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另一頭，老太太的笑聲戛然而止，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前一刻，她還在為孫女的長進感到欣慰，但林若曦隻用了兩句話，就打破了她的一切幻想。
    她心裏那個難受啊。
    薛睿要帶她自己孫女跟他拜年，被她自己孫女阻止了，現在居然還反過來，讓她幫忙說謊。
    “奶奶…可以嗎？”
    林若曦的聲音再次響起，心虛的很沒底氣。
    “奶奶答應你。”老太太笑著回應。
    這麽多年了，難得林若曦對她開一次口，她又怎會不答應？
    “謝謝奶奶！新年快樂呀。”林若曦語氣歡快，俏皮中帶著欣喜。
    她叮囑道：“奶奶我初四回去，你一個人在家……”
    老太太聽到林若曦的笑聲，眼角升起一片褶皺，褶皺深處是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眸。
    “奶奶在家有人陪著聊天呢，你別著急回來。”
    老太太語氣不善的說道，她想讓林若曦多玩幾天。
    掛斷電話後，身後傳來護工的打趣聲：
    “王老太太，你要真不想讓她回來，你站窗邊幹嘛？”
    老太太回過頭，沒好氣地說道：“這裏有太陽，我曬會太陽不行嗎？”
    “你瞞得過我？每次周末的時候你就坐在養老院正門那裏，不就是等她呢？”
    護工笑著說道。
    她還有後半句沒說完：遠遠看到林若曦的時候，又著急忙慌地跑到遠處，生怕被林若曦發現。
    “那裏太陽也好。”老太太臉上有些掛不住。
    “想她就直說，您孫女可不是一般的孝順。”護工感慨道。
    老太太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想讓林若曦把所有心思都放薛睿身上，別為她這個半截入土的人操心。
    所以在活著的時候，她要盡可能的作妖。
    故意浪費薛睿的錢，要這要那的，給薛睿增加負擔。
    這樣一來，等她死的時候，林若曦也不會太傷心。
    或許心裏還會慶幸：那個浪費咱家錢的老太婆終於死了。
    老太太看著樓下怔怔發呆，她家裏本來就沒人，過年更是沒什麽儀式。
    她以為林若曦在不在家都一樣，可今年林若曦真的不回來，她心裏突然空落落的……
    老太太拿出手機，眯著眼尋找薛睿的名字，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
    護工看得眉頭直皺，心想這老太太笑的太滲人了，一看就沒憋什麽好主意。
    ……
    薛睿房間。
    “滴滴滴～”
    一陣鈴聲響起，薛睿在身上摸了許久，從屁股下邊取出手機，赫然是老太太打來的電話。
    他一臉古怪的朝門外看了一眼，心想林若曦也有記錯事的一天？
    手機分明就在他身上呢，還下樓取什麽？
    接通電話後，手機中傳來一陣痛罵聲：
    “誰讓你帶她回來的？她不懂你也不懂？你讓她初一回娘家，你是誠心想咒我快點死是吧？”
    “不是，你怎麽知道我準備帶她回去的？”薛睿一臉懵逼。
    “曦曦剛才跟我說的，我告訴你，以後初一別讓她回來，不然我給她打出去……”
    薛睿：……
    掛斷電話後，薛睿好一陣抓耳撓腮。
    “老東西，合著曦曦迷信，根源在你這裏？”薛睿暗罵道。
    突然，薛睿又意識到一個新問題。
    老太太不讓林若曦初一回家，也就從側麵說明，以後的每一年，林若曦都得在他家過年……
    老太太把林若曦完全丟給他了。
    按照風俗的說法，說是“嫁”給他都不過份。
    可薛睿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顧慕雪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心裏很清楚，顧慕雪明年春節，一定會來他家。
    老太太簡單的幾句話，把林若曦大年初一的時間，牢牢鎖在薛睿的身上。
    時間衝突了。
    “這怎麽整？”薛睿煩躁地撓著頭。
    突然，他餘光看到門縫下有兩處陰影。
    薛睿無奈歎了口氣：“曦曦進來吧，我知道你聽見了。”
    話音落下，房門被打開一條縫隙，林若曦端著兩個盤子，一杯茶水和一塊昨晚剩的蛋糕，她低著頭靠近薛睿，不敢和薛睿對視。
    她隻是想讓奶奶把今天的事情圓過去，可是奶奶好像理解錯了，以後都不讓她回家過年了。
    把東西放下後，林若曦縮成一團，動作緩慢的鑽到薛睿懷裏，又仰起脖子在薛睿的脖子上蹭了蹭。
