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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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化吉見到這位明豔奪目的表嫂第一麵時便被驚豔得魂飛九天,隻恨不能立即取表兄而代之,自此之後便是魂牽夢縈,數次在夢中與伊人共赴巫山,醒來更覺空虛難耐,渴極餓極。
上次到姨母家賀喜,親眼見到佳人翻臉生氣的模樣,隻覺那一顰一笑一怒一瞪都分外勾魂,原來九天仙女生氣起來竟是那般活色生香,直令他看得目不轉睛,渾然忘了仙女罵的正是自己的母親和妹妹,臨走時更是戀戀不舍,惆悵不知何時能再見伊人芳麵。
此刻雨過天晴,藍天作襯,伊人正倚靠闌幹,勾著紅唇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趙化吉使勁睜了睜眼睛,隻怕相逢猶是夢中。
“怎麽,阿獠不識得我了?”
聞聽這金玉相叩的清音,趙化吉的酒氣頓時去了大半,“原來是阿嫂和四娘,可是巧了。”說話間眼睛仍直勾勾地盯著韶音的粉麵貪看不休。
“的確是巧,你表兄晨起便去了軍中,你倒是在此逍遙,可知阿獠的日子過得甚是快活,比你表兄不知強了多少倍呢。”
趙化吉一聽這話,剩下的一半酒氣也都散盡了,賠笑道:“酒後失態,不慎驚擾了阿嫂,實是弟的罪過。”
說著示意趙洪凱和刁雲上前賠禮,那趙洪凱正是方才的黑臉大漢,聽到這番對話,此刻也終於想起來眼前之人是誰了,當下也顧不得麵上疼痛,隻將手舉過了頭頂,“小人酒後無狀,一時驚擾了夫人,求夫人恕罪!”
“恕罪?”韶音掩口輕笑,“我又不是你們的上官,怎好做這個主?你們自去求李勖,犯不著與我饒舌。”
“這……”
趙洪凱和刁雲齊齊望著趙化吉,趙化吉眼珠一轉,各踢了二人一腳,“還不快跪下給夫人磕頭!”
四娘眼睜睜地看著兩個黑塔似的漢子撲騰跪在身前,咚咚咚將頭磕得響亮,不多時已將前額磕得青紅腫脹,隱隱現出血絲,不由心驚肉跳,可身旁的阿嫂卻坐得氣定神閑,臉上依舊是笑吟吟的模樣,就像是在看一出雜耍一般,再想到方才她抽那兩下,心裏不由暗道:到底是習武之人,心性就是與常人不同。
韶音不說停,這兩個漢子就隻能繼續磕,頭昏眼花之際,也磕出了一腔惱恨,愈發咬著牙將青磚粗墁的地麵撞得發狠。
韶音看得有趣,“怎麽,你不服麽?”
說著竟是又將手中金蛇信一甩,徑直抽到了刁雲臉上。
那刁雲本是刁家旁支,也是一曲軍候,手底下管著五百來人,何曾受過這般羞辱,當時就被抽得熱血上湧,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脖上青筋根根迸出,傷口立刻被鼓出血來,張目怒視韶音。
四娘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生怕待會難以收場,急得扯住了韶音衣袖,小聲喚:“阿嫂。”
韶音安撫地朝著她笑笑,轉而看向刁雲,輕笑道:“鼠輩,你想如何?”
“你——”
“鼠輩”之語正是他方才詈罵李勖所言,此刻卻被這小娘子當著麵罵了回來,刁雲被她激得幾欲嘔血,攥著拳頭就要衝上前去,卻被趙化吉一力攔住,喝道:“混賬!灌了二兩黃湯不知自己的身份了,還敢衝著夫人撒野,還不快滾!”
