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市井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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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嚓一聲霹靂,震得趙孝騫耳朵嗡嗡響,後背瞬間冒出一層白毛冷汗。
    心念電轉之後,趙孝騫突然鎮定下來,然後開始反省。
    自己究竟震驚個啥?
    曹家父女之死,趙煦知道不是很正常嗎?
    皇城司這個機構,本身就直屬趙煦統領,有什麽能瞞過他的?
    幸好趙孝騫沒幹過虧心事,根本無所畏懼。
    坦然直視趙煦,趙孝騫道:“官家恕罪,臣確實對曹家父女動了殺心,至於原因,官家想必知道。但臣發誓,曹家父女的死,不是臣幹的,也不是皇城司幹的。”
    “臣確實打算動手的,但在皇城司動手之前,曹家父女卻莫名其妙死了,死得天衣無縫,根本無從查起。”
    趙煦的眼睛仍盯著棋盤,仿佛棋盤上的棋子比趙孝騫更有吸引力。
    “朕知道不是你幹的,皇城司的一舉一動朕比你更清楚。所以朕才會與你當麵坦然說出來。”
    眼神終於從棋盤上挪開,趙煦看著他,笑道:“皇城司做事向來隱秘,而且做的事情委實不足為外人道,子安既是勾當公事,有些私怨借公器處之,隻要不是太過分,朕也會睜隻眼閉隻眼。”
    “官家恕罪,臣以後自會公私分明。”
    趙煦搖頭:“朕沒別的意思,子安,今日殿內隻有你我兄弟,朕既然把話說開了,就說明朕沒往心裏去,你不要胡亂揣測。”
    頓了頓,趙煦又道:“朕與你說起此事,是因為有些奇怪,曹家父女本該死在皇城司手裏的,究竟是什麽人能製造這場意外,讓這父女倆死得不明不白?”
    “子安,朕不知為何,總覺得汴京城內外有一股朕不知道的勢力,在暗中窺視朕,窺視朝堂……”
    “上次子安被刺,刺客至今沒查到,會不會也與這股勢力有關,朕曾密令魏節暗中查緝,卻多日無果,朕著實有些不安。”
    趙孝騫吃了一驚:“官家的意思是……這股勢力有謀逆之心?”
    趙煦冷笑:“鬼鬼祟祟不見首尾,誰知道他們是什麽心思,興許是謀逆,也興許與新舊黨爭有關,嗬嗬,有意思得很。”
    趙孝騫抿唇無語。
    內憂外患的大宋還嫌不夠亂,莫名其妙搞出一股見不得人的黑暗勢力出來……
    而且這股勢力確實有幾分本事,做事真的不留痕跡,讓人查都無從查起,皇城司很被動。
    趙孝騫思索良久,歎道:“眼下沒更好的法子,隻能等他們下次出手,出手次數越多,越容易留下破綻,那時皇城司便可順藤摸瓜挖出他們。”
    趙煦點頭:“也隻好如此了。……嗯?子安,過分了啊,棋盤上又少了兩枚棋子,你到底能不能玩了?”
    趙孝騫頓覺訕然,赧赧地從指縫裏漏出兩枚棋子。
    趙煦淡然地落下一枚黑子:“五子連珠,朕又贏了。”
    目光鄙夷地望向趙孝騫,趙煦冷哼道:“作弊都贏不了朕,這五子棋還是你教朕玩的,嗬嗬,子安,你也有不如朕的地方。”
    “官家天縱之才,古今第一,臣下棋不如官家很合理。”
    趙孝騫順手一記馬屁送上。
    跟領導打牌也好,下棋也好,該輸該贏自己心裏難道沒數嗎?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職場都混不下去,何況是官場。
    收拾棋盤,再戰一局。
    趙煦興致高昂,手裏的棋子不停敲擊。
    “對了,過些日子有遼使來朝,子安可代朕接待,鴻臚寺卿輔之。”趙煦執子淡淡地道。
    趙孝騫愕然:“臣接待外使?這……臣沒經驗呀。”
    “遼使入朝,向來張狂,以往我大宋隻能忍氣吞聲,但如今我大宋禁軍已有了燧發槍,朕倒是想對遼使強硬一點,試探一下能否打破如今宋遼的局麵。”
    “所以接待遼使的最佳人選,舍子安其誰?”
