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尊嚴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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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大宋的立場上來說,夏遼聯姻確實不是好事。
    宋遼夏三國的關係互相製衡,形成長久的戰略平衡,就像猜拳時的石頭剪刀布一樣,各有所製,各被所製。
    如果夏遼兩國聯姻了,必然會達成某種利益上的交換和聯盟,形成同盟關係,兩國若聯手對大宋動刀兵,兩頭都點火,大宋如何應對?
    如今大宋軍隊的戰力,還遠遠稱不上脫胎換骨。
    唯一脫胎換骨的,是龍衛營的數萬兵馬。
    趙孝騫領著這數萬人,打燕雲十六州都難免力有不逮,若是兩國同時對大宋全麵開戰,僅靠龍衛營是無法支應兩線作戰的。
    更麻煩的是,一旦遼夏聯手攻宋,汴京朝堂那群軟骨頭的主和派慫貨必然會趁機冒頭,提出和議,趙孝騫和龍衛營將士浴血奮戰好不容易打下的大好局麵,一夜之間將會付諸東流。
    心不在焉地與李金真對飲,趙孝騫卻暗暗下了決定。
    必須破壞這次的夏遼聯姻!
    老子在外麵餐風露宿打下的局麵,任何人都不準破壞。
    招待西夏使團的酒宴足足喝了兩個時辰,宋軍將領們個個都是海量,很快把西夏使團的官員們全部放翻,而將領們還意猶未盡,不過種建中還是嚴令不準再喝,畢竟在軍中,喝醉了容易誤事。
    趙孝騫沒醉,別人敬酒他大多是淺嚐輒止,沒人敢跟他吼“你特麽養魚呢”,淺啜一口便是給了極大的麵子了。
    酒宴散後,西夏使團官員醉醺醺地扶進營帳休息了。
    趙孝騫卻叫來了皇城司的趙信。
    “給遼國上京的甄慶傳信,讓他密切注意入使上京的西夏使團,我要知道他們的動向,尤其是夏遼聯姻一事。”趙孝騫吩咐道。
    趙信恭敬地記下。
    隨即趙孝騫皺眉:“張嶸入上京幾日了?”
    “昨日張嶸派人送信回來,說遼國君臣不承認對蘇軾下手,如今上京留守司官兵仍在全城搜捕蘇軾,看來蘇軾還沒被發現。”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張嶸與皇城司接上頭了,馬上接了蘇軾離開上京,磨磨蹭蹭的,遲恐生變。”
    “告訴張嶸,龍衛營還會繼續在拒馬河北岸對遼國施壓,就算蘇軾暴露了也無妨,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遼帝若還敢對蘇軾下殺手,我就真服了他。”
    …………
    遼國上京。
    張嶸高調懸賞蘇軾的下落,並且五百隨軍全派出去,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在上京尋找蘇軾。
    遼國君臣知道了卻無可奈何。
    事情本就是遼國理虧,殺異國使臣是非常犯忌的醜聞,耶律洪基和遼臣根本不敢承認。
    如果換了往年,遼國做也就做了,殺也就殺了,國家之間是講實力的,你實力不如我,我殺你家使臣又怎樣?你敢打我嗎?
    可是如今不同了。
    大宋的實力支棱起來了,甚至已隱隱壓了遼國一頭,現在這種情況下,國家之間再講實力,那就是我非要在你國都城大張旗鼓地找我家使臣的下落,你敢拿我怎樣?
    耶律洪基確實不能拿張嶸怎樣,隻當什麽都不知道,任由張嶸在上京敲鑼打鼓找蘇軾,懸賞的文書貼得滿大街都是,一度引發遼人的圍觀議論。
    如此囂張的舉動,遼人自然是深為不滿的,可是,不滿又能怎樣呢?
