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帕的怒吼聲，在高天之上回蕩。
    原本熱熱鬧鬧的宴會氛圍，在這道充滿仇恨、敵意的怒吼聲中消失得蕩然無存。
    愛莎躲進了拉琪的懷中，人微言輕的她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下意識地看向施托姆。
    與愛莎保持同樣動作的山迪亞人不在少數。
    愛莎，拉琪……甚至就連羅賓，也對施托姆投來了關注的目光。
    “幹什麽？幹什麽？”
    施托姆一手拿著一根光溜溜的棒骨，互相敲打了幾下，發出“噠噠”的聲響。
    “有沒有公德心啊！又吵又鬧的，大家都還要吃飯啊！”
    剛剛還滿臉憤憤不平的神色的瓦帕，在聽到施托姆的話後，立刻低下頭來道歉。
    “施托姆大人！抱歉，是我們太——”
    “道歉？你確實是應該道歉，瓦帕，不僅是向我，還有其他人。”
    施托姆將兩根大棒骨丟到了一旁，然後又隨手拿了一塊新的大肉。
    “大家都在享受宴會啊，你們要吵，可以去別的地方吵，不要在這裏吵。”
    啊？
    一眾山迪亞的遊擊戰士們紛紛傻眼。
    而山迪亞酋長和甘·福爾也愣在原地。
    施托姆不是想要調解他們的麻煩，而是嫌他們……
    吵？
    就連羅賓也覺得這會兒的施托姆有點太不著調了。
    可是船員必須與船長保持一個態度。
    即便羅賓的心中有些小想法，她也不會在此時公然質疑船長的話。
    “施托姆大人！”
    山迪亞酋長一咬牙，向前走出一步。
    “我懇請您施以援手，消弭山迪亞人和空島人之間的戰爭。”
    “我辦不到！”
    施托姆幹淨利落地拒絕道。
    “我既不是山迪亞人，也不是空島人，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藍海人。
    “我可沒有資格讓山迪亞人忘記仇恨，也沒有能力讓空島人消除**。
    “相比較之下，我倒覺得瓦帕的話更符合我的口味……”
    說到最後，施托姆還向瓦帕豎起一根大拇指。
    “瓦帕，我果然很欣賞你啊！
    “雖然你的實力很弱，但是頭腦比大海上的絕大多數人都要‘正常’。”
    不管是對待“神”的看法，還是對待“和平”的看法。
    施托姆都覺得瓦帕跟他很合得來。
    如果不是因為對方是山迪亞人的遊擊隊隊長，擁有保護部落的責任。
    施托姆都想要招募這位“山迪亞戰鬼”了。
    “施托姆大人！”
    瓦帕既是感激，又是亢奮地看著施托姆。
    盡管他是山迪亞人的遊擊隊隊長，獲得了許多山迪亞年輕人的擁躉，隱隱被視為這一代山迪亞人的領袖。
    但是他的複仇思想，卻很難傳播到年輕人之外的群體裏。
    以山迪亞酋長為首的一幫村子裏的老人，都想要忘記過去的仇恨，與空島人達成和解。
    甚至有不少村中長輩，認為瓦帕的所作所為是在“胡鬧”，是在給村子添麻煩……
    瓦帕還是第一次得到來自“大人物”的認同。
    他此時的心情無比愉悅。
    相比較之下。
    山迪亞酋長和甘·福爾的表情就顯得非常凝重了。
    毫無疑問。
    施托姆是一個遠比艾尼路仁慈的“統治者”。
    盡管對方不認為自己是“神”。
    但是在山迪亞酋長、甘·福爾等人的眼中。
    施托姆能夠擊殺自詡為“神”的艾尼路，那麽他當然是一個更加強大的“神”。
    至少在山迪亞酋長這些普通人看來。
    施托姆與神無異。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實力遠超艾尼路的“神靈”。
    居然選擇站在了瓦帕那些年輕人的一邊……
    空島，難道又要迎來全麵戰爭了嗎……
    山迪亞酋長微微一歎。
    甘·福爾咬緊牙關，走到瓦帕的麵前，直視著對方的雙眼，鄭重說道。
    “神之島的大地，已經成為了空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瓦帕毫不避諱與甘·福爾之間的眼神碰撞，他語氣堅定地說道。
    “這是我們山迪亞人的島！它現在的名字叫天空加雅島！不是你們空島人的神之島！”
    甘·福爾，“每一個空島人，都在感謝這座神之島，感謝這座泥土島嶼帶給大家的恩惠！”
    瓦帕，“這是我們山迪亞人的島！”
