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車內氛圍一片死寂，衣服的磨擦聲都變得格外刺耳。
    林若曦自知今天的行為越界，顧慕雪心裏肯定不舒服，找她當然是來質問的，所以林若曦選擇先給顧慕雪低個頭。
    “吸～”
    “呼～”
    可是林若曦發現自己道完歉，顧慕雪好像更生氣了，現在胸膛一陣起伏，呼吸也變得又長又重，似是在努力調整情緒。
    “對…對不起，我不該來的。”林若曦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繼續道歉。
    顧慕雪目光看向窗外，目光死死注視著薛睿的背影，小手攥的發白。
    此時的薛睿正在老老實實排隊，又時不時回頭張望一眼，恰好和顧慕雪凶巴巴的目光對上。
    薛睿厚著臉皮笑了笑，隻換來顧慕雪的一個白眼，以及緩緩升起的車窗玻璃。
    剛才顧慕雪說要喝奶茶，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要把他支開單獨批評林若曦。
    薛睿作為兩人的男朋友，照理來講是要從中調和的。
    可薛睿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他離開沒準還是好事。
    畢竟小妮子嘴硬心軟，而小丫頭又是秒慫的性格；
    顧慕雪說什麽，林若曦聽什麽就行了。
    而且就今天的事情來看，林若曦明顯是站不住腳的，挨兩句訓也沒什麽，薛睿相信顧慕雪不會傷害林若曦，而林若曦也不會真的記仇。
    ……
    與此同時，保時捷車內。
    顧慕雪攥著裙擺的手緩緩鬆開，神色略顯疲憊。
    方才顧慕雪在心裏排練了許久，想著怎麽給林若曦一點壓力，好讓林若曦怕一怕她。
    她都想好了林若曦還嘴的時候，她要怎麽樣去應對。
    可結果呢？她醞釀了許久的情緒，還不等爆發出來，被林若曦一句“我錯了，對不起”碾得粉碎……
    林若曦的道歉來的太快，快到顧慕雪連生氣的“正當理由”都沒站穩腳跟。
    生氣的情緒戛然而止，轉為深深的無力感，以及些許的憋屈。
    這種感覺，比吵架吵輸了更加難受。
    “唉～”顧慕雪被氣笑了。
    怪不得薛睿總是沒理由的欺負林若曦呢，就林若曦這種性子，有正當理由和沒正當理由，壓根沒有本質區別。
    既然這樣的話……
    “若曦，你轉過來和我說話。”
    顧慕雪笑語盈盈，語氣突然變得柔和。
    林若曦試探性的看了一眼後視鏡，和顧慕雪對視的一瞬間，她渾身打了個激靈。
    林若曦覺得好奇怪呀，顧慕雪板著臉的時候她往往不怕，可一旦突然笑起來，她心裏就很不安。
    但她不敢反駁顧慕雪的意思，急忙把座椅放倒，緩緩轉過身子，隨後小手不安的握在一起，兩根拇指緊張地打著圈圈，像是犯了錯等著家長批評的小孩子。
    “為什麽你要跟我道歉？說起來小睿是你男朋友，你找他當然沒問題啊。”顧慕雪反問道。
    林若曦目光恍惚，心想自己剛才是認錯了才對，可是顧慕雪怎麽說她沒錯呢？
    “我…我覺得我有錯。”林若曦聲音很虛，腦袋埋得更低了。
    “你沒錯，你不該向我道歉。”顧慕雪斬釘截鐵道。
    “應…應該道歉的。”
    林若曦眼睛時不時地往窗外瞥一眼，看一看薛睿排的隊到哪裏了。
    林若曦想讓薛睿早點回來，單獨麵對顧慕雪的質問，壓力好大呀……
    “若曦，難道你怕我嗎？”
    “怕。”
    “咦？我有那麽凶嗎？”
    “我…我不怕你。”
    ……
    到了最後，林若曦急得快哭出來了。
    好像不管她怎麽回答，顧慕雪都不滿意。
    顧慕雪起初還覺得挺好玩的，就多問了林若曦幾句，可看到林若曦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時候，她的笑意漸漸收斂起來，眼中帶上了一抹心疼。
    若曦，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其實是偏心你的嗎？
    不論你做了什麽事情，他都會無條件地包容你。
    他對你放心到了什麽程度？
    給你錢，給你資源，甚至有全資的公司。
    可這個傻姑娘，總是不知道在害怕什麽，永遠沒有安全感。
    薛睿明明給了林若曦足夠多的底氣，但林若曦永遠是患得患失的樣子，連反駁她的勇氣都沒有。
