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捷報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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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慘烈如人間煉獄的戰場上,兩千宋軍將士正在打掃戰場。
    這場仗,宋軍折損近三千人,被遼軍突破第一防線後,宋軍的火器發揮不了作用,隻能近身刀劍相搏,這是宋軍折損的主要原因。
    一萬宋軍隨著種建中追擊耶律淳的殘兵,剩下的兩千人沉默地抬著戰死袍澤的屍首,將他們的屍身聚集一處,臉上覆蓋白布,有些肢體殘缺的,也盡力將殘肢找回,拚湊。
    滿地的鮮血與腳下的泥土混雜在一起,走在地上竟有些泥濘。
    一麵殘破的軍旗斜插在地上,隨著秋風微微拂動,秋風掀開了戰死將士臉上的白布,露出他們的遺容,像母親悲絕的手,最後一次輕拂孩子的臉龐,默默地告別。
    折損的三千宋軍,戰死的有大部分,還有一部分受傷了,傷情不一,他們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有的手腳被砍斷,被袍澤們抬到陰涼處,隨軍的大夫們忙得滿頭大汗,來回救治。
    戰場的慘狀,龍衛營將士們已看得多了,人都有些麻木。
    他們隻是木然地搬運著袍澤的屍身,抬走受傷的人,先將己方的袍澤料理清楚後,才緩緩拔出了刀。
    接下來,他們要清場了,也就是戰後的補刀。
    將士們排成一字,如人牆緩緩向前移動,每遇到一名倒地的遼軍,不論死活都朝他的身體猛戳幾刀。
    有些遼軍耍小聰明,企圖混在屍體中蒙混過關,幾刀戳下去,蒙混的遼軍徹底死透了。
    戰場上不時傳來慘叫聲,那是裝死或是受傷的遼軍被龍衛營將士補了刀,如此密集的打掃下,裝死的人是不可能逃出生天的。
    於是遠處裝死的少數遼軍見勢不妙,立馬從屍堆中跳起來,朝遠處狂奔逃命,然後在一聲槍響中倒地。
    一名宋軍放下槍,狠狠呸了一聲,罵道:“狗雜碎,以為裝死就能逃過一劫?”
    旁邊的一名宋軍歎道:“幸好是咱們勝了,不然被補刀的就是咱們了。”
    “咱們當然能勝,從今以後都不可能敗,”剛才放槍的宋軍拍了拍手中的燧發槍,傲然道:“有這玩意兒在手,天下誰是咱們龍衛營的對手?”
    話音剛落,後腦勺被人猛地拍了一記,這名軍士大怒,扭頭望去,立馬神情一變。
    “嗬嗬,都頭。”軍士討好地一笑。
    都頭冷著臉盯著他,道:“剛才那句話,以後永遠都不準說,什麽叫‘天下誰是咱們龍衛營的對手’?”
    軍士愕然:“我說錯了?哪裏不對?”
    都頭冷冷道:“你應該說,天下誰是我大宋王師的對手,沒事不要亂打龍衛營的招牌,被有心人聽到了,平白給郡王殿下招惹麻煩。”
    軍士是個文盲,根本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愈發不解地道:“有何區別?”
    “區別大了,你隻說龍衛營,不提我大宋王師,說出去別人會參劾郡王殿下擁兵自重,威脅朝廷,明白麽?豬腦子!”
    軍士一臉懵懂,他隻是個普通的行伍漢子,這種很敏感的話題,都頭哪怕掰開揉碎了講給他聽,他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都頭,小人沒讀過書,字都不認識,啥叫‘擁兵自重’呀?”軍士討好地問道。
    都頭顯然不是什麽有耐心的人,根本懶得解釋:“別問,我說了你也不懂,總之,以後不管何時何地,打出去的旗號是‘大宋王師’,盡量少提‘龍衛營’,莫給咱們郡王殿下招惹麻煩,知道麽?”
    軍士傻傻地點頭應了。
    都頭環視一周,沉聲道:“你們也一樣,勝仗打多了,慣你們一身臭毛病,沒有殿下造的火器,你們算個屁!出去後別讓我聽到你們驕縱欺淩百姓,壞了殿下和龍衛營的名聲,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周圍的將士們紛紛應了。
    說話間,打掃補刀的隊伍仍在緩緩向前移動,這種拉網式的搜索,根本不可能有人幸免。
    一名遼軍從屍堆裏跳出來,補刀的宋軍好整以暇地端起槍,瞄準了他的後背。
    誰知這名遼軍卻轉身撲通朝宋軍跪下,嚎啕大哭起來。
    一邊哭,一邊用契丹話嘰裏咕嚕說著什麽,卻沒人聽懂。
    再看這名遼軍,年紀顯然有點大了,至少四五十歲,容貌盡顯老態,跪在地上哭得傷心,不住地磕頭。
    人與人的溝通不一定需要語言,宋軍將士們看這名遼軍的動作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求饒,大約還在哭訴家裏有老有小,他的家人需要他活著回去。
    打掃戰場的宋軍將士們目光平靜地注視著他。
    剛才說話的都頭卻幾步上前,上下打量這名遼軍一番,隨即下一刻,都頭猛地抽刀,雪白的刀刃劃過遼軍的脖子,片刻後,遼軍倒地氣絕。
    都頭收刀,目光冰冷,像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
    轉身看著麾下的將士,都頭緩緩道:“殿下有令,不留俘虜。無論多可憐的敵人,他們也是敵人!就在不久前,他們曾舉刀殺過咱們的袍澤,現在一副可憐樣,你們就心慈手軟了?不爭氣的東西!”
