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一舉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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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孝騫不能餓,餓了不僅腦子發懵,而且脾氣還暴躁。
    倒也不是養尊處優的富貴毛病,上輩子不過是個悲催的打工仔時,他也扛不住餓,每次上司要求加班時,總是默默地買好康師傅,一邊吸溜一邊問候上司的祖宗十八代女性。
    這輩子投了個富貴胎,當然更不能餓著。
    魏節頓時對趙孝騫投以欽佩的眼神,敢在官家麵前坦然說肚子餓了的,趙孝騫是開天辟地第一個,比大年初一大相國寺的頭香還難得。
    這……算是禦前失儀了吧?
    然而趙煦根本沒有怪罪的意思,隻是沒好氣地瞪了趙孝騫一眼,然後下令禦廚準備吃食。
    魏節的眼神愈發崇拜且敬畏了。
    官家寵信楚王世子竟寵到這般地步,魏節自認萬萬不如。
    換了魏節敢這麽說的話,哪怕他是趙煦多年的心腹,恐怕至少也得挨一頓棍子。
    而趙孝騫就這麽坦然地說出口了,如同進了自己家一樣輕鬆自如,毫不見外。
    大家都是勾當公事,為何你如此優秀?
    此刻魏節終於感受到了,官家常跟趙孝騫說“我們是兄弟”,這句話真不是客套,而是大實話。
    官家是真拿趙孝騫當兄弟了。
    宮人很快端上熱騰騰的美食,而且是三份。
    趙煦是個敞亮人,殿裏三個人,總不能看著趙孝騫吃獨食吧,索性大家一起聚餐了。
    趙孝騫告了一聲罪,迫不及待地坐在桌前,舉箸便開吃。
    嚐了一口後,趙孝騫點頭。
    不錯,熟悉的味道,典型的楚王府風格。
    他沒忘記,上次趙煦微服出宮到楚王府做客,連吃帶喝還不夠,順手撬走了王府兩名廚子。
    顯然此刻趙孝騫吃的菜肴,便出自曾經的王府廚子之手,可惜了,培養個好廚子比娶個好老婆還難,卻被趙煦截了道兒。
    趙孝騫吃著宮廷美食,卻有一種淡淡的被情敵搶了老婆的憂傷。
    三人圍坐在殿內,吭哧吭哧一頓吃。
    吃飽喝足,趙孝騫打了個飽嗝兒,桌上還剩一張餅,實在吃不下了。
    趙煦文雅地用手帕擦嘴,望向趙孝騫。
    “子安,朕的美食你享用了,不能白吃,趕緊想個法子解決城外那五萬流民。”
    趙孝騫想了想,道:“官家,那五萬流民目前由朝廷賑濟,但他們總不能吃完上頓等下頓吧?長此以往,不僅容易滋生事端,朝廷也養不起。”
    “沒錯,朕也是這麽想的。”
    “所以,臣以為,不如給他們找點活兒幹,如今黃河決堤,朝廷正待修複河堤,加固沿岸,讓這五萬人修河堤去呀。”
    趙煦聞言點頭:“子安此言甚善,曾布和章惇也是這個意思,不過朕憂慮的不是這個,黃河河堤遲早修完,然後呢?這五萬人如何安置?”
    趙孝騫麵露遲疑之色,扭頭看了魏節一眼,眼神很複雜。
    魏節一驚,這詭異的眼神啥意思?
    趙煦也不解地道:“子安有何顧慮?”
    “臣的顧慮是,接下來臣的話頗為機密,不知魏勾當……嗯,若他聽完後官家覺得事不可泄,最後殺他滅口,魏勾當未免太冤枉了。”
    魏節悚然一驚,毫不猶豫地起身:“臣……告退!”
    趙煦哭笑不得指了指他,揚聲道:“魏節不必告退,爾是朕的心腹之臣,不必避開,很多事朕還要靠你辦理。”
    “子安,有話趕緊說。”
    “是,官家若欲妥善安置這五萬流民,最佳的解決方式,是給這五萬人分配土地。”
    趙煦冷哼道:“廢話,朕難道不知?問題是,朕哪有土地分給他們?”