    若是換了別人家的女孩，比如陳婷婷那種在蜜罐中長大的孩子，即便沒有薛睿的支持，也敢站出來挑釁她。
    顧慕雪知道林若曦不是好捉弄，而是沒有生氣的底氣，她想讓林若曦自信一點。
    可是林若曦自信起來，對自己而言是件壞事。
    顧慕雪糾結了片刻，最終無奈歎息一聲，她選擇支持薛睿。
    “若曦，剛才我過分了，你為什麽不還嘴？”
    顧慕雪循循善誘，想讓林若曦明白，不是麵對誰都要低頭的。
    “因為薛睿讓你批評我的，所以我應該接受你的批評。”
    林若曦看著窗外說道。
    顧慕雪眼前一亮，原來林若曦是這麽想的？
    林若曦對自己低頭，是因為自己得到了薛睿的許可……
    顧慕雪滿意笑了笑，她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其實顧慕雪不知道的是，林若曦從來不懦弱，隻是在語言表達上容易吃虧罷了。
    林若曦麵對商業競爭的時候，總是能抓住最薄弱的環節，在掌握了核心生產力以後，不少教授都吃過林若曦的閉門羹。
    就比如今天林若曦來交大，實際上是為了逼一個研究生倒立喝水……
    如果顧慕雪知道實情，怕是要當場氣笑出來。
    “拋開小睿的問題，你還是不該跟我道歉。”顧慕雪這一次表情十分認真。
    “唔，為什麽？”
    林若曦的表情愈發疑惑，她能感覺到顧慕雪消氣了，但麵對同樣的問題，她還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為好朋友之間，是不道歉的。”顧慕雪古靈精怪的眨眨眼。
    林若曦愣了片刻，隨後重重的點點頭，聲音帶著哽咽：“嗯，好朋友。”
    “既然你這麽纏著小睿，想和小睿一起工作，最好是和小睿的公司有聯係，你把公司股權轉一部分給我們吧，做成子公司。”
    顧慕雪說完注視著林若曦的反應。
    林若曦的全資公司始終是顧慕雪的一個心結，她知道薛睿相信林若曦。
    但顧慕雪聽過太多肮髒的事情，她知道人是會變的。
    尤其是未來三人之間必然會有利益衝突，顧慕雪不敢打包票。
    所以她要給薛睿上一道保險，不論以後怎麽樣，在經濟層麵薛睿至少不會受損，也能牽製林若曦。
    可是林若曦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咬著嘴唇，表情十分的糾結，好似在思考著什麽。
    “我…我不想給睿雪資本，我想給橘子。”林若曦弱弱說道。
    “好。”
    顧慕雪笑著點頭，林若曦的意思非常明顯了：我隻想給薛睿占便宜，不想給你。
    剛剛還算融洽的氛圍，突然變得古怪起來。
    還好朋友呢，一涉及到利益立刻變得敏感起來，顧慕雪明知林若曦是理智的，但她心裏就是很不舒服。
    她和薛睿的利益都綁的這麽深了，林若曦給誰不一樣？
    她在給薛睿上保險的同時，林若曦也在給薛睿上保險，好似在防著她。
    互相提防的好朋友嗎？
    “慕雪，我…我一直有件事想和你說。”林若曦鼓起勇氣開口。
    “嗯，說吧。”顧慕雪點頭道。
    “就是慕雪資本的股權結構有一點點小問題。”林若曦說完發現顧慕雪眉頭明顯蹙起，她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
    “五十比五十，這種股權結構缺點太多了……”
    “缺點？”顧慕雪笑了出來，她先一步強答道：“沒人拍板做決定，兩個人奪權是吧？”
    “對。”林若曦點頭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減持一些，小睿一個人拍板決定？”顧慕雪反問道。
    “其實不用減持，你們也可以賣給我一點點。”林若曦越說聲音越小。
    “我不會同意的，不用再提了。”顧慕雪聲音冰冷。
    她特意弄的一人一半，好和薛睿商量著做決定，家庭話語權對等。
    而林若曦一旦進來，到時候一邊倒的倒向薛睿，豈不是把她給架空了？
    其實顧慕雪也沒有太生氣，她知道林若曦其實沒那麽多鬼點子，隻是想給薛睿要主動權。
    林若曦的思想很傳統，一家隻能有一個家主，而家主的人選隻能是薛睿。
    林若曦癟癟嘴，心裏有些不開心，自己的計劃沒有成功呀，以後薛睿還是得去求顧慕雪。
    她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知道薛睿去求顧慕雪的時候，心裏就有一點小生氣，還有些無奈。
