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父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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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有品位的男人,一生最應記住的一個詞兒,那就是“寧缺毋濫”。
    有閱曆的男人都知道,“精蟲上腦”是因,“生無可戀”是果。
    情緒上頭時,看一頭母豬都覺得它眉清目秀,姿色妖嬈,恨不得一親芳澤。
    然而真跟這頭母豬發生了什麽之後,想死的心都有了,這個時候的男人,大約都會產生一種深深的厭世情緒。
    此刻的趙孝騫在打量眼前的這對中年夫妻,尤其是那個女人。
    端詳半晌,趙孝騫臉頰狠狠抽搐了幾下。
    一邊是父子情,一邊是自己多年積累的清白名聲……
    利弊權衡,何去何從?
    良久,趙孝騫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
    “這位草原兄,跟你渾家廝混苟且的不是我,你認錯人了。”趙孝騫果斷拒絕背鍋。
    草原兄一愣,扭頭看了看自己的渾家,怒道:“你這不知廉恥的婆娘快說,剛才在家裏跟你苟且的人,是他嗎?”
    當著眾人的麵,婆娘羞憤得不行,自是一字不肯說,捂麵哭泣不止。
    草原兄等不到婆娘的回答,隻好瞪著趙孝騫道:“剛才有人看見那人慌慌張張跑到這裏……”
    話音一頓,草原兄仔細打量了趙孝騫的身材一番,喃喃道:“我捉奸之時,依稀隻見一個白白胖胖的肉球從窗戶竄了出去,那肥豬一般的身材,確實不大像你……”
    趙孝騫釋然一笑:“這就對了,本來就不是我。”
    身後的王府側門內,突然傳來一陣急躁的撓門聲,嘎吱嘎吱的,聽得人心煩意亂。
    趙孝騫渾然不理,繼續保持微笑。
    對不起了父親大人,這個鍋真不能背,丟不起那人,孩兒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草原兄瞪著趙孝騫,半晌後突然道:“那奸夫逃竄至此便消失了,而你卻站在這裏……我知道了!那奸夫是你爹!對不對?”
    趙孝騫驚呆許久,然後語氣沉穩地道:“兄台恐怕又誤會了……”
    “其實……我是個孤兒,”趙孝騫語氣沉重:“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我被遺棄在城外野墳邊,後來被一條流浪狗叼了回去,是那條狗一把屎一把尿把我養大的……”
    “我可以為那條流浪狗做擔保,以它高尚正直坐懷不亂的狗品,是絕對不可能與尊夫人發生苟且之事的。”趙孝騫目光灼灼,信誓旦旦。
    他的身後,緊閉的側門內,撓門的節奏愈發急促暴躁了。
    趙孝騫神色從容,仍然置之不理。
    草原兄仍不甘心地道:“既然不是你,那你為何站在這裏?”
    趙孝騫果斷後退幾步:“我是跟鄉民進來看熱鬧的,隻是站前了一點,大不了後退就是了。”
    草原兄氣得不行,眼前這年輕人滿嘴胡說八道,可他確實不是奸夫,而且這世道終歸講究個捉奸捉雙,沒逮住現場,有理也無處伸。
    此刻他們站的是楚王府門前,無論那消失的奸夫是什麽身份,在王府前鬧事必是取死之道,門外那麽多禁軍將士正虎視眈眈盯著他呢。
    草原兄無可奈何,他畢竟隻是普通百姓,惹不起權貴,隻好恨恨地一跺腳,轉身見婆娘仍哭哭啼啼,不由怒從心頭起。
    我惹不起楚王府,難道還惹不起你嗎?
    一記巴掌狠狠扇過去,婆娘被扇得吱哇慘嚎,草原兄拽著她,一邊走一邊打罵,不甘不願地走了。
    圍觀的百姓看了一場好戲,此時見戲已落幕,個個都帶著滿足的微笑散去。
    趙孝騫長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好險,差點名聲不保。
    若真幫活爹背了這個鍋,楚王世子,河間郡王,大宋扭轉國運的砥柱之臣,對女人的審美竟如此奇葩,若傳了出去,汴京如蔡攸之流的紈絝子弟們,豈不是能靠這個笑話拿捏他一輩子?
    日後大宋臣民提起趙孝騫的名字,什麽世子,什麽郡王等牛逼的頭銜後麵,再加上一個“尤喜熟醜婦”的前綴,趙孝騫有何麵目生於天地間?
    幸好,趙孝騫今日機智地化解了危機。
    正要轉身回府,卻見門外陳守等禁軍一臉古怪,他們一個個站得筆直,但臉頰扭曲得像一塊塊擰幹髒水的抹布,趙孝騫臉色一沉。
    “你們這表情啥意思?我幫我爹化解了一樁大麻煩,此處應有掌聲!”
    啪啪啪啪啪!