    趙孝騫本來滿心不樂意,畢竟弱國無外交,他也不想無端去受氣。
    然而趙煦卻說對遼使強硬一點,說到這個趙孝騫可就不困了。
    “不知可對遼使強硬到何等地步,官家還請示下,臣也好拿捏分寸。”
    趙煦翻了個白眼:“朕如何知道?總之,試探一番便是,莫闖出大禍了,其中分寸子安自己拿捏。”
    “是,臣會教他們做人的。”
    …………
    趙孝騫走出宮時天色已暗,正是掌燈時分。
    汴京城經曆了一場洪災,城中淤泥雖然清理了,但街道上仍然處處散發著腥臭味,味道彌久不散。
    洪水過後,有些痕跡是永遠消除不了的。
    城內官員百姓商賈的生活似乎恢複了,然而情況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樂觀。
    汴京城外,無數因洪災而家園盡毀的災民,他們無所依靠地蜷縮在野外,靠著開封府每日兩頓的施粥維持生命。
    這場洪災淹死的人數不少,戶部粗略統計已有數千人溺亡,更要命的是,受災的京畿地區百姓無家可歸,正成群結隊地朝汴京城聚集。
    趙孝騫無法做什麽,他隻能下令皇城司在災民聚集地日夜巡邏,查處搶掠欺淩等不法。
    有一個越來越嚴重的事實是,當災民聚集越來越多,汴京城的糧食壓力便越來越大。
    與此同時,治安疫病等等一係列問題都會漸漸冒出來,當朝廷扛不住糧食壓力時,暴亂民變便會應運而生。
    有時候一個王朝的覆滅,往往隻在一夜之間,天時人和皆俱的條件下,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天下便全亂了。
    趙孝騫預感到,如果不能妥善安置這些災民,汴京城恐怕會出事。
    幸好眼下情勢還沒發展到太糟糕的地步,趙孝騫決定下次見到趙煦時,必須說說城外災民的事了。
    出宮後的趙孝騫突然有點嘴饞。
    王府的廚子自從得了世子親傳後,每日菜肴倒是頗為精致,味道也不差,但廚子的悟性太差,翻來覆去就做那幾道菜,趙孝騫這幾日委實有些膩了。
    家裏的菜吃膩了,就不由自主想出去打野食。
    這裏說的不僅僅是飯菜,也有別的。
    也有家裏菜再難吃也不吃野食的好男人,嗯,別誤會,他們是因為窮。
    出宮後趙孝騫上馬車,令車夫徑自駛往潘樓街。
    半個時辰後,潘樓街的第一樓,趙孝騫和張小乙對坐,大口大口吃灌湯包。
    經曆了患難後,趙孝騫與張小乙不知何時處成了朋友。
    趙孝騫這人沒架子,王侯公卿也好,販夫走卒也好,隻要脾氣對味,跟誰都處得很愉快。
    張小乙就是趙孝騫新交的朋友。
    “吃相好看點兒,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我特麽剛端杯準備喝兩口,你一籠包子全吞了,你到底餓了幾頓,就等我請客呢?”趙孝騫不滿地道。
    張小乙腮幫鼓鼓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含糊不清地道:“世子見諒,小人沒見過世麵,以前也吃不起這等昂貴美食,失態了,嗬嗬。”
    正說著話,幾名閑漢突然靠近,與張小乙拱手招呼,口稱“小乙哥哥”,有水滸傳那味兒了。
    打完招呼,張小乙坐下來繼續吃喝,接著又有一群閑漢過來招呼,繼續“小乙哥哥”。
    然後一撥又一撥,都是閑漢過來招呼,其中也有一些姿色衰老,麵相愁苦的老妓向張小乙行禮。
    趙孝騫越看越驚奇,他沒想到張小乙在汴京市井居然人脈如此廣闊。
    這貨距離“及時雨”的外號,就差一首題在牆上的反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