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吳大爺怒罵道，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孩子工作忙，宏偉火急火燎找這麽多人，你看還有護士呢，你們倆好好享清福就行了。”一位老太太滿臉羨慕。
    “桂蘭，以後可不敢裝病騙孩子了，都是糟塌錢。”
    “還有老吳你也是……”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討論。
    薛睿眼看兩位老人麵色愈發難看，他自是知道自己的突然造訪，給兩位老人帶來了心理負擔。
    還不等他開口，顧慕雪清脆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大娘怎麽是裝病呢，心病也是病，做父母的哪有不擔心孩子的。”
    “還是生個女兒好啊。”
    老婦人眼眶一紅，覺得麵前這個小姑娘太懂事了，他家的混蛋兒子一點都不能比。
    “既然大娘身體健康，那就是喜事一件。”薛睿轉過頭對俞敏蘭說道：
    “小俞，你拿幾條喜煙給大家夥分一分，讓大家都散了吧。”
    “好的老板。”
    不多時，人群瞬間被幾條中華吸引開來，兩位老人的麵色也好了不少。
    薛睿脫掉西裝外套，拿起鋤頭就往地裏走去，油光鋥亮的皮鞋瞬間變得灰撲撲的。
    “孩子你別下來，地裏埋汰，再髒了你的衣服。”老婦人攔住薛睿。
    “有什麽埋汰的，誰還不吃地裏的東西了。”薛睿挽起袖子，利落的開始刨窩。
    薛睿抱著賊不走空的心態，想著打探打探兩位老人的口風，看看他們是不是站在同一立場上的。
    想要在農村迅速拉近關係，一起做農活就是最快的方式。
    顧慕雪看懂了薛睿的想法，她也放下包包，挽起袖子跟在薛睿身後。
    不過顧慕雪可掄不動鋤頭，於是她提著裝種子的桶，跟在薛睿身後埋種子。
    “奶奶，一次撒幾粒種子？”
    “一窩兩枚。”
    “這玉米為什麽是紅色的？”
    “買來就這樣。”
    “那一顆玉米樹能長幾個玉米呀？”
    顧慕雪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看到什麽都要問老人請教，又時不時的在土地上跳幾下，把土踩的瓷實一些，好似一隻活潑可愛的小兔子。
    “你這娃娃真有意思，玉米可不是樹。”
    老婦人滿臉慈愛之色，耐心的跟顧慕雪解釋。
    老頭望著兩人的背影，總覺得來人目的不純，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兒子在國內並沒有什麽朋友。
    但他也沒有著急問，畢竟從態度來看，是對方有求於他。
    兩小時後，幾人給一大片玉米地播完種子。
    趁著給玉米澆水的功夫，薛睿招呼顧慕雪來水渠旁邊洗洗臉。
    “慕雪，種玉米好玩不？”薛睿笑道。
    顧慕雪沒有回答，而是把指尖的水往薛睿的臉上甩。
    薛睿也不甘示弱，捧起一把水就要往顧慕雪身上撒。
    “你敢！”顧慕雪嘴上威脅，但身體已經跑出了好幾步。
    顧慕雪和薛睿的笑聲在田間傳出很遠。
    不遠處，兩位老人看的愣愣出神，臉上掛著慈愛的笑意，兩人相視一笑，想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
    “你說，當年宏偉要是沒上大學，咱們孫子孫女是不是都這麽大了？”老婦人突然問道。
    老頭思索片刻，長長的歎了口氣：“是啊，老王兒子跟咱兒子一般大，他孫子都上大學了，咱連兒媳婦還沒見過呢，他就離過一次婚了，要我說這洋媳婦就是靠不住。”
    “他結婚是不是框我們都是兩說呢，誰家孩子結婚不喊父母？算了不說他了，一提他我就來氣，沒病也給我氣出病了。”老婦人拍著胸脯。
    隻是他再看向路邊的兩個年輕人時，眼角不禁流露出笑意，她已經很久沒這麽開心了。
    “老頭，你留在地裏澆水，我先回去給孩子們做飯。”
    今天難得家裏熱鬧一次，她要多做幾個菜。
    “餓了吧，你們往家裏走，奶奶去給你們做飯。”老婦人招呼兩人往村裏走。
    薛睿高高大大，說起話來討人喜歡。
    顧慕雪俏皮活潑，光是看著就養眼。
