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打就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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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孝騫和趙顥來到禁宮外,看到的便是滿坑滿穀的人。
上百人穿著各種顏色的官服,頭戴長翅帽,安靜地坐在宮門外,不言也不動,目光呆呆地注視著緊閉的宮門。
馬車停下,趙孝騫和趙顥下了車,陳守和禁軍們架著劉摯從後麵繞過來。
見三人露麵,宮門外的朝臣們呆怔片刻,然後像被狗咬了似的跳了起來。
“劉相公!劉相公!還有楚王和他的逆子!”
嘩啦一下,官員們紛湧上前,見劉摯鼻青臉腫被人架著,模樣實在狼狽,這般慘狀激起了官員們的公憤。
“欺人太甚!竟敢淩虐劉相公,國朝以來聞所未聞!”
“天道不仁矣!嗚呼!”
“楚王,你必須給個交代,不然定與你不死不休!”
人群控製不住情緒,圍上來就要揪住趙孝騫的衣裳,被陳守和禁軍們攔住。
趙孝騫神情坦然,不言不語。
被架著的劉摯卻露出了滿意之色,終於找到組織了,終於有人為老夫伸張正義了!
於是劉摯腦袋突然耷拉下去,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嘴裏若有若無地發出呻吟。
趙顥麵對這種情況有點發怵,但還是攔在趙孝騫麵前,指著朝臣們喝道“敢!誰敢動手!碰本王一根毫毛,爾等便是折辱宗親皇叔,大罪!”
趙孝騫笑道“父王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進宮吧。”
宮門外,陳守等人無法進入,劉摯無人攙扶,也不知裝的還是真的,一下就癱軟在地上。
這個動作頓時又引來舊黨兔死狐悲的哭嚎聲。
趙孝騫蹲在劉摯麵前,笑吟吟地道“劉相公,再裝我可又要動手了,當著你門生故吏和黨羽的麵,被我揍得哭爹喊娘,恐怕不是那麽光彩吧,以後還有臉見人嗎?”
劉摯眼皮一跳,竟原地彈了起來,瞬間站得筆直。
不能不起來了,劉摯很清楚,楚王這個混賬兒子是真不講道理,他說揍人,就一定會揍,劉摯已經親自嚐試過了。
三人進了宮門,來到福寧殿。
福寧殿內,聊天的氣氛很熱烈,不時傳出哈哈大笑聲。
直到趙顥父子和劉摯入殿,殿內的氣氛瞬間僵冷下來,剛才融洽的聊天場麵不複再見,此刻新舊兩黨已是涇渭分明,各屬陣營。
唯有趙煦神色如常,麵帶微笑。
三人行禮後,趙煦望向趙顥,笑道“楚王叔又胖了些,日常不如少進食,不然肥胖會引發很多毛病。”
趙顥陪笑“是是,臣遵官家旨,以後一定少吃。”
趙煦又看向趙孝騫,含笑道“朕的堂弟,又闖禍了?”
趙孝騫也笑“是,臣一時衝動,揍了個人。”
劉摯這時終於等到了機會,撲通一下跪在趙煦麵前,淒聲道“官家,可要為臣做主呀!”
殿內眾人一驚,曾布和章惇兩位新黨眉頭一皺,接著鄙夷地撇了撇嘴,對劉摯這種毫無氣節的醜態頗為不屑。
範純仁和呂大防麵無表情,安靜地端坐。
就連官家趙煦也忍不住皺了皺眉,劉摯此刻的樣子,已算得上禦前失儀了,趙煦內心頗為不悅。
殿內隻聞劉摯哭嚎,趙顥眨了眨他的小綠豆眼。
誰慘誰有理是吧?
那可不能讓這老貨專美於前,比慘,誰不會呢?
於是趙顥也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咧嘴慘聲道“求官家為臣做主,劉摯這狗賊當街辱罵臣,罵得太髒了,太髒了啊!”
趙顥的反應令殿內所有人猝不及防,所有人驚愕地看著他。
你兒子和劉摯的事,你個死胖子跳出來湊什麽熱鬧?
