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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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羨之幾人的堅持,在李淩萱臉色發白地倒下那一刻土崩瓦解。
    得了殷羨之的服軟,月娘姍姍來遲。她垂眸覷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淩萱,淡淡道:“若是你們早些低頭,便不是這般的待遇。隻是如今,你們強撐至此,原本要給你們的屋子、衣裳統統都無了。這樣罷,你們便住下等房,什麽時候當真學會了聽話二字,再來尋我。”
    月娘抬腳便走,殷羨之聲音嘶啞:“她病了……”
    月娘撫摸著手上的蔻甲,吩咐隨從道:“去請大夫來,這小娘子若是死了,兩位小郎君,莫說聽話,怕不是要把我剝皮拆骨才能解氣。”
    她語氣中帶著譏諷,殷羨之卻麵容不變,絲毫沒有被折辱的羞慚。這番能屈能伸的模樣,讓月娘不禁高看了幾眼。
    幾人搬進了下等房內,大夫給李淩萱號過脈,隻道她是饑餓所致,多用些滋補之物,慢慢就能補回來了。
    殷羨之送大夫回來,霍文鏡站在窗邊,月色朦朧,打在他臉頰的一邊,顯得晦暗不明。
    霍文鏡開口,聲音平淡如水,卻好似在山林中蜿蜒爬行的毒蛇,讓人聽罷遍體生涼。
    他道:“此仇不報非君子,我要這些人,死無葬身之地。”
    殷羨之垂眸不語,霍文鏡向來是這般睚眥必報的性子,不過他在李淩萱麵前掩飾的極好。好到眾人都以為霍文鏡端方有禮,但此時,霍文鏡不再遮掩,他眸底浮現陰鷙之色。
    霍文鏡行事,向來不擇手段。之後幾日,他刻意做出溫和模樣,在月娘麵前討好,總算得知了高羿的去處。
    “高羿啊,我將他送給了瀅瀅。”
    提及元瀅瀅,霍文鏡掌心攥緊,手背上青筋鼓起。他猶記得,自從元瀅瀅去柴房送過飯菜後,花樓裏的人待他們,就更為冷淡。
    霍文鏡很快想出了一個法子,他要去尋高羿,給元瀅瀅教訓。
    至於是什麽教訓,是往元瀅瀅被褥裏麵丟毒蛇,還是往她的脂粉盒裏下藥粉,讓她渾身出疹子……
    霍文鏡還沒思慮好,不過他人年紀不大,雖然目前無法報複月娘,但教訓一個小小的元瀅瀅,還是綽綽有餘。
    霍文鏡按照心中默記的路線,七拐八拐地來到元瀅瀅的閨房。房門微敞,霍文鏡腳步一頓,他正猶豫是不是要轉身離開,畢竟若是被元瀅瀅發現了,自己在悄悄打探,定然會心生警惕。但霍文鏡又不想就此離開,他想要見高羿一麵,囑咐高羿一些事情。
    在霍文鏡猶豫之時,透過雕花木門,傳出來小娘子婉轉哀泣的聲音。
    “月媽媽說過,不許你再如此……欺負我……”
    緊接著,霍文鏡聽到了高羿惡狠狠的聲音。
    “我才沒有欺負你。我隻是喝水罷了,你莫要胡思亂想。”
    霍文鏡心念微動,便走上前去,輕輕撥開雕花木門,向屋內看去。隻見高羿一隻胳膊攬住元瀅瀅嬌小的身子,另外一隻手,捉住元瀅瀅的手腕,將腦袋埋進柔白的手掌裏,模樣急切。
    像一隻迫不及待的狗。
    霍文鏡神色微冷,他不再細看,轉身離開。
    高羿身上的束縛已經解開,他本可以用茶碗飲水。但每一次,高羿看到那清澈見底的水時,便下意識地尋找著元瀅瀅的手掌。他仿佛將喝水一事,和元瀅瀅聯係了起來。隻有元瀅瀅伸出手,捧著水放到他的麵前,他才能毫無顧忌地飲下。
    高羿飲罷了水,見元瀅瀅鼻頭泛紅,心中微梗,但他什麽都沒說,而是闊步離開了閨房。
    一隻帶著冷意的手,搭在高羿的肩頭。高羿身子緊繃,一副蓄勢待發,想要反擊的模樣。身後那人卻淡淡道:“阿羿,是我。”
    高羿轉身,見是霍文鏡,臉上頓時浮現出喜色。
    “你們離開柴房了!”
    霍文鏡輕應一聲,顯然興致不高。
    高羿還要追問,霍文鏡卻打斷他的話。霍文鏡的視線,在高羿身上來回逡巡,突然道:“阿羿,你剛才在做什麽?”
    高羿身子一僵,故做掩飾道:“我能做些什麽,不過是回了屋子,喝了幾口水罷了。”
    霍文鏡不給高羿留情麵,他抬手,指向高羿唇角的水痕。待高羿抬手抹去後,霍文鏡冷聲道:“阿羿,你知道你如今像是什麽嗎?”
    高羿不解:“什麽?”