刁雲也是喝了點酒,又實在被那一鞭子抽得怒不可遏,這才有了還手的衝動,此刻被趙化吉阻攔,這股衝動便再而衰三而竭、一蹶不振了。雖仍覺氣憤不平,到底不敢如何,隻看了眼趙化吉,冷冷道聲“告辭”後,拉起趙洪凱揚長而去。
趙化吉回手關上房門,回身一屁股坐到了韶音對麵,嬉笑道:“底下人不懂事,我回頭一定好好教訓他們為阿嫂出氣。卻是不知阿嫂竟還有這一出手上功夫,實是令阿獠大開眼界。”
他說話時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雙柔軟的玉手看,韶音揚手便將金蛇信朝他麵門甩去,趙化吉早有防備,一把就將軟劍的一端接住,攥在手中將那純金打造的劍身看了又看,笑道:“阿嫂這一下當真是厲害,阿獠可是不敢領教。”
韶音往回抽劍,那蛇皮一般軟粼粼的劍身便從趙化吉手中一寸寸滑過,舒服得他差點歎息出聲。
“今日之事,還望阿嫂和四娘莫要告知阿兄。我受些皮肉之苦倒不要緊,若是驚動了家中長輩便不值當了。”
荊姨母早就對趙化吉屈居李勖之下心壞怨懟,趙化吉在軍中受了一點辛苦,她便要到荊氏麵前吵鬧不休。若李勖是親兒也就罷了,偏偏隻是繼子,荊氏不好深說,夾在中間著實難做。四娘對此自然十分清楚,在趙化吉的注視之下,隻得垂了頭,小聲應了句“嗯”。
趙化吉滿意地一笑,轉而看向韶音。
韶音嗤笑一聲,“與我何幹?我自小便愛看熱鬧,更喜歡湊熱鬧。你若是不想教我說也成,好歹教我看到你的誠意。”
若是旁人這般口氣說話,趙化吉此刻早就翻臉,偏生這位謝氏阿嫂的兩瓣紅唇生得過分豔麗,那一對明眸蠻橫起來更是顧盼生輝,直看得他骨頭都酥了,於是便涎著臉道:“不知阿嫂想要什麽,就是天上的月亮,阿獠也願意摘下來奉給阿嫂。”
這副諂媚諂媚嘴臉韶音見過太多,趙化吉特殊就在他是其中最醜陋的。
韶音被他醜得嘖嘖稱奇,歎道:“那倒不用,隻不過是要你幫個小忙罷了。”
“哦?阿嫂隻管說來。”
“聽聞我謝氏巨光劍現在你叔父手中,失此愛物,實令我食不下咽、夜不安寢,阿獠何不為我取來?三日之後,仍是此時此地,隻待完璧歸趙,此事便一了百了,絕不再提。如何?”
……
此間事畢已是金輝夕照,韶音下樓後特意找來店家詢問方才的姑娘如何了,被告知那女侍已經安然歸家去了,這才放下心來,又攜著四娘登上馬車。
四娘經了這麽一樁事,心中實在惴惴,已是無心再逛,韶音便問了些家人喜好,教車夫到沿途店鋪依樣采買。
豈料她自幼不愁花銷慣了,出門也是奴仆環繞,頭一回獨自上街,竟也不知帶些銀錢,車夫也是謝家陪嫁過來的,張口就要店家記賬,京口小店哪有記賬的風氣,店家隻當是來人說笑,咬定不見銀錢不賣貨,分毫不肯相讓。
韶音隻得褪下頭上釵環、臂上金釧,教車夫拿去換物。
店家雖不同意記賬,卻是認得那首飾的成色,隻一樣怕是將他這一爿小店都買下來也夠了,更何況這寶光燦然的一堆,哪裏還有不答應的,當即爽快同意。
四娘隻知阿嫂的首飾貴重,卻是不知貴重到何種地步,也不知這一車滿滿當當的東西能否抵得,因就不安地勸道:“阿嫂莫要再買了,阿母見了這麽多東西,隻怕要罵我讓阿嫂破費了。”
韶音笑著道:“不會的,今日之事四娘莫要聲張,三日後我們一道前去,待我取回巨光劍,事畢之後你再與阿家說不遲。”
人美心善又俠義心腸的阿嫂頭回與自己開口,四娘怎好意思拒絕,當下便極認真地點頭應了,“這是我與阿嫂之間的秘密,絕不會與任何人提及,阿嫂放心。”
韶音莞爾,回眸望向醉香樓,心中已然雀躍,期待起三日之後了。
待到家中,荊氏見了滿滿一車吃用穿戴之物,果然連聲責備四娘,“哎呀,這孩子,怎可讓你阿嫂如此破費!”