    恨恨罵了幾句髒話,都頭一揮手:“繼續搜索!”
    隊伍繼續向前移動,都頭卻停在原地,仰頭默默地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一聲長歎。
    “何時何日,天下太平?”都頭喃喃地道:“我也有家人,等著我活著回去呢。”
    問天不語,秋風無聲,隻是輕輕地拂過他染血的鐵甲征袍。
    …………
    兩日後,一道軍報風馳電掣,趕到拒馬河南岸大營。
    趙孝騫坐在正堂內,拆開了打著火漆的軍報,上麵隻有簡短的幾句話。
    趙孝騫上下掃了一遍,臉上露出欣喜之色,將軍報遞給旁邊的許將。
    “衝元先生,這是種建中的報捷軍報,你看看。”
    自從身邊多了一位政委似的副使後,趙孝騫像個習慣吃獨食的饕餮,卻不得不與人分享。一切與軍隊戰事有關的公文軍報,自己過目之後都必須再交給許將看一眼。
    主打一個光明磊落,啥事都不瞞他。
    最初有點不習慣,現在已經接受了。朝廷眼線嘛,必須尊敬。
    許將接過軍報,認真地看了好幾遍,確定之後頓時露出驚喜之色,猛地一拍桌子,笑道:“好好!老夫第一次欣聞捷報,種將軍壯哉!龍衛營壯哉!”
    種建中的軍報內容很簡潔,紹聖二年九月十八,麾下兩萬龍衛營將士在析津府南麵五十裏外,擊潰四萬遼軍。
    麾下副將張嶸另領五千偏師,繞道析津府,在宋遼兩軍正麵決戰之時,五千偏師突然對析津府城發起佯攻,城內一萬遼軍驚慌失措,固守不出。
    遼國南京留守耶律淳在與大宋王師正麵交戰時,驚聞宋軍攻城,急忙止戰後撤,率剩餘近兩萬遼軍馳援析津府。
    種建中率部一萬追擊,在析津府城外,種建中和張嶸各率所部對耶律淳南北夾擊。
    在火器的攻勢下,遼軍死傷慘重,耶律淳抵抗無力,最後丟下一萬餘遼軍屍首,狼狽逃回析津府,從此緊閉城門,固守不出。
    至此,遼國三路進犯大宋的兵馬,其中的中路析津府兵馬已被殲滅大半,經此一戰,遼軍折損三萬餘,達到了趙孝騫戰前定下的,最大限度殲滅遼軍有生力量的戰略目標。
    現在遼國析津府周圍的殘敵已被肅清,而析津府城內的遼軍不足兩萬人,種建中所部龍衛營已將城池圍住,等候趙孝騫的命令。
    “殲滅遼軍三萬餘,好好!”許將樂得捋須哈哈大笑,忍不住多看了幾遍軍報,逐字逐句地看清楚了,甚至將每個字都背下來了。
    “子安大才,不負聖恩,龍衛營將士也都是精銳驍勇之師,都是響當當的好漢!大宋有此王師,何愁天下不定,何愁不能滅亡遼國,一統江山!”
    趙孝騫對這道捷報倒是沒怎麽驚喜,神情很淡然。
    畢竟以前的勝利太耀眼,這場勝利比起來就有點不夠看了。
    “一場小勝而已,衝元先生不必這麽激動,東西兩路已準備動手了,咱們且再等幾日,看折可適和宗澤會給咱們怎樣的驚喜吧。”
    許將捋須笑道:“種將軍這一路已經給了足夠的驚喜了,哈哈!捷報若傳回汴京,官家還不知如何高興呢。”
    說著許將又看了趙孝騫一眼,道:“汴京的勾欄裏,說書先生們約莫又要忙起來了,河間郡王殿下再次平遼,靠著子安的故事,先生們又要多賺不少錢財。”
    趙孝騫苦笑道:“滿城的說書先生全都在胡說八道,我都想報官把他們抓起來了。”
    “民間市井之戲爾,子安何必跟百姓較真,老夫當初也在勾欄裏坐了很久,聽子安平遼的故事時,也曾幾番熱血沸騰,喝彩叫好。”
    垂頭看了一眼軍報,許將突然問道:“種建中所部已將析津府圍起來了,耶律淳固守城池不出,接下來子安是否要下令種建中攻城,拿下遼國的南京?”
    趙孝騫搖頭:“種建中折損了三千兵馬,隻剩了一萬多人,這點人拿不下析津府,有火器也難辦。再說如若拿下析津府,勢必引起遼國震動,給這場戰局帶來不可測的變數,弊大於利。”
    “先讓種建中按兵不動,隻管圍城,不讓析津府的遼軍馳援東西兩路,讓折可適和宗澤先把事兒辦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