    “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狗,在那個小姑娘麵前搖尾巴,賣弄……你看看你現在,哪一點像是高將軍的兒子……”
    霍文鏡早已經摸清了高羿的性子,自然清楚如何能夠最快地激怒高羿。
    果真,高羿漲紅著臉,連脖頸都帶著憤怒的赤紅,他嚷道:“誰是狗了!是元瀅瀅,是她先……先喂我喝水的,都是她的錯!”
    高羿被霍文鏡三兩句話,就弄得暈頭轉向,來不及思考為何霍文鏡會看到剛才那一幕。他急切地否認剛才的歡喜,試圖通過對元瀅瀅的怨懟,來掩飾他剛才飲水時的失控。
    霍文鏡又道:“既是她的錯,你定然要好生懲戒她才是。”
    高羿麵露猶豫,霍文鏡見狀,唇角扯出輕蔑的笑意:“怎麽,剛才那一幕,難不成是你甘之如飴,不是她逼迫於你?”
    隱秘的心思被戳中,高羿著急否認著:“怎麽可能?是,她做了那樣的錯事,是該好生懲戒。”
    高羿握緊拳頭,心道丟臉的一幕被霍文鏡看到了,都是元瀅瀅的錯。若不是她,自己不會在霍文鏡眼中,變成搖尾乞憐的狗。他高羿是誰,是將來經天緯地的大將軍,怎麽能被一個花樓女子牽製。他定然要狠狠地報複元瀅瀅,以抹除今日被霍文鏡看到的恥辱。
    過了幾日,霍文鏡把一盒藥粉,遞給高羿。
    高羿疑惑道:“這是什麽?”
    霍文鏡道:“你不是想要報複她嗎?這正是我為你求來的藥粉。你隻需要將它,摻在元瀅瀅的脂粉盒裏,待她上妝之後,肌膚就會潰爛,變成一個醜八怪。在花樓這樣的地方,成為一個醜女,想必比死還要難受。”
    高羿眸子微顫,他握著手中的藥粉,猶豫道:“這會不會太過分了,其實她也沒有那麽壞……”
    高羿不想承認,元瀅瀅不僅待他不壞,還稱得上極好。高羿從未見過這般愚蠢的女子,待每個心懷叵測的人都一般好。每次,高羿看到元瀅瀅對人溫柔笑著時,他都不禁冷嗤一聲,嘲弄元瀅瀅的肆意討好。
    直到元瀅瀅把半盒點心,放在高羿麵前。高羿臭著臉,問她在幹什麽,難不成是像討好其他人一樣,在討好自己。元瀅瀅道,瞧著這點心滋味好,她吃不完,就分給高羿罷了。高羿皺著臉打開,才發現裏麵是自己最喜吃的鵝油酥。
    高羿向來不喜對別人透露,他喜吃這樣簡單的點心。他自然不覺得元瀅瀅這樣蠢笨,能猜透他的心思,隻以為是她歪打正著。高羿便冷著一張臉,把鵝油酥吃的一幹二淨。吃罷,高羿才想起來問上一句。
    “怎麽隻有半盒?”
    他記得,一盒鵝油酥油六個,可這裏麵隻有四個。
    元瀅瀅便道:“我吃了兩個呢。”
    高羿頓時麵紅耳赤,滿腦子想的都是:他與元瀅瀅吃了同一盒點心。剛才那盒點心,說不定還被元瀅瀅的手指觸碰過。
    就連李淩萱,也從來沒有將吃剩的點心,分給高羿過。而元瀅瀅,她怎麽敢……
    高羿心中除了惱怒,還有一種酸澀羞恥的滋味。
    ……
    霍文鏡挑眉看他:“阿羿,你心軟了?”
    高羿抬眸:“沒有。”
    說罷,他就將藥粉揣進胸口。
    高羿回房時,元瀅瀅正擺弄著指甲,桌上被弄得亂七八糟。見高羿來了,元瀅瀅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來幫幫我。”
    漆黑的眸子,仿佛純粹的寶石,熠熠生輝。
    高羿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他沒弄過包指甲的活計。高將軍老來得子,將高羿看的比眼珠子還要重要,怎麽舍得讓他做活。
    但高羿沒有開口,推拒他不精此道。他動作慢吞吞的,卻極具條理。
    很快,元瀅瀅的十指,就被草葉包的整齊。
    元瀅瀅的眸子裏,浮現出亮光,滿是對高羿的敬仰。
    麵對這樣的仰視,高羿心底湧現出歡喜。
    元瀅瀅轉身,去櫃子旁翻看新裁的衣裙。
    梳妝台旁,隻餘高羿一人。
    他掏出藥粉,半晌沒有動作。
    高羿抬眼,看著銅鏡裏麵映照著他如今的模樣——難堪至極。
    高羿回想起霍文鏡的話,像元瀅瀅這樣的女子,怎麽配讓他低頭做出那副情態。倘若有一日,高羿的身份得見天日,元瀅瀅把此事宣揚出去,到時,高羿便會顏麵掃地。
    高羿握的發緊,骨頭都嘎吱發響。
    “高羿,你快來!”
    不遠處傳來元瀅瀅焦急的聲音。
    高羿心中逐漸做出了決斷。
    他走到元瀅瀅身旁,卻在元瀅瀅身子發顫,說是瞥見了長蛇。
    高羿朝著元瀅瀅說的方向走去,果真見到一隻細長無毒的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