    “我知道，藍海的神從空島的神手中奪走了這座島嶼，然後把它送給了你們山迪亞人。”
    甘·福爾瞥了一眼施托姆，然後又望向原本的艾尼路神殿的方向。
    “但是，神之島仍然是空島的一部分！空島的其他居民，都依靠這座島嶼上的泥土生活。
    “他們是無罪之人，不應該受到過去的戰爭的——”
    “無罪！？”
    瓦帕一把攥住了甘·福爾的領子，他的額頭上暴起幾條青筋，對著甘·福爾狂噴道。
    “老家夥！你還是跟之前一樣天真！
    “你們的祖先從我們的祖先手裏奪走了天空加雅島！
    “伱們這些人從小就享受著這座島嶼帶給你們的恩惠！
    “現在你居然說你們是‘無罪之人’？開什麽玩笑！”
    “我是說，其他的空島人是無罪之人，他們是無辜的。”
    甘·福爾以冷靜回應戰鬼的怒火，他的語調如同古井一般波瀾不驚。
    “瓦帕，我知道你的意思，以血還血。
    “老朽願意以這身殘軀，向所有山迪亞人謝罪。”
    瓦帕愣住了，“什麽？”
    “雖然老朽不再是空島之神，但畢竟也當過一段時間的神。”
    甘·福爾的蒼老麵龐上露出一道淡淡笑容。
    “我記得你曾說，要把100個空島人當成祭品，把他們獻祭給先祖，以慰藉先祖的魂靈。
    “但是那種事情我做不到，更不會去做。
    “我能夠做到的，隻有把我自己交給你們山迪亞人，任由你們處置。
    “不管是斬首，還是火葬，又或者是流雲之刑，我都願意接受。
    “隻要你們不要再執迷於戰爭，不要視其他的空島人為敵。”
    “老家夥……”
    瓦帕攥著甘·福爾的右手微微鬆開了些。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個願意將自己“獻祭”給山迪亞人的空島舊神。
    極度的茫然下，瓦帕的心中不知怎的又燃起了一股怒火。
    “老家夥！你以為你是誰啊？！”
    瓦帕鬆開甘·福爾的衣領，他的右拳往後一收，隨即又高高揚起在半空中。
    “別以為這樣我就能相信你！”
    隨著瓦帕的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揮動右拳，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了甘·福爾的老臉上。
    隻聽“砰”的一道沉悶聲響。
    甘·福爾被瓦帕的拳頭直接打飛到數米開外，不由自主地咳出了一口血液。
    粘稠的鮮血混雜著暗黃的牙齒，一同掉落在地麵上。
    “啾啾啾！”
    皮耶爾看到主人被打，立刻撲打著它的翅膀，飛到了甘·福爾的身邊，保護主人安全。
    “瓦帕！你太過分了！”
    “瓦帕！你怎麽能那樣對待甘·福爾！”
    “瓦帕/隊長！……”
    以山迪亞酋長為首的那群普通山迪亞人，見狀紛紛驚呼起來。
    就連瓦帕身後的那一群山迪亞遊擊隊員，在看到甘·福爾的模樣後，也紛紛麵露不忍神色。
    山迪亞人為了奪回故鄉，和空島人頻繁戰鬥，這是一回事。
    為了宣泄仇恨，毆打甘·福爾這個不願反抗的老者，是另外一回事。
    瓦帕在打出那一記“破顏拳”之後，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他沒有想到甘·福爾竟然真的會不做反抗，任由攻擊。
    甘·福爾從地麵上爬了起來，他的臉頰高高腫起，嘴邊滿是鮮血，看起來狼狽不堪。
    “瓦帕！不要忘記你之前的承諾！”
    甘·福爾用那漏風的牙齒，對著瓦帕吼道。
    “和平！山迪亞人不要再發起與空島人之間的戰爭了！”
    “老家夥！”
    瓦帕咬緊牙關，攥緊拳頭，想要繼續走上前去。
    “瓦帕！”/“隊長！”/“啾啾啾！”/……
    場上人群一片混亂，伴隨一起響起的還有尖銳的鳥鳴聲。
    在這嘈雜聲中。
    羅賓看向仍然在大口吃肉的施托姆，小聲問道。
    “船長？”
    “不用在意。”
    施托姆漫不經心地撕扯下一塊肉片，一邊咀嚼，一邊回答。
    “這件事情與我們無關。”
    施托姆明明是在跟羅賓說話，他的聲音也不算很大。
    但是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周圍所有的雜音立刻消失。
    氣喘籲籲的瓦帕，嘴角溢血的甘·福爾，滿臉愁苦的山迪亞酋長，還有其他的遊擊隊員……