    林若曦把蛋糕上的草莓摘下，遞到薛睿的嘴邊。
    薛睿張開嘴，打算一口將草莓吞掉，但林若曦並沒有鬆手，而是把手放在草莓的後半段。
    薛睿輕輕咬了一口林若曦纖細的手指，示意林若曦鬆手。
    林若曦嘟著嘴說道：“唔，給我留一點好不好？”
    薛睿往後退了一點，從中間將草莓咬斷。
    小丫頭竟然會討價還價了。
    “曦曦，一個草莓都舍不得給我吃？”薛睿打趣道。
    “沒有呀，我隻是想跟你吃同一個草莓。”
    林若曦眼角彎彎地說道，隨後拿起叉子把蛋糕上的奶油刮掉，一點點往嘴裏送去。
    因為給薛睿挑水果吃的緣故，林若曦手上也沾了一些奶油，林若曦耐心地將手指點點舔幹淨……
    薛睿覺得林若曦像是一瞬間小了十多歲，跟個小孩子一樣。
    薛睿決定逗一逗林若曦，他將林若曦手裏的叉子奪走。
    “還…還給我呀。”林若曦仰起頭說道。
    “不給。”薛睿隨手將叉子丟進垃圾桶。
    林若曦表情呆愣愣的，她滿眼疑惑的和薛睿對視在一起，眼中帶著詢問。
    “我就是故意扔的，你能拿我怎麽辦？”
    薛睿挑著眉，一副賤賤的表情。
    薛睿想看看把林若曦欺負急了，會不會跟他吵上兩句。
    小丫頭這個受氣包，底線究竟在哪裏呢？
    “我把大黃狗盆丟了，它都得衝我罵兩句。”
    薛睿暗示林若曦，被欺負了就要懂得還手。
    “那你還吃不吃蛋糕了？”林若曦呆呆的問道。
    薛睿眉頭一皺，心想我在欺負你，你怎麽答非所問呢？
    “當然吃。”薛睿說道。
    “那…那我舔過的蛋糕你吃不吃？”林若曦弱弱問道。
    薛睿眼睛瞬間瞪大，他捏著林若曦的臉蛋：“你就是這麽報複我的？”
    “嗯！”林若曦重重點頭，眼睛忽閃忽閃的。
    “吃。”薛睿啞然一笑，他能說不吃嗎？
    而且這算得上什麽報複？撐死算打情罵俏。
    林若曦眼睛死死盯著薛睿嘴角的一點奶油，應該是之前吃水果的時候留下的。
    於是，她毫不猶豫的貼了上去，輕柔地將奶油舔舐幹淨。
    麵對薛睿疑惑的目光，林若曦糯糯解釋道：“唔，剛才那裏有奶油。”
    薛睿回過神來，想起這是他和林若曦吃蛋糕時的分工。
    吃蛋糕的時候，他喜歡吃麵包胚子，林若曦則是更喜歡奶油。
    說起來也不算喜歡，隻是因為林若曦不喜歡浪費。
    薛睿伸出手指蹭了一點奶油，猶豫再三後抹到了自己臉蛋上。
    林若曦愣了一下，眼角彎彎的笑了起來。
    薛睿在和她玩遊戲呀。
    這個遊戲的規則是：隻能用嘴巴碰奶油。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親了薛睿一口，又握住薛睿的手指舔了舔。
    薛睿心中一陣癢癢，這下以後得多買點蛋糕了。
    “曦曦，我給你來個高難度的。”
    薛睿伸手一點，將奶油塗在了林若曦的鼻尖上。
    林若曦努力的想要舔自己的鼻子，兩隻眼睛盯著鼻尖，表情十分的呆萌。
    薛睿實在忍不住了，拿出手機準備給林若曦拍張照片。
    然而，就在她摸手機的時候，脖子上傳來一陣黏膩柔和的觸感。
    林若曦把奶油蹭到了他的脖子上，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
    薛睿心裏咯噔一下，他隱約預見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了……
    他下意識伸手去擦脖子，卻被林若曦抓住了手腕。
    “不行，要遵守遊戲規則呀。”林若曦表情認真道。
    “遊戲規則是你不能碰，又沒說我不能碰。”
    薛睿輕輕用力，準備把林若曦的手腕壓下去。
    突然，他發現了一件事，他已經用了六七成的力氣，小丫頭的表情卻紋絲不動。
    薛睿表情茫然。
    老爸真沒騙我？
    她腕力比我大？
    合著之前掰手腕的時候，都是林若曦在讓著他？
    完了，我保不齊還打不過這個女流氓？
    薛睿猶豫了片刻，眼中閃過一抹決斷。
    他緩緩閉上眼睛，他認命了。
    “哢嚓”一聲。
    房門被薛瑤打開：“老哥，你們玩什麽遊……”
    薛瑤話音戛然而止，她表情木然的站在門口，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她被兩人的打鬧聲吸引過來，結果看到了什麽？
    老哥被林若曦摁在飄窗上，掙紮著想要站起身，卻無濟於事。
    其實，那是薛睿聽到有人進來，來下意識地要站起來；
    而林若曦聽到有人進來，下意識把頭埋進薛睿懷裏，兩人的方向是相反的……
    “我不打擾你們，我立馬滾蛋！”
