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站在林若曦身後，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林若曦是吃錯藥了，藥的名字叫“叛逆期”。
    林若曦從兩年前卸下身上的重擔後，才進入屬於自己的青春期。
    就連懂事聽話的薛瑤，也會因為多吃幾個冰激淩和母親拌兩句嘴，更何況壓抑了這麽多年的林若曦。
    薛睿對此表示很理解，不管小丫頭做出什麽行為，他都不會感到太驚訝。
    林若曦的叛逆期來的是晚了點，但和其他家的孩子沒什麽區別，通過挑戰長輩的權威來尋找自己的獨立身份。
    薛睿在心中暗自鬆了口氣，還好不是挑戰他的權威。
    老太太皺著眉頭說道：“曦曦，你怎麽跟我說話呢？你真是……”
    林若曦眼神恍惚了一下，底氣不足的開口道：“我，我翅膀硬了。”
    老太太被噎的啞口無言，她平時就這幾句話，今天還讓林若曦搶去了一半。
    老太太坐在長椅上，握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她把全身的重量壓在拐杖上，想要站起身來好好看看林若曦。
    老太太手背上的皮膚薄的像紙一樣，道道青筋肉眼可見。
    她嚐試了兩次都沒能順利站起來，而後長長的歎息一聲。
    在這期間，林若曦彎著身子護在老太太旁邊，生怕老太太摔倒的，但又不去扶一把。
    “曦曦，你怎麽不扶她？”薛睿看的心急。
    “唔，她是裝的。”林若曦解釋道。
    她半個月前還來看過奶奶一次，那時的奶奶還在玩老年健身器材，不可能突然這麽衰老。
    老太太聞言推開林若曦，用手撐著膝蓋利索的站起身，心想這傻孫女不好忽悠了。
    不過也是好事，她都騙不了，薛睿自然更騙不了。
    薛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急忙捂住嘴，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林若曦說壞給他看，就是這麽個壞法？
    老太太也不是一般的能作妖，剛才那想起卻又起不來的樣子太真實了，看的他一陣揪心，差點自己去扶老太太。
    “你就作吧，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薛睿嘿嘿一笑道。
    老太太斜眼瞥了一眼，也沒和薛睿拌嘴。
    今天她心情很不錯，孫女要接她回家了。
    眼前路過一個老婦人，她笑著打了個招呼：“翠花啊，我孫女接我回家過年了，午飯你自己吃吧。”
    老太太語氣中滿是炫耀的味道，惹得不少老人側目而看。
    即便孫女回來沒有第一時間來接自己，但她還是屬於出院最早的一批人，大部份人的子女都要在年前才有假期，甚至有不少人要在養老院裏過年。
    能早早回去，也是一種幸福。
    “真好啊，這是你孫女婿吧？”名叫翠花的老人上下打量了薛睿一眼。
    “嗯！”林若曦紅著臉應了一聲，用小指輕輕勾住薛睿的手。
    “算是吧。”老太太沒好氣道。
    “奶奶。”林若曦委屈巴巴的喊了一聲。
    “走吧，回房間收拾一下東西。”老太太用拐杖指了個方向，自顧自的往房間裏走。
    林若曦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突然被薛睿捂住嘴，耳邊傳來薛睿輕柔的聲音：
    “曦曦，她都把牛吹出去了，你這時候說不讓她回家，她得多丟臉啊，回房間再說。”
    林若曦恍然大悟，她乖巧的點點頭，衝薛睿甜甜一笑。
    薛睿最溫柔了，會替她身邊的每一個人考慮。
    走進房間後，老太太四處尋找，嘴裏嘮嘮叨叨的。
    “好像沒啥好帶的，直接回去吧。”
    林若曦突然打斷道：“奶奶，我沒說要接你回去。”
    “啊？那你過年去哪？”老太太語氣惶恐。
    她這孫女不會說謊，難不成是真的？
    薛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致的看兩人拌嘴。
    “我要去薛睿家裏過年。”
    林若曦憨憨的笑了起來，表情中滿是欣喜和期待，但笑了沒多會，眉目間又多出一股凝重。
    她開心的是，薛睿要把她介紹給所有家人；
    但同時她也很擔心自己會不會表現不好，惹別人厭煩。
    就如薛叔叔一樣，對她不太滿意。
    她摸著衣袖下的腕表，心中不由得擔心起來，她事後想了很久，總覺得這塊表是薛睿給她要來的，並不是薛叔叔要送給她的。