    薛睿衝顧慕雪眨眨眼睛，他已經分析的差不多了。
    吳宏偉家的房子幾乎是村裏最好的，一看就是不缺錢的主；
    但家裏的父母卻依舊維持著務農的習慣，說明對物質並沒有什麽要求，是非常傳統的小農家庭。
    而老兩口看他們的眼神嘛，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姨母笑，薛睿可太懂了。
    老人最大的心願就是子女能在身邊，最好再生個孫子孫女，多子多福。
    吳宏偉把兩位老人接去美國？
    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老頭寧可不認這個兒子，也要留在生養他的地方。
    至於吳宏偉的母親，明顯是想讓吳宏偉回來的，都用出裝病的招數了，還有啥做不出來的？
    薛睿相信隻要他承諾能把吳宏偉留在國內，不管他提出什麽要求對方都會答應。
    對於將吳宏偉挖回國這件事，薛睿覺得基本上十拿九穩了。
    “慕雪，待會咱倆誰都別主動提，埋頭幹飯就行。”薛睿小聲說道。
    要說誰最著急讓吳宏偉回國，那必然是吳宏偉的父母。
    顧慕雪比了個“OK”的手勢。
    顧慕雪小跑幾步，上前攙住老婦人的胳膊，繼續問東問西。
    “奶奶你姓什麽？”
    “姓金。”
    “金桂蘭奶奶，您這名字和姓很搭呢，讓我想起好多好多漂亮的花。”
    “哎喲喂～”
    金老婦人捂著心口，隻是聽著顧慕雪甜甜的聲音，她的心都快化了。
    “老李，吃了沒？”
    她昂首挺胸，滿臉笑意的和路過的村民打著招呼。
    薛睿嘴角噙著笑意，顧慕雪嗲聲嗲氣的，裝出一副乖乖女的樣子，簡直是針對老頭老太太的人形收割機。
    “我也會做飯，就是刀功不好，小睿總說我的土豆絲像土豆條。”
    談笑間，幾人再次站在小洋樓前。
    這一次薛睿順利進門，隻是院子裏和他想象的出入很大。
    雖然一塵不染，但處處都透露著涼意，像是許久沒住人的空房子一樣。
    走進客廳，兩張黑白相片映入眼簾，隻是看了一眼，就讓人心中升起一絲悲涼和孤獨。
    人就是這樣神奇的動物，對環境十分敏感，薛睿隻是鼻子輕輕嗅了嗅，聞著略微刺鼻的空氣，就能和老兩口產生幾分共情。
    “房子太大，人太少，住著不舒服。”薛睿喃喃道。
    “都怪我那個混蛋兒子，前年好不容易回來幾天，第一件事就要給家裏蓋新房，我還當他準備回來住了呢，樂嗬嗬的趕緊應下……”
    “結果呢，他打那以後一次沒回來過，村裏人都羨慕我家房子好，可我還是喜歡以前的老房子。”
    金大娘嘮嘮叨叨的走進廚房。
    薛睿嘴角抽了抽，這老兩口對吳宏偉這個兒子，意見不是一般的大。
    不知道的還以為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呢。
    可英偉達那種公司，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和時間賽跑，據說加班到淩晨都是常態。
    尤其是現在英偉達正值上升期，吳宏偉不是想回就能回來的。
    而且就算他回來又能幹嘛呢，他走出去太遠，也太久了，和村裏人沒有任何共同話題，這片小山村已經容不下他的靈魂了。
    薛睿抬頭四處張望，在客廳角落發現一抹紮眼的紅色，從紅布位置以及輪廓判斷，薛睿猜測紅布下麵是個攝像頭……
    薛睿捂著臉努力憋著笑，心想這一家人真有意思。
    兒子在美國用攝像頭監控家裏，老人在家裏堵攝像頭裝病，一家三口都整出無間道了……
    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
    薛睿走出客廳，衝吳大爺笑了笑：“大爺好，我們今天就厚著臉皮在您家裏蹭飯了。”
    “哪有幹活主家不管飯的？放心吃。”吳大爺笑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薛睿看了一眼客廳的攝像頭，心想大概率是有錄音功能的，最好是在外邊說。
    “薛睿，你也別跟我繞彎子了，你直說找我家宏偉什麽事。”吳大爺開門見山道。
    他剛才問過路邊的司機了，光是進村的那幾輛車就價值幾千萬，雖說他兒子也不缺錢，但這些還是遠遠超出了他兒子的能力。
    薛睿故作輕鬆的解釋道：