    在林若曦心裏，她的薛睿不應該求任何人的……
    林若曦揉了揉眼睛，把身子轉了回去，隨後呆呆的望著排隊的薛睿，順勢按了一下喇叭，示意薛睿可以回來了。
    顧慕雪聽到喇叭聲，心頭莫名的一緊。
    她不打算把事情鬧大的，可現在她和林若曦談僵了……
    這一次不是林若曦的問題，而是她先開口要林若曦公司的股份。
    雖然沒說具體比例多少，但按照林若曦的邏輯，至少會給薛睿百分之五十一。
    她的目的達到了，而林若曦的目的並沒有達到，有些不開心也是難免的。
    自己要不要先低個頭，和林若曦重歸於好呢？
    顧慕雪張了張嘴，臉頰泛起紅暈。
    她很少和人道歉，現在要開口的時候，心裏莫名的有股羞恥感。
    此時的林若曦心裏想的是同一件事。
    薛睿回來的時候，看到自己和顧慕雪相處不好，會不會擔心呢？
    她和顧慕雪鬧矛盾了，總要有一個人先低頭的呀。
    顧慕雪性子高傲，那還是她先來吧。
    “慕雪。”林若曦開口的一瞬間，耳邊同時響起了自己的名字。
    “若曦。”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出來的。
    “你，你先說。”顧慕雪把臉扭到一旁。
    “唔，慕雪你最近想吃什麽嗎？這幾天薛睿在你那裏上課，我想給他送飯，順帶給你也做一份。”
    “他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顧慕雪心裏一暖，嘴角下意識的上揚，如果是林若曦這樣的女孩子呆在薛睿身邊，也不是不能接受嘛……
    “滴滴～”
    顧慕雪的手機響起。
    她低頭看了一眼消息，是陳婷婷發來的，好像是報考誌願的電子表格。
    她定睛一看，照片裏的第一誌願，赫然是長安交通大學。
    再仔細一看專業，顧慕雪眼睛微微眯起。
    居然和她在同一個校區！
    再結合上一條消息：【顧慕雪，這是你逼我的！】
    “好，好，好。”
    顧慕雪一連自語了三個“好”字，語氣帶著止不住的怒意。
    陳婷婷居然跳到她臉上了？
    “慕雪，怎麽了？”
    林若曦弱弱問道，她不明白自己哪裏惹顧慕雪不開心了。
    剛剛不都和好了嗎？
    “諾，你自己看看吧。”顧慕雪把手機遞了過去。
    林若曦接過手機，仔細看了一眼後，下意識的想要站起，卻忘記自己還在車裏，一腦袋撞在了車頂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她要來長安？她要做什麽呀？”林若曦都忘記疼，語氣慌亂的詢問顧慕雪。
    “就是隻煩人的蒼蠅，趕都趕不走。”顧慕雪下意識罵道。
    “唔，罵人不……”林若曦剛開口，就迎上了顧慕雪銳利的目光，她急忙把後半句話憋了回去。
    “她是來撬走我男朋友的，我還不能罵兩句了？”顧慕雪癟癟嘴，隨後恨鐵不成鋼的看向林若曦，用手指戳著林若曦的腦袋：“還有你……”
    “就屬你最沒底線，到時候小睿說喜歡她怎麽辦？你又接受？”
    “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後悔，當時居然還去幫他挽回我。”
    ……
    林若曦低著腦袋挨罵，一點聲音都不敢出。
    顧慕雪在自言自語，但林若曦真的在認真思考，自己有沒有後悔呢？
    林若曦閉著眼睛，思考自己如果不去挽回顧慕雪會發生什麽呢。
    薛睿會不會一直頹廢下去？
    顧慕雪也生病了呀，如果不去管顧慕雪，現在的顧慕雪會是什麽樣子？
    薛睿傷心自己也會傷心，顧慕雪這麽善良聰慧，不應該生那種心病的……
    把顧慕雪喊回來以後，薛睿現在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呢，顧慕雪也健健康康的，現在還能戳她的腦袋，幫她出主意守住薛睿。
    “慕雪，我一點也不後悔呀，我想他過得好，也想你過得好。”林若曦語氣認真道，隨後又歪著腦袋反問道：
    “你把他讓給我，你有沒有後悔？”
    “若曦你…”
    顧慕雪心髒猛地一抽，她隻是隨口抱怨一句，林若曦居然這麽認真。
    “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