    掌聲不負所望,熱烈且飽含感情。
    王府的側門這時也打開了,趙顥一臉陰沉站在門內,沉睡的父愛終於被喚醒。
    趙孝騫朝趙顥瞥了一眼,然後歎了口氣,道:“父王,孩兒不反對您在外麵沾花惹草,畢竟孩兒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父王您能不能稍微提高一點點品位?剛才那婦人……孩兒若背了這個鍋,很丟人的,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趙顥冷哼:“你懂個屁!毛都沒長齊的小混賬,等你到了為父這把年紀就知道,女人的容貌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風情,是浪勁兒,是被她馳騁駕馭!”
    趙孝騫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父王別說了,孩兒有畫麵了,孩兒髒了……”
    趙顥一臉不善地朝他招手:“來,你個逆子過來,我問你,你是孤兒嗎?你是被狗養大的?”
    趙孝騫挑眉:“父王若對孩兒的回答不滿意,剛才那苦主還沒走遠,孩兒派人把他叫回來,父王親自與他交涉如何?”
    趙顥肥胖的身子一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大可不必!罷了,此事不提了。”
    趙孝騫冷冷道:“父王,說謝謝。”
    “……謝謝。”
    趙孝騫歎了口氣,活爹啊,你可長點兒心吧……
    父子倆站在門外說了半晌,趙顥這時才好像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兒子回京了,立馬露出驚喜萬分的表情:“對了!我的乖兒,你怎麽回來了?快快,咱回家,為父給你接風!”
    趙孝騫無奈地又歎了口氣。
    遲來的父愛比草都賤……
    王府,銀安殿。
    今日沒有別的客人,父子倆麵前一桌豐盛的酒菜,二人互斟互飲,竟有幾分溫馨的味道。
    趙孝騫今日回到汴京,進城就忙著見趙煦,見魏節,此時已是滿麵疲色,但仍打著精神與趙顥閑話。
    “父王最近口味變了?以前不是隻喜歡寡婦嗎,如今開始將魔爪伸向有夫之婦了?”趙孝騫不解地問道。
    趙顥搖搖頭:“吾兒此言差矣,為父我喜歡寡婦,但不是隻喜歡寡婦,有夫之婦通常也是不會拒絕的,而且……有夫之婦其實更刺激,其中的美妙滋味,吾兒再過一二十年自然會明白。”
    趙孝騫仰頭望著銀安殿的房梁,許久才收回了目光。
    自己投胎認的爹,含淚也要繼續認下去,哪怕這活爹是一隻人形泰迪……
    “所以,今日父王這是玩脫了,差點被人捉奸在床了?”
    趙顥咬牙,居然厚顏無恥地一臉憤恨道:“都怪那丈夫,跟他婆娘說好的一個時辰後回來,結果不到半個時辰卻突然回來了,男兒大丈夫生於世間,竟一點誠信都不講,言而無信,不知其可!”
    說完趙顥呼呼喘著粗氣,麵紅耳赤道:“氣死本王也!”
    趙孝騫目瞪口呆:“…………”
    從感情上來說,他應該站在活爹這邊的,但……現在他是真沒臉站在活爹這邊。
    這爹好髒啊。
    父子倆又飲了幾杯酒,趙孝騫眉頭一擰,突然道:“不對,父王不是這麽不小心的人,而且父王出行,跟隨的扈從不少,那婦人的丈夫就算突然回來,您也應有充足的時間跑掉,今日為何……”
    扭頭盯著趙顥的眼睛,卻見趙顥的眼中飛快閃過一道狡黠之色。
    趙孝騫恍然道:“父王是故意的?為何?”
    趙顥嗬嗬一笑,給兒子斟了一杯酒,慢吞吞地道:“最近小皇子薨逝,朝堂的氣氛有點凝重,官家的心性好像也……”
    “為父察覺這氣氛有點不妙,不如主動搞點荒唐事出來,主動送上一點無關緊要的把柄,讓禦史們去參劾,嗬嗬,扛點小災,說不定能免了一場大難呢。”
    趙孝騫無語了簡直。
    活爹這腦子……還真是沒白長。
    自古以來便不乏許多聰明人自汙以求自保,犧牲一點名聲,保得自身性命,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轉移人們的視線,老狐狸們慣用的手法,但很有效。
    “孩兒今日若未回京,父王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趙顥慢條斯理地道:“當然是先逃回家,然後衝出來跟那婦人的丈夫吵,吵得越熱鬧越好,老夫自己的地盤上,也不怕挨揍。”
    “這種緋色傳聞尤為臣民津津樂道,不到一天必然傳遍汴京,禦史們自然也會逮著老夫不放,老夫也就成了朝堂的笑柄……”
    趙顥朝他擠擠眼:“朝中君臣心思都深得很,誰會對一個勾搭有夫之婦的無行無德之人產生敵意和殺心?我這樣的人在官家眼裏,最是無害,朝堂上的任何風浪都波及不到老夫身上。”
    “今日老夫就是要告訴他們,沒錯,老夫還是當年那個混賬,沒有一絲絲改變……”
    趙孝騫深吸了口氣,慢悠悠地啜了一口酒,幽幽地道:“父王,您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快藏好。”
    趙顥下意識一摸屁股,接著哂然道:“無妨,我兒不是外人。”
    父子倆端杯,互碰飲盡,然後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