    薛瑤著急忙慌的關上門，心中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心想還好自己跑得快，不然肯定又要被老哥揍一頓。
    “瑤瑤，我不是這意思啊！”薛睿在心中大喊道。
    林若曦臉頰漲紅，“我…我應該鎖門的。”
    薛睿瞳孔巨震。
    我以為要結束了，你說要鎖門？
    “我…我是不是很隨便呀？大家都說我做的不對……”
    林若曦把臉埋進薛睿的懷裏，聲音悶悶的。
    奶奶不止一次跟她說過，女孩子要矜持。
    薛老師也說過，女孩子不能太主動。
    就連顧慕雪也說過，不要太慣著薛睿。
    可是林若曦覺得不是薛睿的問題，是自己的問題。
    薛睿感受到胸口有些濕漉漉的，他輕輕撫摸著林若曦的後腦勺，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原來林若曦也會想這些嗎？
    他還以為小丫頭沒有太多羞恥心呢。
    明明是第一次談戀愛，卻像是拿捏過無數男人一樣，每一個動作和眼神都極其誘人，更會拿捏他的心理，買許多好看的衣服給他看。
    總之，跟林若曦在一起每一天，他都不會感到厭煩。
    “不會，在我麵前你做什麽都無所謂，別人看到怎麽了？隻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薛睿糾正道。
    “可是我…我的嘴太笨了，不知道跟你聊什麽。”
    林若曦淚水不斷往外溢。
    今天已經過了大半，再有兩天她就該走了。
    她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想要薛睿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林若曦已經很努力去找話題了，可是不論她怎麽努力，依舊無法做到顧慕雪那樣，僅僅通過文字溝通，就能牽扯薛睿的心緒。
    所以林若曦想要一個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新的話題。
    但她並沒有得到薛睿的允許。
    於是，林若曦決定盡可能發揮身體的價值……
    薛睿輕輕拍打著林若曦的後背：“曦曦，你不用和誰去比什麽，我喜歡的是你。”
    “你見過哪對夫妻是心有靈犀的？不吵架都不錯了，我媽過年的時候就是打麻將，我爸就是出去跟人喝酒吹牛……”
    小丫頭已經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在討好他。
    學習編程，甚至是網絡遊戲……
    “我…我怕，你會對我失去新鮮感。”
    林若曦緊緊抱著薛睿，身子微微發抖。
    “我喜歡看什麽電影，喜歡玩什麽遊戲，玩哪個角色你都知道，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所以咱們才沒話題聊的。”
    薛睿不斷安慰道。
    其實是林若曦太用力了，已經把他這個人研究的透透徹徹，他做什麽林若曦都會有預判性，從而提前安排好一切。
    所謂七年之癢，就是彼此之間太過了解，甚至找不到可以延伸的話題。
    別人走完這個過程需要七年，但在林若曦這裏被按下了加速鍵，隻用了短短兩年。
    其實沒話題可聊，就是他和林若曦相處的常態。
    高中時期就是這麽過來的，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多是靜靜的呆著，感受著對方的存在，林若曦也很享受那樣的氛圍。
    但自從他腳踏兩條船被發現以後，事情就變了。
    小丫頭會胡思亂想。
    就像今年過年，他每次拿起手機，林若曦就會表現的很焦慮，想找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
    說白了，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
    “曦曦，你有沒有想過，都是我的錯，因為我太貪心，太混蛋……”
    薛睿不斷把問題往自己身上扯。
    “睿…你不會錯的呀。”
    林若曦焦急的說道，她不想讓薛睿自責。
    “那你說是誰的錯呢？反正不是咱倆的錯。”薛睿笑嘻嘻道：
    “曦曦，你找個人背鍋。”
    薛睿在試探，林若曦心裏到底恨不恨顧慕雪。
    “唔…大黃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