    “去他家？”老太太瞥了薛睿一眼，久久不語。
    對她孫女而言是好事，她絕不能在這時候使絆子。
    可是她牛都吹出去了，現在說突然不走了，這不是讓人嘮一輩子嗎？
    不行，無論如何她都要離開養老院。
    “你去不去他家我管不了。”老太太慢悠悠說道。
    “謝謝奶奶！”
    林若曦頓時喜笑顏開，原來沒有她想的那麽困難呀，奶奶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不過，這幾天我得回去。”老太太補充道。
    林若曦笑容頓時一緩，柳眉微微皺起，又看了一眼靠坐在門上的薛睿。
    她說好的要把奶奶丟下，不能言而無信呀。
    林若曦深吸一口氣，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要當壞女人就得當到底，奶奶是知道自己沒心沒肺的。
    “不行，我不能接你走。”林若曦態度堅決。
    老太太目光空洞，試探道：“曦曦，是薛睿讓你這麽說的？”
    “不是，是我要丟下你。”
    林若曦狠下心說道，說完這句話後，她心中一陣刺痛。
    我的家是薛睿，可奶奶的家在哪裏呢？
    奶奶沒有家了，我就是奶奶的家……
    想到這裏，林若曦鼻尖傳來陣陣酸楚，眼眶中的淚水不斷打轉。
    她努力控製自己的眼睛，不讓自己哭出來。
    為什麽眼睛這麽不聽話呀……
    林若曦用哽咽的語氣說道：“這裏…有吃有喝，還有專人負責照顧你，你回去可就沒這些了。”
    薛睿在心中長歎一聲，這個傻丫頭啊，天天喊著自己是壞女人，結果每次做壞事的時候，自己先控製不住情緒。
    “別哭了，我猜出來了，肯定是薛睿讓你這麽說的。”老太太伸手給林若曦擦擦眼淚，沒好氣對薛睿說道：
    “我還沒斷胳膊斷腿，一個人也能過。”
    “？？？”
    薛睿一臉的問號，一口巨大的黑鍋從天而降，扣在了他的腦袋上。
    不是，這合理嗎？
    小丫頭果然是妖精轉世啊，這楚楚可憐的模樣，誰能相信小丫頭才是要做壞事的人呢？
    或許這就是天賦吧，生了一張我見猶憐的臉。
    “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薛睿雙手一攤，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
    在小丫頭的淚水麵前，他的一切辯駁都變得蒼白無力，還不如把鍋背下得了。
    “不是他呀，是我要丟下你。”林若曦抽泣道。
    “曦曦，你別怕他，有奶奶給你撐腰。”老太太握住林若曦的手。
    “哎～”薛睿長歎一聲，一瞬間像是老了幾歲。
    林若曦表情呆呆的，她不知道怎麽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好像不管她說什麽，奶奶都會冤枉薛睿。
    林若曦見不得薛睿受委屈，她決定用行動為薛睿證明清白。
    她推開奶奶的手，彎腰摟住薛睿的肩膀：“睿，我們走，不管她了。”
    “都走吧，我一個人在這兒挺好的。”老太太長歎一聲。
    或許是孫女受薛睿脅迫吧，總之不管是什麽原因，她不想看孫女受委屈。
    “奶奶。”林若曦眼淚不斷從眼角滑落。
    林若曦內心糾結萬分。
    說好的和薛睿過二人世界，可是她同樣心疼奶奶。
    薛睿嘴角一抽，本來挺好解決的事情，讓小丫頭硬生生弄成了“忠孝兩難全”。
    “收拾東西，跟我們回去。”薛睿揮揮手，示意老太太出來。
    “心軟了？算你有點良心。”
    老太太沉著臉說道。
    “我要真想丟下你，來的時候肯定是大包小包的探望，怎麽會空著手來？”
    薛睿沒好氣的回懟。
    薛睿從一開始就大致猜到了結局，以小丫頭的善良，到最後一刻總是會心軟的。
    就算林若曦心狠了一次，以後也會因為這件事在心裏留個疙瘩。
    即便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小丫頭也會因為這件事內疚一輩子。
    所以不論小丫頭怎麽選，他都會帶老太太回去。
    “你和曦曦先等我一會，我問院裏要個護工，過年那幾天我和曦曦不在家，讓護工照顧你。”
    “畢竟你牛都吹出去了，不讓你回去，你不得讓人嘮一輩子？”
    薛睿說完拉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林若曦看著遠去的薛睿，心中一陣感動。