    遼軍兩戰兩敗的結果,已在遼人心中漸漸蒙上了一層陰影。
    不管承不承認,如今的宋國確實強大了,確實有囂張的資本了。
    張嶸入使上京,態度根本就是旁若無人,武將出身的他,自然是完全不懂所謂的外交禮節的。
    遼臣權貴們按慣例宴請張嶸,都被他拒絕,這貨豈止是不懂外交禮節,簡直連人情世故都不懂。
    大張旗鼓全城搜索三日後的一個深夜,張嶸包下的客棧後院裏,皇城司的甄慶終於與他接上了頭。
    這幾日張嶸在上京鬧出的動靜不小,為的就是告訴皇城司的眼線,郡王殿下已派人來救蘇軾了。
    甄慶行事還是很謹慎的,張嶸進上京後,他還不慌不忙在暗處觀察。
    觀察客棧周圍是否有遼人監視,觀察張嶸是否有能力帶走蘇軾,同時也在觀察遼國君臣對張嶸的舉動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直到三日後,甄慶確定安全了,這才潛入客棧後院,見到了張嶸。
    甄慶與張嶸並不熟,作為皇城司的勾當公事,甄慶當初為了拜見趙孝騫,隻在龍衛營匆匆露過一麵。
    一個是隱秘戰線的特務頭子,一個是正麵戰場的驍勇武將,他們都在各自的領域發光,都有美好的未來。
    見麵之後,雙方互相查驗彼此的身份,沒工夫寒暄閑聊,直接說正事。
    如今蘇軾仍被甄慶藏在上京一處民居的地下暗室裏不見天日,上京留守司的官兵反複搜查過幾次,幸好暗室建得隱秘,蘇軾至今仍沒被遼人發現。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蘇軾滯留上京的時間越久,就對他越不利,誰都無法預測宋遼兩國接下來是怎樣的形勢。
    如果兩國關係更加惡化,甚至再次開戰,耶律洪基也就沒了顧忌,鐵了心把宋使殺了祭天,趙孝騫遠在千裏之外也沒辦法救援。
    所以這幾日下來,甄慶愈發焦急,必須盡快把蘇軾送出上京,並護送回到大宋境內。
    甄慶將上京的形勢詳細說完後,張嶸頓時也凝重起來,他感到了事情的緊迫性。
    出使遼國的唯一任務就是護送蘇軾歸國,張嶸現在腦子裏隻想著這一件事。
    “明日我帶兄弟們接了蘇學士,咱大搖大擺走出上京城門,我看誰敢攔我。”張嶸大喇喇地道。
    甄慶苦笑:“這個……恐怕不行。”
    “為何?咱們龍衛營已北渡拒馬河,對遼國施加壓力了,遼國難道還敢扣下蘇學士不成?”
    甄慶歎道:“帝心難測,遼帝既然下旨殺蘇學士,若是沒殺成,反而讓他大搖大擺離開上京,遼帝會怎麽想?”
    張嶸眼睛一眯,冷笑道:“他還打算繼續動手?”
    “很難說,有時候帝王的威信,是要大過國家利益的,帝王在這個方麵的取舍向來很堅定,寧願舍棄利益,也要維持威信……”
    “也就是說,如果蘇學士大搖大擺出城,遼帝威信受損,就算他拚了失去南方若幹土地,拚了與大宋的關係更加惡化,甚至不惜與龍衛營再度一戰,也要把折損的麵子找回來。”
    “上京距離宋遼邊境上千裏,這一路上很難說會發生什麽,而張將軍麾下隻有五百人,怕是護不住蘇學士的周全。”
    張嶸漸漸明白了甄慶的話。
    揣度帝王心思,有時候還真不能從利益的角度出發。
    帝王不是唯利是圖的商人,在利益與麵子尊嚴的取舍上,帝王思考的角度跟商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商人隻要有利可圖,他就一定不會跟利益過不去,尊嚴麵子什麽的都是身外之物。
    可帝王不同,帝王當然也在乎利益,但如果利益和麵子之間要他選的話,就像老婆和老媽掉河裏一樣,先救誰再救誰,旁人還真不一定能猜到。
    “也就是說,如果我明日帶著蘇學士大搖大擺離城,路上可能會被遼人截殺?”
    甄慶歎道:“是的,你們把蘇學士平安護送出城,本身就等於扇了遼帝的耳光,作為皇帝,這記耳光他一定會報複回去的。半路截殺你們自然在情理之中。”
    “偷偷摸摸地把蘇學士送出城呢?”張嶸又道。
    甄慶苦笑道:“那就又回到起點了,上京留守司至今還沒放開城門盤查,一如既往地嚴密,他們也在找蘇軾,如果能偷偷摸摸把蘇學士送出城,我們皇城司早就幹了,不必等到張將軍入使。”
    張嶸怒了:“明也不行,暗也不行,惹惱了我,今夜帶著兄弟們在上京城四處放火,燒了這鳥城,大家都別活!”
    咬了咬牙,張嶸惡狠狠地道:“不管了,事情越拖下去越麻煩,明日還是帶著蘇學士出城,出了上京後再想辦法應對,再遣快馬給郡王殿下送信,請他派兵接應馳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