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子薨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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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壽殿內,隨著宮女驚惶的稟報,殿內三人頓時慌了。
    向太後臉色煞白,當即起身,顫聲問道:“小皇子怎麽了?”
    “今早小皇子突然高燒不退,吐得厲害,哭鬧不止,太醫說是驚厥寒邪,可喂了藥卻不見好,剛才已休克過去,呼吸都斷斷續續了,脈象很亂,太醫們正在診治。”
    向太後急得眼淚婆娑,一時沒了主意,來回踱步跺腳。
    “怎生是好,怎生是好啊!官家可僅此一子,可不敢出事啊!”
    老宗正趙宗晟也急得團團轉,慌忙道:“太醫怕是靠不住,應速去民間召集有名望的大夫,與太醫們會診,事不宜遲,請太後速速下懿旨!”
    向太後這時慌得沒了主意,立馬道:“對,召集有名望的民間大夫,來人,快去快去!”
    接著向太後想起了什麽,道:“小皇子如今在何處?”
    宮女道:“在賢妃娘娘寢殿裏。”
    “官家呢?”
    “官家也趕過去了,還有……皇後娘娘也去了。”
    向太後當即便往外走,道:“本宮也去。”
    一群宮人簇擁,急步跟隨,趙顥落在最後,眼中露出深思之色。
    官家大婚多年,僅此一子,小皇子對官家,對大宋社稷的分量不言而喻。
    聽說小皇子自出生起,身體就很弱,經常發燒生病,今日更是病危。
    若說是遺傳,倒也說得過去,畢竟官家的身子也很弱,從小到大湯藥不斷。
    可趙顥總覺得沒那麽簡單,腦海裏莫名冒出了遂寧郡王趙佶的模樣。
    成年人看待事物不會隻看表麵,任何看似簡單的事物,往深處一想,都能發現許多因果和蛛絲馬跡。
    比如,官家趙煦身子羸弱,子嗣不旺,至今僅有一子,近年來忙於朝政,常常批閱奏疏通宵達旦,對他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
    以他的身體狀況來看,若小皇子有個三長兩短,趙煦以後恐很難再有子嗣,大宋儲君之位,隻能從趙煦的兄弟中挑選。
    趙顥嘴角微微一勾,若真如此,今日小皇子病危,怕是沒那麽簡單。
    一個很簡單的邏輯,小皇子若不在了,最受益的人是誰?
    思及至此,趙顥冷笑幾聲,輕輕一甩袍袖,然後環視四周,在周圍侍立的宮人裏,趙顥看似隨意地指了指一名年輕的小宦官,道:“你,帶本王去福寧殿。”
    劉賢妃住的寢殿是後宮,男子不得入內,趙顥隻能在福寧殿外等消息。
    從慶壽殿朝福寧殿走,趙顥看到一路上許多宮人匆匆行路,趕往後宮方向,還有許多太醫拎著藥箱,臉色煞白,不顧宮中禮儀驚慌飛奔。
    從這些人的神態就能看出,事情已經很危急了,小皇子今日這道坎能不能過得去,要看天意。
    趙顥走得很慢,前麵帶路的宦官也走得很慢。
    二人走路的姿勢幾乎都成了慢動作,一步一挪顯得有些詭異。
    慶壽殿與福寧殿很近,一個是太後的寢宮,一個是官家的寢宮,兩殿僅有一道宮牆之隔。
    就在穿過宮牆拱門時,前麵帶路的宦官身形一轉,走到拱門外的一株柳樹下,環視四周無人後,站立原地恭敬地等著趙顥。
    趙顥不慌不忙走到柳樹下,淡淡地道:“本王在宮裏布下了一些人,各個殿閣都有,你傳話下去,讓他們查一查小皇子生病的事,太醫的方子,藥材,小皇子的飲食,侍候皇子的奶娘,宮女等等。”
    “但凡能接觸到小皇子的人,都要查,若能拿到實證最好。”
    宦官恭聲應了,沒有多餘的廢話。
    二人說完後,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小宦官仍在前麵帶路,趙顥不慌不忙跟在後麵。
    到了福寧殿,小宦官告退。
    趙顥站在殿外來回踱步,此時的他,已換上了滿臉焦急之色,一邊在廊柱下來回走動,一邊神情慌亂地搓著雙手。
    演技可以說非常精湛了。
    …………
    劉賢妃寢殿,殿內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
    說是皇帝的妃子,事實上寢殿並不大,大宋汴京的皇宮規模本來就很小,皇帝住的寢殿也不大,妃子的當然更小。
    一來是受開封府地理所限,整個開封府其實都沒多大,不可能在城裏大規模修建皇宮。
    二來古人講究風水,屋子太大而人太少,容易流失人氣和氣運,對主人的身體和事業都不利。
    此時劉賢妃的寢殿內,十幾名太醫無措地站在床榻前,旁邊還有奶娘和宮女跪在地上垂頭啜泣,劉賢妃抱著臉色青紫的小皇子趙茂,正嚎啕大哭。
    趙煦穿著黃袍,神情陰沉冷峻,看著劉賢妃懷裏的小皇子,趙煦眼中不時閃過心痛之色。
    “一群酒囊飯袋!”趙煦終於忍不住開口罵道。
    罵的對象自然是太醫們。
    “朕的皇子就算是驚厥寒邪,也不至於治不好,你們開方子,灌藥,施針,反反複複多少次了,他卻越來越嚴重,這分明是診錯了病!”趙煦怒道。
    太醫們滿麵惶恐,噤若寒蟬,趙煦罵得再難聽,此時也沒人開口解釋,大氣都不敢喘。
    這種時候,其實太醫們的命比小皇子更危急。
    小皇子若死了,太醫們是有直接責任的,而趙煦此時正在氣頭上,誰敢在這時候不知死活出來解釋小皇子的脈象病理,那真是嫌命長了。
    誰開口誰就撞槍口上,必須死。
    趙煦罵著罵著,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掉落。
    見太醫們一個個耷拉著腦袋不吱聲,趙煦又急又氣,指著小皇子道:“不管怎樣,你們倒是想想辦法啊!都不要命了麽?”