    趙孝騫笑了笑,目光投向桌上剩下那張餅,然後將餅取在手裏。
    “官家,天下之利,猶如這張餅……”
    說著趙孝騫撕下三分之一,道:“官家占一份。”
    又撕下三分之一,道:“天下百姓占一份。”
    最後指了指剩下的三分之一,趙孝騫道:“士大夫和地主豪紳占一份,臣的這個觀點,官家認同否?”
    趙煦想了想,點頭道:“子安此喻很貼切,朕認同。”
    “現在天下出現了很多失去土地的流民,那麽就意味著,代表天下百姓的這三分之一少了許多。”
    說著趙孝騫將代表百姓的三分之一又撕下一塊來,拿在手裏。
    “餅總共就這麽大,官家那份沒變,百姓那份卻少了,那麽問題是,百姓少的那一塊餅去哪裏了呢?”
    趙煦眼中露出深思之色,盯著屬於士大夫和地主的那一份餅久久不語。
    趙孝騫將百姓少的那一小塊餅,輕輕地放在士大夫和地主一堆,歎道:“臣什麽都不說,官家想必已經知道答案了。”
    趙煦仿佛明白了什麽,低聲道:“子安的意思是,從士大夫手裏拿回一部分餅,用它們來安置五萬流民?”
    “臣大概是這個意思,但事情不能做得那麽強硬,若引起士大夫的激烈反彈,怕是官家也壓不住。”
    趙煦坐直了身子,道:“朕願聞其翔。”
    趙孝騫笑了笑,道:“官家需要一個堂堂正正的理由,這個理由拿出來,滿朝文武都不敢吭聲,就算官家從他們手中硬生生把餅搶走,他們也隻能陪著笑臉,違心地讚同官家幹得漂亮。”
    趙煦麵露喜色:“朕可用什麽理由?”
    趙孝騫緩緩道:“官家難道忘了,黃河決堤,水淹國都,說是天災,但也是人禍,既然是人禍,如此嚴重又惡劣的變故,官家怎能不追究?”
    “前些日殺了幾個工部和戶部的官員,夠嗎?遠遠不夠!他們隻是冰山一角。”
    “這些年朝廷撥付了多少修河堤的錢,治河的官員貪了多少,工部曆任官員貪了多少,度支司的曆任官員貪了多少,再往深處挖掘,中書門下,禦史台,三司……他們都幹淨麽?”
    這番話太炸裂,不僅魏節目瞪口呆,就連趙煦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特麽是要把大宋的朝堂一鍋端了啊。
    趙孝騫卻笑道:“官家勿驚,倒也不必搞得如此聲勢浩大,主要看官家的意思,查哪個官衙,查哪些朝臣,這些朝臣有多少家底,查到何種程度為止等等,都在官家的掌控之內。”
    “那些貪官不僅家財十萬百萬貫,他們名下的土地更多,官家自己算一算,湊夠分配五萬流民的土地後,便差不多停了。”
    “如此,不僅官家能在親政後首次給朝臣立威,同時還能將罰沒的錢財充入國庫,同時得到土地安置流民。”
    “更重要的是……官家雷霆手段查處貪腐,將會贏得民間百姓萬眾讚頌,他們會慶幸大宋江山出了一位英明正義的帝王。”
    “而且,如今正是新黨取代舊黨之時,有了這個理由,朝堂不知空出多少位置,諸事可定矣,一舉多得,豈不妙哉?”
    趙煦呆怔,趙孝騫剛才說的每個字,都在他腦海裏重複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什麽?
    他有堂堂正正的理由呀,借著黃河決堤這件事追究到底,光明正大地查處一批貪官,沒收他們的家產和土地,再將土地分配給流民,又給新黨騰了位置……
    趙孝騫出的主意,一舉解決了眼下的許多難題,而趙煦本人,牢牢地占住了道德製高點,任誰都不能說他錯了。
    “你,你實在是……”趙煦臉孔漲得通紅,激動得即將心梗的樣子。
    “你好壞哦,……但朕好喜歡!”
    趙孝騫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官家,臣可什麽都沒說,這主意是曾布和章惇兩位相公出的,與臣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