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 薨逝別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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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入殿之前,趙孝騫有了鄭春和的提醒,但此刻聽趙煦親口說出小皇子薨逝不簡單,趙孝騫還是有些震驚。
    “官家的意思是……小皇子並非病逝,而是有人,有人……”趙孝騫說得很艱難。
    趙煦麵無表情道:“不必說得如此小心,朕直白說了吧,茂兒的病逝,並非太醫所謂的‘驚厥寒邪’,你我都知道,這點小病要不了命。”
    趙孝騫點頭。
    中醫對病理的名字取得有點晦澀難懂,所謂的“驚厥寒邪”,說白了其實就是嬰兒受了驚嚇,然後患了風寒感冒。
    普通成年人都知道,風寒感冒喝點麻黃桂枝湯劑就好了,實在不行卷在厚被窩裏捂一身汗,也會慢慢自愈。
    這樣說來,小皇子的薨逝確實有點不尋常。
    沉吟片刻,趙孝騫低聲道:“臣不得不問一句,官家是如何知道小皇子的薨逝背後不簡單的?臣隻是想問問線索。”
    趙煦眼中露出悲痛之色,語氣漸冷道:“茂兒薨逝的當日,朕萬分悲痛走出劉賢妃的寢殿。”
    “走過拐角打算回福寧殿時,聽到廊柱下有兩名宦官低語,他們其中一人說,茂兒薨逝前臉色青紫,看起來不像是生病了,再說這點小病竟能要了命,實在不可思議。”
    “朕當時便停下腳步,站在拐角處留心聽他們的議論,另外一名宦官說,小皇子患病後,他總覺得宮裏不對勁,有一股說不出的氣氛。”
    “太醫們診病用藥也透著古怪,好像他們開的方子不是為了治病,而是吊命。”
    趙孝騫眼神震驚地看著趙煦,從他平靜無波的敘述中,趙孝騫卻聽出一股陰謀的味道。
    見趙孝騫震驚,趙煦淡淡地道:“覺得很不可思議,對嗎?居然有人敢對朕唯一的皇子下手,他這是挖我大宋的祖宗基業!”
    趙孝騫小心地道:“臣……還是不太明白,兩名宦官私下的議論,似乎沒有根據,唯一值得留意的,是小皇子薨逝之前臉色青紫,以及太醫用藥的方子,是必須要查實的。”
    趙煦接著道:“那兩名宦官議論了幾句後,朕忍不住走過拐角,想要當麵詢問,誰知朕走過去後,卻發現拐角處空無一人,兩名宦官憑空消失不見了。”
    趙孝騫愈發聞到了陰謀的味道,臉色難看地道:“臣為何覺得,這兩名宦官反倒是更可疑……”
    趙煦點頭:“沒錯,朕也覺得可疑,就好像他們故意等在那裏,故意讓朕聽到他們這番話,令朕起疑心,借朕的手發起一場大案,除掉某些人。”
    趙孝騫鬆了口氣,道:“官家英明,臣也是這麽想的。”
    然而趙煦卻道:“無論如何,此事必須查下去,有人背後玩弄陰謀也好,小皇子薨逝確有內幕也好,朕都希望真相大白。”
    說著趙煦深深地注視趙孝騫,道:“此案或許涉及後宮嬪妃,或是同姓宗親,朕甚至都懷疑朝堂是否有人參與,朕如今唯一能信任的,隻有子安你。”
    “你遠在真定府戍邊,是最不可能參與的,而且你從不與朝臣結黨,辦事從未讓朕失望過,又是朕的宗親兄弟,官爵分量足夠,讓你辦這樁案,朕放心。”
    趙孝騫苦笑道:“官家是放心了,臣卻睡不著了,真的毫無頭緒啊!”
    趙煦微笑道:“為難子安了,但朕沒有別的人選,你是最合適的。”
    “為查緝此案,朕予爾出入後宮的特權,後宮內除了太後之外,任何嬪妃,甚至包括皇後,子安皆可提審質問,任何人不得推諉,朕會嚴厲告誡嬪妃們,配合子安的一切質詢審問。”
    “此外,包括朝官和宗親,子安隻要想質詢,任何人都必須配合,汴京內一切衛衙禁軍,皇城司,開封府等,子安皆可差役調遣,朕要的是真相,……和真凶!”
    趙孝騫愈發惶恐,驚道:“官家且慢,給臣的權限太大,臣承擔不起,尤其是出入後宮的特權,還請官家收回,否則臣會被千夫所指,名聲盡喪。”
    趙煦沉默了一會兒,覺得趙孝騫所言有理,後宮除了皇帝,確實不宜讓別的男子自由出入,否則會引起朝堂震蕩。
    “如此,朕便在前宮大慶殿旁置一偏殿,予爾辦差,子安若欲質詢後宮嬪妃,可交代宦官傳喚,任何嬪妃不得違令。”
    趙孝騫歎了口氣,知道趙煦心意已決,這事兒非要自己辦不可了,於是隻好悶聲應了。
    趙煦目中含淚,哽咽道:“朕唯一的皇子,若是天意夭折,朕不說什麽,若是死得不明不白,朕必須要給可憐的皇兒一個交代,必須給他報仇,子安,明白朕的意思嗎?”
