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君臣生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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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惇頓覺一道霹靂臨頭劈下。
    剛才還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結果老天爺瞬間打臉,給他這個天選之子劈了一道九天神雷,劈得他外焦裏嫩。
    明明表麵上隻是一個黃口小兒不計後果闖的禍,結果往深處一想,背後的大BOSS居然是官家。
    蔡卞若不提醒,章惇一時真沒想到。
    是的,皇城司若要調集禁軍,是必須要有調令的。
    大宋開國後,曆代官家對兵權這東西盯得特別緊,興許是吸取了唐朝的教訓,天下一兵一卒的調動,都必須要上報到官家,官家發了調令,下麵的臣子才有資格調兵。
    否則,莫看大宋講什麽君子政治,什麽刑不上士大夫,那是你沒踩到紅線,一旦踩了紅線,稍微碰了一下兵權,那就是謀逆大罪,抄家滅族沒商量。
    在這方麵,大宋的官家們拎得很清。
    文臣們在朝堂上爭來鬥去,哪怕打破了腦袋,也不過是文人之間的嘴仗和私人鬥毆,觸動不了國本。
    兵權可不一樣了,那是真要命的,沒有官家的允許,誰碰誰死,而且死一戶口本。
    今日趙孝騫調了一千禁軍,往細處一想,章惇背後不由冷汗潸潸。
    蔡卞沒說錯,如果沒有官家的調令,趙孝騫調不動汴京的兵馬,也就是說,官家是默許趙孝騫的所為的,再往深處想,官家也想救蘇轍。
    見章惇一臉呆滯木然,蔡卞小心地問道:“下官再問章公一句,昨日蘇轍被拿問,不管事前事後,章公是否將此事稟奏官家了?”
    章惇冷汗又潸潸了。
    “老夫……老夫忙於政事,一時忘了稟奏此事。”章惇臉色蒼白地道。
    蔡卞眼皮不禁跳了一下,頓覺無語。
    蘇轍啊,且不說人家在文壇上的地位,就說他是門下侍郎,堂堂的副宰相,無端被拿入刑部大獄,如此重大的事件,你竟連招呼都不跟官家打一聲,就這麽自己把事兒辦了?
    蔡卞歎了口氣,剛拜相沒幾天,這老貨是真飄起來了。
    人一旦飄起來,距離惹禍就不遠了。
    人狂自有天收,現在看章惇的模樣,典型一副即將被天收走的樣子。
    蔡卞忍不住開始猶豫,要不要跟著章惇一條道走到黑了。
    今日趙孝騫領禁軍劫獄,其實就是官家釋放出來的一個明顯的信號,官家已對這位剛上任的宰相不滿了。
    不滿的地方或許不僅僅是拿問了蘇轍,也許還有別的。
    矛盾總是一點點積累的,在此之前,想必官家就在某些方麵對章惇有了嫌隙,否則今日不會用如此打臉的方式從刑部接走蘇轍。
    所以,這是一次警告,也是一次敲打。
    官家要用這種方式告訴章惇,君權,永遠在相權之上,老家夥你別想翻天。
    見章惇仍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動彈,蔡卞歎了口氣,道:“章公,下官若是您,現在就馬上進宮覲見官家,好好把事情說清楚,再試探一下官家的意思。”
    “若今日隻是敲打則還罷了,若官家成見已深,或許新法仍會推行下去,但宰相之位……不一定是章公了。”
    章惇渾身一震,頓覺手腳冰涼。
    剛當上宰相沒幾天,若官家對他的不滿已深,已有易相之意,那他章惇可就成了天下的笑柄了。
    現在想想,自己沒打招呼,便私自授意邢恕拿問蘇轍,這件事確實做得過分了,設身處地想一想,他若是官家,必然會龍顏大怒的。
    今日隻是令趙孝騫劫了刑部大獄,官家已然算是很克製了。
    原本強勢的章惇,此刻心中不知為何有些恐懼了。
    努力壓製住內心的不安,在外人麵前,章惇必須維持氣度,他仍是那個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當朝宰相,沒有一絲絲改變……
    捋須,微笑,麵色泰然,章惇笑道:“君臣不疑,元度多慮了,官家既授老夫相權,老夫自可便宜行事。”
