸞鳥栩栩如生,至少能值五貫。
    有那梳子做誘餌,走過路過的顧客們少不得駐足小試牛刀。
    然而誰都射不到天牛,偶然射中也是打個滑,惹得喟歎聲連連。
    葉大富得意洋洋給女兒演示:“那天牛圖案上抹了油,加固過,尋常箭頭根本射不進來。”
    見女兒皺眉,他立刻昂起脖子辯解:“滿城都這麽幹!”
    他邊看說邊整理攤子,攤子其實就是一塊布,四角係繩。
    葉盞很快就知道了那四角係繩是做什麽用的。
    “街道司!監市來了!”
    有人一聲大喊,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邊小販們立刻做鳥獸狀散,
    葉大富不慌不忙,拉起四角繩子用力一抽,貨物便滾落中間成為一個布兜,
    他順順當當卷起布兜狂奔。
    跑了兩步又轉身來拉女兒“快走!別傻站著!”
    ?
    葉盞在呆愣中被拉起,機械跟著親爹跑動。
    好容易甩脫衙差,葉大富大口喘氣:“占了街道巷子的,要打七十大板呢!”
    葉盞略微懂點:“不是有表木嗎?”
    政府在街道兩旁設有表木,類似劃線的意思,攤販在表木後經營即可。
    “那表木裏頭的攤子都要給行會交錢,我才不當傻子呢。”葉大富得意洋洋。
    好家夥,
    “所以……這是無證攤販越界經營?”
    前世今生都是良民的葉盞大開眼界。
    “不止呢,”葉大富得意洋洋,“博賣也是犯法的。”
    原來政府隻有固定日子可以博賣:
    冬至後開始一直能延續到年後,之後寒食節、清明這樣的大節日官府也會放開限製。
    其餘日子博賣犯法。
    據葉大富說,《宋刑統》有令“諸博戲財務者各杖一百,贓重者各依已分,準盜論。”
    葉盞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古文知識翻譯:博賣重罪。
    要打一百板子!情節嚴重者按照盜竊算。
    雖然今天跑了,
    但萬一哪天沒跑成被街道司抓住呢?
    占道經營七十大板、
    違規博賣一百大板,
    葉大富快五十的人了哪裏經得住170大板?
    葉盞捂住了腦門,感覺改造親爹任重道遠。
    她苦口婆心勸了半天,葉大富終於決定改換門庭:不博賣了,就單純賣東西。
    當天下午他就擺出了一堆古董。
    “瞧一瞧,看一看,都是好東西!”葉大富吆喝,"西周的青銅器,漢朝的陶俑!"
    家裏何時這麽多古董?葉盞不解。
    扭頭葉大富就小聲跟閨女解釋:“那件是孝文帝時的陶俑,拿盛樂城郊墳裏的磚碾碎燒製做成,魏時最高貴的拓跋鮮卑來了都分不出來!③”
    “這件是天寶年間句容官辦作坊裏仿製的青銅器,到長安老作坊刻的銘文,刻了監官花押。就是金石大師來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④”
    原來古人也會造假文物?葉盞大開眼界。
    有位客人果然被吸引來了,但還是躑躅不前,跟同伴嘀咕:“這小攤販能有真貨嗎?”
    “這位官人有所不知,大古董商就從咱們小販手裏收貨!別看大古董店富麗堂皇,那不都是主顧們錢袋子裏出去的?”葉大富立刻攻心,一臉痛心疾首。
    客人果然意動。
    葉大富見有戲,鬼鬼祟祟四下打量,
    隨後湊近客人小聲商量:“您若不信,不如跟我去盜洞裏拿現貨?”
    葉盞無奈搖搖頭,彎腰準備收攤。
    她已經從大爹嘴裏聽說,所謂現場拿的“現貨”也是事先埋在盜洞裏的假貨。
    那邊廂葉大富還在賣力勸說客人:“這是斟鄩的銅鼎⑤,最是古樸!”
    來幫忙的宓鳳娘小聲吐槽:“什麽真旬,上旬還差不多。”
    “我眼瞅著你爹給那鼎裏倒了十幾天的刷鍋水,美其名曰做舊。”
    葉盞眼前一黑。
    她收拾的動作加快,拉過親爹:“爹,咱不賣了。”
    可她沒想到,一說不賣那位潛在客人反倒心動:“你這當真是夏朝的?”
    連著覷了好幾眼青銅鼎。
    葉大富一看,
    閨女這上道啊!!!
    他立刻跟著演下去:“我閨女不舍得賣祖傳的寶貝,我少不得要聽她的。客人你走吧。”
    偷空還給閨女擠擠眼。
    合著我來這是幫你做局的?
    葉盞氣悶,拉過爹,點了客人一句:“他是騙子,這是假貨。”
    說罷死活拉著葉大富收攤。
    客人奇道:“曆來商販隻有搶著賣的,哪有不賣的?”
    除非……
    除非青銅鼎是真的!!!
    他眼珠子都黏在上麵了:“還請幫我包起來。”
    葉盞沒理會,勒令葉大富收攤回家。
    回家後她就捧著那些假古董要去扔掉。
    “別扔!別扔!哎吆吆,不許扔!”葉大富上下阻攔,
    “回頭跟我一起埋到墳裏,屍水泡個十來年就更真了!”
    “到時你們這些孩子們過不下去也能挖爹的墳賣古董!”
    正吵嚷得熱鬧,有人敲門,
    一開門,客人站在門口翹首以待,
    踮起腳尖脖子伸得鸕鶿一般往裏探看:“老板,銅鼎!我加錢!”
    葉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