    “臣明白。”
    說完了正事,君臣二人閑聊時,趙孝騫也表現得很謹慎。
    至於自己婆娘懷孕一事,趙孝騫更是半字不提。
    人家剛死了兒子,自己喜滋滋地告訴他婆娘懷孕了,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類都幹不出這事兒。
    …………
    出了延福宮,趙孝騫腦子裏一直想著事,越想越覺得此案很棘手。
    聽趙煦的意思,此案必然已涉及了後宮的爭鬥,小皇子或許隻是個無辜的犧牲品而已。
    如果自己查出了真相,趙煦定然逐漸黑化,在後宮大開殺戒,自古以來宮闈鬧出的案子,一定是驚天巨案,株連蔓引不知多少,宮闈的鬥爭比朝堂更血淋淋,更殘酷。
    而趙孝騫,就是點燃那根導火索的人。
    正自思忖,迎麵卻聽到一道驚喜的聲音。
    “殿下,可算回京了,下官……想死你了!”
    趙孝騫赫然抬頭,一位微胖發福的大漢匆匆奔來,一邊奔跑還一邊伸開雙臂,像極了偶像劇裏的男主角在海邊遇到了初戀。
    用力眨眨眼,此人有點眼熟,但也有陌生。
    不管是熟人還是陌生人,在他麵前這副擁抱初戀的惡心樣子,都已有了取死之道。
    趙孝騫當即毫不猶豫地一腳踹出,正中這大漢的腹部,大漢被踹得仰麵栽倒,後背著地,半晌才痛呼出聲。
    趙孝騫小心地靠近,狐疑地打量他:“你哪位呀?”
    大漢哭唧唧:“殿下不認識我了?下官是魏節呀!”
    趙孝騫大吃一驚:“你是魏節?”
    “正是。”
    趙孝騫冷笑:“別想騙我,我認識的魏節雖然醜了點,至少勉強有個人樣兒,你這副井裏泡了三天三夜的浮屍模樣,哪裏像魏節?”
    魏節睜大了眼,嘴唇無意識地張合。
    這話……太侮辱人了,比扇他耳光還屈辱。
    “殿下,多日不見,您的嘴更毒了……”魏節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形,悲憤地道:“下官隻是最近稍微胖了一點,哪裏像浮屍了?”
    趙孝騫退後兩步,仔細地打量他,不時搖頭嘖嘖有聲。
    “老魏啊,咱們大概也就半年沒見吧,這半年裏你究竟經曆了什麽?失戀了還是貪錢了?”
    魏節無辜地道:“下官把鄉下的婆娘接來汴京,三餐有了著落,婆娘喂了半年後,我就發福了。”
    趙孝騫兩眼一亮:“尊夫人竟有這般本事,來,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細聊,不瞞你說,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關於農村大型養殖業的……”
    同僚這麽久,魏節頓時聽出了趙孝騫話裏的惡意,板著臉道:“殿下想多了,我家婆娘能力有限,最多隻能喂一頭牲口。”
    趙孝騫惋惜地道:“太可惜了,回頭敦促尊夫人多學習,多進步,一頭牲口遠遠不夠。”
    二人一邊走一邊聊,在趙孝騫各種嘴賤之下,半年未見的生疏感瞬間消逝,二人很快熟絡起來。
    從皇宮出門,穿過禦街,二人徑自來到皇城司官署。
    趙孝騫看著皇城司陰暗壓抑的門楣,從門麵的風格都透出一股子冷酷無情,殘害忠良的味道。
    官署內人來人往,大多是皇城司的官吏,見趙孝騫到來,進出繁忙的官吏愣了一下,接著紛紛上前主動行禮,會拍馬屁的頓時逢迎之辭滔滔不絕地送上,拍得趙孝騫眉開眼笑。
    魏節跟著趙孝騫來到後堂,趙孝騫大馬金刀坐在主位,一雙修長的美腿毫無素質低搭在案桌上,眯眼打量著後堂裏的擺設。
    魏節陪坐一旁,小心翼翼地道:“聽說官家突然召殿下回京,不知……”
    趙孝騫點點頭,然後歎了口氣:“官家交給我一樁差事,這次咱們皇城司該動彈一下了。”
    魏節當即挺胸道:“皇城司上下,願為官家效死力!”
    趙孝騫皮笑肉不笑道:“現在說得壯烈激昂,若等我說出具體的差事,希望你依然能激昂下去,別丟我皇城司的臉。”
    魏節哂然一笑,像回歸都市龍王的耐克嘴:“天大的差事,咱皇城司都接得下。”
    趙孝騫冷冷道:“若是跟宮闈有牽扯呢?若是還算上皇室宗親呢?”
    魏節一怔,半晌彎腰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
    趙孝騫笑眯眯地道:“繼續你激昂壯烈的表演呀,你可以說,後宮嬪妃在某眼裏,如插標賣首爾,吾屠之如屠一狗也。”
    魏節驚慌地四處張望,連連朝他擺手:“殿下慎言,下官會死的!”
    頓了頓,魏節小心地道:“不知官家交給殿下的,究竟是何差事?”
    趙孝騫臉色嚴肅起來,緩緩道:“小皇子薨逝一事,官家說沒那麽簡單,從現在起,皇城司上下要查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