    “說來眼下確實有一樁事要稟奏官家,黃河開封段的徭工已動土,度支司也該撥付錢糧了,老夫進宮一趟,與官家商議。”
    說完章惇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向堂外。
    直到跨出政事堂的門檻,轉過殿外拐角,章惇的腳步不知不覺加快,表情也變得有些焦急。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君臣已生隙,章惇畢生的理想是推行新法,拯救社稷,造福黎民,若皇帝對他有了意見,對他個人,對新法的推行,都不是一件好事。
    …………
    蘇轍被送進了冰井務。
    這次不是受審,也不服刑,趙孝騫令劉單給蘇轍安排了一間單獨的牢房,采光比較好,裏麵打掃了三遍,趙孝騫特意叮囑,先灑幾遍藥粉,把裏麵的虱子滅了。
    這個……純粹是出於趙孝騫個人的需求,將來風頭過去,蘇轍出獄,兩人還要在一起喝酒的,若蘇轍身上的虱子跳到趙孝騫身上……
    堂堂郡侯,皇室宗親子弟,身上長滿虱子上躥下跳,不僅有辱斯文,還容易貧血。
    總之,蘇轍先在裏麵住著吧,趙孝騫要觀察一下朝堂的風向。
    章惇如果不服氣,把矛頭指向他,接下來趙孝騫與當朝宰相會有一番惡鬥。
    真鬥起來,大概率趙孝騫是鬥不過章惇的,就算背後有趙煦的支持,趙孝騫也要經曆一下先苦後甜,先抑後揚的波折,說不定還會被扔進大牢裏住幾天。
    但凡章惇長了腦子,察覺到今日趙孝騫劫刑部大牢背後的不尋常之處,他就不會冒然而動。
    去一趟刑部,需要動用那麽多禁軍嗎?
    趙孝騫留給章惇的不止是暗示,簡直是明示了。
    所以你猜猜,究竟是誰給我的集結兵馬的調令?
    王府的小院裏,生了一隻小炭爐,爐上的小鐵鍋裏,濃香的魚湯正咕嚕嚕沸騰。
    胖頭魚的魚頭一隻,菜油煎至金黃,注入冷水,薑片蒜子八角,文火慢燉片刻,直到魚湯煮成奶白色散發濃濃的鮮香。
    至此,已成藝術。
    揭開鍋蓋,一股濃濃的香氣四溢。
    一直蹲在旁邊眼巴巴看著鐵鍋的薑妙仙,雙手托腮,喉頭卻悄悄蠕動了一下。
    趙孝騫瞥著她,突然道:“擦擦口水,都掉鞋麵上了。”
    薑妙仙俏臉通紅,下意識一抹下巴,發現沒有口水,頓時氣壞了,恨恨地掐了他一下:“官人又誑妾身!”
    然後薑妙仙托腮看著他,眼裏滿滿的柔情:“官人真是能幹呢,文能提筆作詩填詞,武能……嗯,呃……”
    “說不下去了?武能幹啥,我幫你說,武能鏖戰整夜,把你擺成九種不同的姿勢,九種!”
    薑妙仙俏臉羞臊成豬肝色,慌張地左顧右盼,氣道:“要死了!這種話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說的麽,妾身要不要做人了?”
    “你啥樣我沒見過,害羞個啥?夫妻敦倫之道,甚於閨房畫眉之樂,……魚湯好了,入秋正該食補,多喝點魚湯,補充一下營養。”
    取過兩隻碗,薑妙仙先給趙孝騫盛滿了一碗湯,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湊近碗沿輕啜一口,薑妙仙兩眼放亮,情不自禁道:“好鮮!官人好手藝,沒想到官人文武全才,就連調羹的手藝都如此不凡,妾身真是有福了。”
    趙孝騫也喝了一口,滿意地點頭。
    不錯,前世的手藝沒退步,在那個預製菜外賣吃到想吐的年代,為了讓自己活得久一點,也為了省點錢,趙孝騫通常都是自己做菜,長久下來,倒是有了一身不錯的廚藝。
    不謙虛的說,這身廚藝拿到如今的大宋,簡直是碾壓天下廚子的存在。
    可惜自己是世子,不是廚子,不然若是在州橋開個館子,那豈不是……有病嗎?
    二人不顧儀態蹲在院子裏喝著魚湯,薑妙仙歡笑陣陣,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女子嫁沒嫁對人,真的能從臉上看出來的。
    院子外,一名不配擁有姓名的醜丫鬟悄然走近,行禮道:“世子,狄家小姐到訪。”
    趙孝騫還沒表示,薑妙仙卻露出心虛之色,放下碗轉頭慌慌張張就跑進了屋子。
    趙孝騫愕然,啥情況這是?
    你這副被正室捉奸的心虛樣子,是認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