    此時小皇子的聲息已越來越弱,劉賢妃嚎啕大哭,不停地小心搖晃著懷裏的孩子。
    “官家,臣妾的茂兒若有個好歹,這些廢物太醫們全都要陪葬!”劉賢妃嘶聲道。
    太醫們愈發慌亂,小心地接過劉賢妃懷裏的皇子,十幾名太醫聚在一起再次會診,商議用藥施針,每個人的臉上帶著一股絕望的灰白。
    可是商議許久,太醫們嚐試換了幾種法子救治,皇子的病情仍然不見起色,臉色已越來越駭人。
    寢殿內彌漫著一股窒息的低氣壓,趙煦麵色陰鷙,眼神帶著殺意在太醫們身上來回巡梭,劉賢妃掩麵哭泣,向太後坐在她身旁一邊垂淚,一邊溫言安撫。
    不知過了多久,太醫們突然發出一聲驚叫,趙煦和劉賢妃向太後驚駭起身,卻見一名太醫撲通跪在地上,大哭道:“官家,臣等無能,小皇子,小皇子他……薨了!”
    趙煦隻覺腦中一空,神情絕望,不由控製地癱坐在地上。
    劉賢妃一怔之後,嚎啕大哭憤怒地拍打著床榻,形如瘋癲。
    向太後也大哭不止,讓宮女攙扶著她顫巍巍地走向小皇子。
    小皇子的身體已漸漸冰冷,他的臉色青紫,雙目緊閉,向太後將他抱在懷裏,用自己溫熱的臉頰緊貼著他的小臉蛋兒,一聲聲呼喚,終究沒能喚回小皇子的回應。
    趙煦仿佛靈魂都已被抽空,神情呆滯癱坐在地上許久沒有反應。
    許久後,延福宮的鍾鼓樓撞響了鍾聲,一下又一下,節奏緩慢且沉痛,鍾聲悠悠,傳遍全城。
    整個汴京城仿佛在這一刻被靜止,百姓們不明所以地望著延福宮的方向,默默數著鍾聲的次數。
    四十九下,國殤。
    …………
    真定城。
    當趙煦失去了唯一的兒子時,遠隔千裏的趙孝騫並不知情。
    他仍在盡心盡力地陪伴著妻妾,陪著懷孕的嫋嫋,努力在率軍征戰以前,盡一下自己丈夫的責任。
    閑暇之時,趙孝騫也會整理軍務,批閱公函,如今的他手握河北西路軍政大權,享受權力快感的同時,總不能真當甩手掌櫃,太多事情需要他處置決定了。
    上次與遼軍一戰後,趙孝騫吩咐麾下將領每人必須寫一份戰後總結,將作戰時的經驗教訓都寫下來,用以查遺補漏,完善自身。
    查閱到折可適的戰後總結時,趙孝騫看了很久。
    折可適重點說了蕭兀納在遼軍大營臨時建造的戰壕,趙孝騫盯著“戰壕”倆字愣了很久。
    戰壕這東西,居然也出現了。
    果然,這個時代沒有蠢貨,不過是眼界和思路沒打開。
    哪怕是在熱兵器時代,戰壕也能有效地抵禦敵軍,構建防禦工事。
    當然,蕭兀納的戰壕不過是初級形態,真正完美的戰壕,不是一條筆直的防線,而是四通八達層層迭嶂如迷宮一般,這樣就能達到機動轉移,有效擊敵甚至神出鬼沒的作用。
    趙孝騫隻是發明了燧發槍,敵人的戰壕便應運而生,這個時代的軍事在悄然發展,戰爭會逼得人類用盡智慧,努力做到勢均力敵。
    思及至此,趙孝騫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於是趙孝騫叫上陳守和禁軍,騎馬出城而去。
    他還帶上了不少火藥,以及許多材料。
    見趙孝騫帶了這麽多敏感的東西,陳守不由一陣興奮,世子莫非又有什麽新的玩意兒要麵世了?
    當年發明的燧發槍,僅僅隻靠此物,大宋便一舉扭轉了國勢,若是世子再發明個厲害的玩意兒,大宋豈不是要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