    施托姆再一次成為了人群的視線焦點。
    “看著我幹什麽？”
    施托姆抬眼看向兩撥人，他揮了揮手中的空魚肉。
    “該打打，該殺殺，別磨蹭，利落點。”
    說句老實話，施托姆其實還挺喜歡看熱鬧的。
    得到施托姆的指示，瓦帕再一次向著甘·福爾走去。
    但這一回。
    除開仍然在不斷鳴叫著的皮耶爾之外。
    場上再無其他任何人阻攔瓦帕。
    瓦帕一步一步走到皮耶爾的麵前。
    這隻怪鳥，是他處決空島舊神的最後一道防線。
    在這危難關頭，皮耶爾發動了【馬馬果實】的能力。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隻鳥“超級變態發育”成了一匹天馬。
    皮耶爾堅定地站在甘·福爾的身前。
    可甘·福爾卻在此時拍了拍它的馬腿。
    “讓開，皮耶爾。”
    空島舊神說起話來仍然有些漏風，但是他的語氣卻像殉道者一般堅定不移。
    “從現在開始，我不是你的主人了。”
    甘·福爾將皮耶爾推到一旁，親自麵對瓦帕。
    瓦帕看著麵前這個狼狽不堪的老人，再一次舉起了他的右手。
    可這一回。
    瓦帕卻怎麽都下不去手。
    因為不隻是甘·福爾。
    山迪亞酋長也在此時默默走出人群，與甘·福爾站在了一起。
    兩年之前。
    山迪亞酋長本來都答應了與甘·福爾的和平談判。
    經曆過戰爭的人，比正在經曆戰爭的人，更清楚和平的來之不易。
    但是瓦帕等年輕戰士們的阻攔，讓那次和平談判宣告破產。
    “瓦帕，艾尼路已死，和平就在眼前。”
    山迪亞酋長對著年輕的戰士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如果你殺了甘·福爾，隻會激化我們和空島人之間的矛盾！
    “你難道想要掀起我們山迪亞人和空島人之間的全麵戰爭嗎？”
    山迪亞酋長還有另外一句話沒有說。
    ‘你難道想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山迪亞人再一次被空島人趕出故鄉嗎？’
    即便是狂熱如同瓦帕這樣的戰爭分子。
    他也非常清楚一件事情。
    在空島，山迪亞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如空島人的。
    在過去的四百年時間裏。
    山迪亞人一直在和空島人爭奪“神之島”的所有權。
    但是山迪亞人從來沒有奪回他們的故鄉。
    四百年前的山迪亞人沒有。
    四百年後的山迪亞人同樣沒有。
    若非施托姆到來，殺死了艾尼路。
    瓦帕都不知道山迪亞人還要再過幾百年時間，才能從空島人的手中奪回故鄉。
    空島人與山迪亞人的敵我實力對比明顯。
    一旦發生戰爭，後果難以想象。
    瓦帕環顧四周，卻不知道看誰，最終隻是看向施托姆。
    “嘖！”
    施托姆當然注意到了瓦帕的眼神，他輕嘖一聲，惋惜道。
    “真可惜，我還以為有戲可以看呢。
    “瓦帕，為什麽你不殺了甘·福爾？”
    “施托姆大人……”
    瓦帕似乎失去了平日裏的勇猛氣魄，他低沉說道。
    “我不知道……”
    “你在恐懼什麽，瓦帕？”
    施托姆搖搖頭，他直接說出了瓦帕真正擔心的事情。
    “你在恐懼戰爭？
    “你擔心殺了甘·福爾，還有更多的‘甘·福爾’出現在你的麵前？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
    施托姆頓了頓，冷酷無情地說道。
    “在這片大海上，什麽都缺，就是不缺人命。
    “空島人打來了又怎樣？殺了就好。
    “麵對入侵家園的敵寇，殺一個回本，殺兩個賺了。
    “如果你擔心養虎為患，那麽就多殺一點，來多少，殺多少。
    “從天空加雅島一路殺到白白海的盡頭，讓空島人的血染紅整個白白海。
    “隻要把所有的空島人全部殺光，那麽空島自然就是山迪亞人的天下了。
    “你覺得這個建議怎麽樣？”
    “施托姆大人……”
    瓦帕囁嚅了幾聲，到底沒敢開口。
    我覺得您似乎有點太極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