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城門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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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太後的鑾駕在趕往夏州的路上。
這次和談,梁太後並不反對,她甚至比大宋更希望早日結束戰爭。
當這場戰爭的節奏已失去了掌控,戰場上發生的很多事情都脫離了她的預料時,梁太後便敏銳地感覺到情勢不利,必須馬上結束。
三十萬大軍,可謂是傾巢而出,若然戰敗,梁太後不僅地位不保,整個梁家都活不了,下麵的文臣武將一定會把她推翻,而推翻之後,梁家絕無好下場。
戰爭與政治往往互為因果,戰爭上的失敗一定能決定政治的格局。
所以趕往夏州的路上,梁太後其實是頗為焦急的。
都城被宋軍攻破後,宋軍真就一點也沒客氣,在城內殺人放火,奸淫擄掠,各種喪盡天良的事幹盡了。
而都城被破對西夏君臣權貴的打擊,幾乎是毀天滅地的。
那些被宋軍破門而入的高門府邸,大多是西夏的重臣武將之家,宋軍破門之後,對這些文臣武將的家眷造了多少孽,梁太後簡直不敢想。
因為都城被破這件事,西夏軍中已有不穩的跡象,不僅軍心士氣大受打擊,那些隨同出征的文臣武將更是焦慮不安,他們對付不了宋軍,但對發起戰爭的始作俑者梁太後,內心的不滿已積累甚深。
內憂外患之下,梁太後很清楚,再不結束戰爭,她的處境將會很危險。
還有一件令她更不安的事。
遼國使臣數日前趕到洪州,打著調停宋夏戰爭的旗號。
梁太後與蕭光敬見了麵,麵對上國使臣,梁太後執禮甚恭,當然,蕭光敬也沒失禮,與梁太後交談的分寸拿捏得很恰當。
但令梁太後不安的是,蕭光敬的言語間,對這場戰爭頗多偏袒之辭。
他偏袒的,卻是宋國。
遼夏本是同盟,西夏國本就是在遼國的扶持下,為了製衡大宋而建立起來的,按道理,無論發生任何事,遼國應該幫親不幫理,不分青紅皂白站在西夏這一邊,兩國聯手對宋國施加壓力。
而蕭光敬的態度,卻著實令梁太後心頭沉重。
此刻梁太後的鑾駕和蕭光敬的座騎並行,梁太後掀開鑾駕珠簾一角,看著鑾駕旁騎在馬上的蕭光敬,見他麵色沉靜,嘴角緊抿,眼神裏透著一股讓人猜不透的光芒。
梁太後仔細盯了他許久,才放下珠簾。
心事更重了,她突然有了一種預感,此去夏州,禍福難料。
坐在鑾駕內,梁太後暗暗咬牙。
與宋國的和談,亦當不卑不亢,寸土必爭。
她的底線很明確,兩國止戰,西夏的城池疆土不可失,不然沒法對西夏的文臣武將們交代。
思緒恍惚間,鑾駕外的宮女低聲稟道:“太後,夏州城已至。”
梁太後在鑾駕內嗯了一聲,淡淡地道:“章楶和趙孝騫可出城迎駕?”
外麵的宮女沉默了一會兒,道:“城外無人迎駕。”
梁太後頓時柳眉倒豎:“宋國安敢如此無禮!”
理論上雙方都是和談的代表,身份是對等的。但實際上一邊是太後,一邊是宋國皇帝的臣子,地位尊卑不同,宋國竟連基本的外交禮節都不遵守,西夏國太後駕到,他們竟未出城迎駕。
掀開珠簾,梁太後眺望遠處夏州的城門,見城門外果然空無一人,唯有城門是打開的,兩排宋國將士懶洋洋地站在門外值守,除此再無其他。
梁太後臉色冰冷,鳳目噴火怒視城門。
良久,梁太後用力放下珠簾,道:“傳令前鋒,騎馬進城!”
頓了頓,梁太後又道:“騎馬衝進去,給宋人一點顏色!”
一直騎馬與梁太後並行的蕭光敬皺了皺眉,道:“太後,外臣勸您三思而行,據我所知,趙孝騫就在夏州城內,他可從來不是肯吃虧的人,太後這道諭令委實有些衝動了。”
梁太後清冷一笑:“既是和談,當先立威,否則本宮如何開口?遼使多慮了。”
蕭光敬也笑了笑。
你舍得死,我難道不舍得埋?