一位老臣,一位宗親,在官家麵前撒潑打滾,這般作態令所有人不禁皺眉。
終於,曾布忍不下去了,沉聲道“夠了!再鬧下去,老夫要參你們禦前失儀之罪!”
趙顥立馬起身,瞥著神情錯愕的劉摯嘿嘿冷笑。
劉摯也知鬧不下去了,隻好訕訕地站了起來。
趙煦這才望向趙孝騫,道“此事是伱做的,你先說。”
趙孝騫坦然道“臣在禦街路口,殺了劉摯的馬,砸了他的車,還把他拉下來抽了一巴掌,踹了一腳……”
想了想,趙孝騫又淡定地補充道“對了,開封府大堂裏,臣又抽了他一巴掌,嗯,大約便是如此了,都是臣幹的。”
趙煦望向劉摯“劉相,楚王世子所言可屬實?”
劉摯對趙孝騫如此痛快承認搞得有點懵,這年頭犯罪都如此正義凜然理直氣壯了嗎?
本想添油加醋一番,但趙孝騫承認得太痛快,動手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有心人一查便知真假,實在無法加料了。
於是劉摯隻好道“屬實。”
一旁的趙顥冷哼道“隻不過打了你三下,你叫得那麽慘,被滅了滿門似的……”
話說得太毒,劉摯大怒,趙煦都聽不下去了,沉下臉道“王叔不得放肆。”
“臣知罪。”趙顥瞬間乖巧。
趙煦又望向趙孝騫,道“為何傷人?”
趙孝騫微笑道“臣非魯莽無禮之人,忍無可忍傷人,自有理由,至於這個理由,想必劉相公更清楚,劉相公不妨說說,你為何挨揍?”
看著趙孝騫不懷好意的微笑,劉摯頭皮一麻。
事情本就因他而起,因為他嘴賤罵了楚王父子,確實罵得很難聽,人家才會動手。
這事兒鬧到了官家麵前,該怎麽說才能顯得自己有理?
正在思忖間,章惇卻捋須笑道“官家,事發時老臣恰好在場,老臣說句公道話如何?”
劉摯和範純仁呂大防等人眼皮一跳。
但凡以“說句公道話”為開場白的人,其實是最不公道的人,接下來一定是拉偏架。
章惇看著劉摯,語氣漸冷“老夫說的話,皆是眾目睽睽所見,劉相公,事起之源,是你的馬車在禦街路口攔住了老夫的馬車,你我對峙了小半個時辰,互不相讓,是也不是?”
劉摯緊緊抿著嘴,不出聲。
“楚王世子的馬車隨後而來,被老夫看見,邀他上前聊了幾句,而你掀開車簾,出言狂妄,楚王世子頗有家教,還是向你行禮招呼,是也不是?”
劉摯仍沉默。
“你見楚王世子謙和,頓覺可欺,愈發出言不遜,甚至辱罵其父,你說的每個字,老夫都記下來了,要不要老夫當著官家的麵複述一遍?”
劉摯臉色漸白。
直到此刻,他仍想不通,明明是自己挨了打,為何風向卻不對了,揍人的反倒有理了?
章惇悠悠地道“不僅如此,你還當街悲呼‘官家昏庸’,這句話,也是眾目睽睽之下說的,一查便知真假,劉相公,是也不是?”
趙煦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連朕也罵了?
劉摯麵色慘白,他終於意識到,事情鬧大了,不是誰慘誰有理的。
章惇不愧是宦海沉浮數十年的老狐狸,三言兩語之間,整個事情的性質突然變了。
這時趙孝騫也悠悠地開口“官家,諸位相公,臣隻是個氣盛的年輕人,不懂事的地方太多,但唯有一樣,臣時刻不忘孝道,不忘忠義。”
“有人當街辱罵臣父,還悲呼什麽‘官家昏庸’,臣若忍氣吞聲,日後別人會罵我不忠不孝,臣還年輕,擔不起這罪名。”
“劉摯這狗賊,臣打就打了,官家無論怎麽處罰,臣都無怨無悔。下次見了這狗賊,臣還會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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