    她回想起在停車場的時候，薛睿不讓她下車買東西。
    原來…薛睿早就有了兩全的辦法。
    她擔心薛睿嫌棄奶奶，從而不在她家裏呆，可是這一切都是她多餘的擔心。
    薛睿一直很溫柔的呀，是我想多了。
    ……
    老太太表情茫然，她好像明白點什麽事了。
    “曦曦，真是你要丟下我？”
    老太太語氣高了一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林若曦怯懦的低下頭，小聲說道：“我一直說的是我呀，是你不相信。”
    老太太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癱坐在床上，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林若曦：
    “你…你個沒良心的，還不如薛睿那個狗東西。”
    “奶奶，不…不準罵他。”林若曦磕磕絆絆的辯駁。
    老太太選擇立刻閉嘴，她心裏跟明鏡似的。
    薛睿和她哪個重要？
    毫無疑問，必然是前者。
    薛睿給了林若曦陪伴和愛，她隻是有一個長輩的身份。
    靠著這層身份，平日裏不管她怎麽作妖，林若曦都會逆來順受。
    但她如果站在薛睿的對立麵，遲早有一天會把林若曦逼走。
    仔細一想，薛睿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
    有文化，懂禮數，做事有分寸。
    因為愛屋及烏，對她一個農村老太太這麽上心。
    如果換了別人，怕是恨不得趕緊攛掇林若曦，丟下她這個拖油瓶。
    養老院裏類似的事情比比皆是，隔三差五就有人搬出去，說是回家去了，實際上呢，不過是嫌這裏的養老院太貴，換個便宜點的地方放下等死。
    薛睿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
    至少，她沒有資格去挑薛睿的錯。
    “好好好，我答應你，以後不說他了。”老太太無奈說道。
    她隻是沾了孫女的光，不然以薛睿的社會地位，這輩子都不會和她有交集。
    “那個叫顧慕雪的呢？你去薛睿家裏過年，他們散夥了？”老太太問道。
    “沒有呀，我和慕雪是好朋友，她把機會讓給我了。”林若曦搖搖頭說道。
    “缺心眼的玩意兒，你們是競爭關係，怎麽可能是好朋友？”老太太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薛睿是最好的男孩子，她值得擁有更好的女孩。”林若曦癟癟嘴說道。
    她在很多方麵都不如顧慕雪，而且從認識的時間上來看，顧慕雪是薛睿的青梅竹馬。
    這種感情林若曦不理解，但是她非常羨慕。
    “你……”老太太欲言又止，她這孫女懂事過頭了，處處都在為薛睿著想。
    可是，你能不能多為自己想一想？
    顧慕雪外在條件那麽好，家世還那麽優渥，咱怎麽和人家比？
    “過年去他家裏好好表現，最好是趕緊生個孩子。”老太太壓低聲音說道。
    在老太太看來，林若曦能把薛睿綁住的方式隻有這一個。
    她這傻孫女對啥都不看重，就看中薛睿的人，她作為長輩得多出出主意。
    “唔，薛睿說我們還小，他答應大學畢業給我一個。”林若曦紅唇彎彎的笑了起來，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薛睿帶著她和小小睿，一起玩遊樂園的滑滑梯……
    “嘴上說有什麽用？他萬一是騙你的呢？”老太太質問道。
    “我…被騙就騙了吧。”林若曦低下頭，表情很是失落。
    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擔憂，可是她能怎麽辦呀？
    如果薛睿不想給，那她就應該聽薛睿的。
    偷偷做的話，會讓薛睿生氣。
    老太太急的直拍大腿，這性子可如何是好啊。
    如果薛睿不護著點，以後林若曦要吃的虧還多著呢。
    “到時候他和那個叫顧慕雪的姑娘結婚，生一大堆孩子，那時候你怎麽辦？”
    老太太想著逼林若曦一把。
    “我…我可以看孩子呀。”林若曦笑著說道，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
    “那不是你的孩子。”
    老太太眉頭一皺，這傻丫頭聽沒聽懂？
    “我知道，可那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