    “說起來也是緣分，您兒子和我大學老師藤文博是同學，我去年讓我老師幫我關注一批留美的人才，好把他們挖回國內，最近聽說吳宏偉要回國，我就想著讓他欠我個人情。”
    吳大爺眯著眼打斷：
    “就他？還人才？都快四十了還是光棍一條，這是哪門子的人才？”
    薛睿麵色尷尬，下意識維護道：“科研工作者都很忙，身邊同事都是男人，沒機會找女朋友，加上美國那邊看不起華人，不好找也正常。”
    “你再替他說話我跟你急了。”吳大爺語氣生硬。
    “我替他說什麽，我不也白跑一趟嘛，不過這裏景色很美，我打算和女朋友在青海玩幾天，也不算虧。”
    薛睿選擇以退為進，一副有沒有吳宏偉都無所謂的樣子。
    吳大爺這才想起來，薛睿來的目的是把他兒子留在國內，這正合他的心意啊！
    他語氣柔和了不少：
    “大爺絕不讓你白跑，我非讓他欠你一個大人情。”
    吳大爺目露精光，隨後自顧自的冷笑起來，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樣。
    薛睿嘴角止不住的抽抽。
    不是，這爺倆是一家人嗎？
    還有親爹算計兒子的？
    “不用吃驚，他自從去美國開始，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兩次是他爺爺奶奶去世，還有兩次是我裝病，兩次他媽媽裝病……”吳大爺掰著手指頭，咬牙切齒道：
    “總是說下周回國，我都聽的耳朵起繭子了，也沒見他主動回來過一次，你說我這跟沒有兒子不是一樣嗎？”
    薛睿一句話都插不上嘴，心想這下好玩了，這老兩口“狼來了”的故事講多了，吳宏偉怕是已經免疫了……
    “放心吧，大爺有的是手段，明天我就說他媽媽不行了，我看他回不回來，這招我還沒用過呢。”
    吳大爺樂嗬嗬的坐在地上，暢想著美好未來。
    “到時候我們負責配合你表演，你想個辦法讓他把那個破工作辭了。”
    吳大爺越說越美，翹著二郎腿的腳尖一抖一抖的。
    薛睿一陣抓耳撓腮，他來的路上做了不少規劃，但怎麽也沒想過，吳宏偉家裏會是這麽個情況！
    吳大爺，你是個狠人啊。
    “大爺，你用布包住的那個監控頭，它可能還帶錄音功能。”薛睿小聲提醒道，生怕吳宏偉在家裏還裝了什麽監視設備。
    “嗯？”吳大爺眉頭一皺：“難怪呢……”
    薛睿側著耳朵，他對吳大爺是愈發好奇，他很想知道吳大爺是怎麽和兒子鬥智鬥勇的。
    “薛睿，你想個辦法，我們聽你的。”吳大爺聲音壓的很低。
    薛睿坐在地上，思緒良久。
    吳大爺的招數太狠了，一定能把吳宏偉忽悠回來。
    隻是忽悠到哪裏，他把吳宏偉留下的勝算最大呢……
    吳宏偉怕是已經財務自由了，現在追求的應該是事業上的成就感。
    思來想去，薛睿決定把吳宏偉安排到長安。
    那裏有他的產業，一個正在建設中的算力中心，還是當下全球最大的民營算力中心，這個誘惑應該夠了。
    加上藤文博這個老同學的好言相勸，金大娘再裝病打打感情牌，他再用用道德綁架，不怕留不下人。
    “大爺，您跟大娘商量商量，咱們去長安，那裏是我的主場，我勝算最大，你們權當是旅遊度假了。”薛睿提議道。
    “好，我算一算。”
    吳大爺閉著眼睛，大拇指在其餘四指的指肚上掐了又掐，活像是道士掐訣，好似在篩選黃道吉日。
    不過話說回來，“裝病”還有什麽講究？
    “大爺，您還會算卦呢？”薛睿打趣道。
    “噓～我在算時間。”吳大爺示意薛睿安靜一點。
    過了十來秒，吳大爺睜開雙眼，目光炯炯有神：“明天下午六點鍾。”
    薛睿小聲問道：“咱這邊…有什麽說法？”
    有些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挑個吉利點的時間總是沒錯的。
    吳大爺笑著擺手：
    “倒也不是，明天下午六點鍾，加州那邊是淩晨三點，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腦子不如平時機靈。”
    “厲害。”薛睿豎了個大拇指。
    細，實在是太細了！
    薑還是老的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