不過這責備之語卻是笑著說出來的,回頭又朝著跟出來的荊姨母道:“你瞧瞧,買了這麽一大車東西,可往哪裏放,真是愁人呢。”
荊姨母才揚言“再也不來了”沒幾日,今日就又重新登門,此刻已是從阿姐口中將那焦棗之事知道個一清二楚。再看阿姐那喜笑顏開的模樣,不由哂笑,“好吃麽?”
荊氏不明所以,“什麽好不好吃?”
荊姨母笑著扶上婢女的手,“打個巴掌給個甜棗,我問你那棗子好不好吃。”
荊氏頓時麵露尷尬之色,“說什麽胡話,得了癔症不成!”
韶音將這對老姐妹的對話聽得清楚,款款走上前來,朝荊姨母笑道:“前幾日聽聞姨母說再也不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姨母了呢,豈料這麽快就重逢,當真是緣分。若早知如此,定然也給姨母帶上一份。”
說著將一隻玲瓏錦盒遞到荊氏手上,“阿家,建康風俗與京口有許多不同,許多枝節之事我未必能件件留意,往後怕是還會有許多思慮不及之處,若是不小心冒犯了家人,還望阿家知我心意,絕非故意為之,也莫要為此生出齟齬。”
今日是紅棗,難保明日沒有黑棗、綠棗,雖隻短住三月,韶音也不想平白無故被人誤會,搞得日日心累,是以要將話提前說清楚。
荊氏豈能聽不懂她話裏的意思,隻將錦盒接過來,立即便拉住了她的手,“好孩子,我曉得的,一家人哪裏會有那麽許多事,你也莫要多想。這一天走累了吧?快進屋歇一歇。”
臨進門時方回過頭來與荊姨母道:“今日家中也沒準備什麽,就不留你在這裏用飯了。也快到了飯時,你那腸胃又嬌貴,可別再餓出什麽毛病來,趕快回吧。”
荊姨母這會兒的確被氣得胃疼,心裏暗罵阿姐眼皮子淺,旋風一般從院裏刮出了門去。
雨過天晴,李勖今日歸來也早。他午後遣人去銅駝街打了一壺好酒、買了兩隻燒鵝,軍中事畢後便提著這些東西策馬而歸。
謝女驕縱,即便是做錯了事,依舊巧舌如簧不肯承認,更不會親自向四娘賠禮。既是說不通道理,他也不想與她多費口舌,免得又惹得她動不動就要和自己拚了,幹脆自己買了東西,直接提去西院,到時候就說是她的意思即可。
腳步匆匆穿過月亮門,還沒到門口便聽到屋裏一陣笑聲,聽得他不由有些疑惑。
進門之後,卻見謝女與四娘正親熱地同榻而坐,一道剝案上的蓮蓬吃,荊氏則摟著豹兒,一勺勺喂他吃蛋羹。顯然,三大一小,此刻相處甚歡。
見他進來,荊氏喜道:“二郎今日怎回得這般早?三郎還沒到家呢。正好你媳婦也在,回頭等謝小郎君回來,也將他叫過來,一道在這邊用晚飯吧。”
豹兒咽下口中蛋羹,也喚了一聲大伯。
李勖點點頭,將手中酒肉撂在幾上,餘光向旁邊掃去,隻見謝女依舊若無其事地吃著蓮蓬,恍若未見到他一般;倒是四娘,先前還是一臉興致勃勃的神情,似乎正與身旁人嘀咕什麽,一見到他這阿兄歸來,那小臉竟唰地一繃,好似誰得罪了她一般。
李勖莫名其妙,隻與荊氏道:“阿母,十七娘囑我買來酒肉,正好今晚吃了,也教弟婦少些操勞。”
韶音聞言驚訝地看向他,她什麽時候教他買酒肉了?
荊氏也奇道:“看看你這媳婦,今日已經買了整整一車,我還愁那麽多吃食如何能夠吃完,天氣還熱,若是敗壞就可惜了,怎麽還買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