死的反正不是我大遼的勇士,隨便你。
於是蕭光敬不再吱聲,但右手勒了一下韁繩,故意落在隊伍的後方。
宋國的火槍他是親眼見識過的,現在梁太後要挑事兒,蕭光敬可不想被連累,那玩意兒射程不短,堂堂遼使若被流彈所傷就太冤枉了。
片刻後,西夏一支千人騎隊集結完畢,在指揮使的命令下,距離城門一裏時,騎隊列出進攻陣型,突然對城門發起衝鋒。
馬蹄隆隆,如暴雨驟降,城門外值守的宋軍將士見一片烏雲般的騎隊黑壓壓地朝城門撲過來,急忙轉身就跑進了城門內。
夏州城門內,種建中和龍衛營將士披甲靜立。
當值守的宋軍跑進城內,種建中臉上閃過欽佩之色,喃喃道:“郡公料事如神,西夏賊子果然不會安分,幸好郡公提前有了布置,不然和談未啟,我大宋已丟了顏麵。”
城外馬蹄聲越來越近,種建中突然喝道:“傳令,火槍兵城內甬道外列陣,進城未下馬者,當場擊殺!”
眾將士轟應,很快列出陣勢。
西夏的千人騎隊剛衝進城,為首的指揮使正待大笑譏諷宋軍無能,穿過黑暗的城門甬道後,眼前剛亮,便聽一聲暴喝。
“第一排,放!”
“第二排,放!”
轟轟一陣驚天槍響,包括西夏指揮使在內,衝在前麵的騎隊全部被擊落下馬,倒在地上有的已沒了聲息,有的抱頭慘嚎。
騎隊頓時全亂了,座下戰馬嚇得人立而起,許多騎兵也紛紛跳下馬往外逃,一時間慘叫的,逃命的,被踩踏的,擁堵在甬道內的,一片混亂不堪。
而龍衛營將士,仍然陣型未亂,隨著種建中的指令,冷靜地蹲下,擊發,起身填藥裝彈,周而複始……
須臾間,梁太後派出的千人騎隊已死傷大半,餘者三四百人驚惶失措地逃了回來。
這個結果令梁太後大驚失色,顧不得儀態,掀開珠簾站在鑾駕車轅上,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一片人仰馬翻,內心的震撼無以言喻。
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宋國火器的威力,對西夏的騎兵簡直是單方麵的碾壓。
想想剛才打算給宋國立威的念頭,此刻竟顯得多麽可笑。
究竟誰給誰立威?
蕭光敬策馬慢悠悠地趕上來,看著站在車轅上的梁太後,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宋國的新火器若那麽容易對付,我會心甘情願給宋國當奸細?
遼國都沒辦法對付的火器,你西夏覺得自己支棱起來了?
梁太後站在車轅上,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眼神裏透出的光芒晦暗難明,似憤怒,又似恐懼。
還未進城,雙方還未見麵,局麵卻僵持住了。
梁太後和隨行隊伍靜立城門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良久,種建中騎馬緩緩出了城門,單人單騎行向梁太後鑾駕,臉上卻無任何懼色。
快到梁太後前鋒騎隊前,種建中勒住韁繩,大聲道:“奉章帥和郡公令,末將迎西夏梁太後與遼國使臣入城,請!”
說得坦然無懼,卻對剛才城門內的屠戮一字不提,仿佛根本沒發生過。
說完種建中撥轉馬頭往城門走,也不管梁太後的反應。
話已帶到,你進不進,敢不敢進,那是你的事。
鑾駕旁,蕭光敬卻夾了一下馬腹,策馬跟上種建中,哂然笑道:“有何懼哉!太後,我進城了。”
梁太後眼神複雜地盯著蕭光敬的背影,暗暗思忖,遼國皇帝終究還是有識人之明,這位遼使果真膽色過人,竟真敢單人單騎進入重兵環伺的城池,此子……不凡!
此刻蕭光敬騎在馬上,卻不知梁太後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
若知如此,怕是羞於解釋。
實在是謬讚了,不是我膽色過人,實在是……我跟宋人其實是一夥兒的啊。
夏州城牆的箭垛下,趙孝騫悄悄蹲在下麵,露出一雙眼睛觀察城外發生的這一切。
見梁太後反應木然,蕭光敬卻單人單騎一副孤膽英雄的模樣,悲壯卻英勇地跟著種建中進了城,趙孝騫皺眉,轉身一屁股坐在城頭的青石磚上。
“克索!又被這貨裝到了!”趙孝騫咬牙。
兩國和談,又是立威又是鬥心眼兒,你特麽在這兒給自己立英勇無畏的人設?
誰特麽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