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後，馬車內部。
    “哥，你也快吃，這種糖好甜！”
    阿財從未吃過酥糖，完全陶醉在這股蜜意之中，瘦黑的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方生手上拿著另一塊糖，並沒有吃。
    馬車後麵，那人還在追，嘴裏一直喊著安城李氏的名號。
    隻是漸漸追不上了。
    駕車的禁軍守衛終於提了速度，馬車在空淨的長街上狂飆起來。
    ……
    不一會兒，到了專供仙苗休息的廟觀。
    四處都是禁軍守衛。
    方生和阿財很快被引入廟中。
    “接下來，請二位在廟中歇息。等到測靈大會結束，仙師會將各位接引到修仙界……期間，一應飯食衣物都由皇家提供。”
    帶路的禁衛講解完，立馬退到廟外。
    方生觀察廟宇內部。
    發現條件意外的簡陋。
    除去解手的地方外，竟然連一間多餘的房間都沒有。
    十來個被選中的少年孩童全部散在大殿各處，鬥棋、念書、睡覺……各有各的忙活。
    見到他們兩人進來，有人點頭示意，有人看都不看。
    也有人走上前來結交，讓方生兩人在大殿裏選一處空閑休息。
    “聽人說，皇家本想新建一處府邸供我們暫歇的，但是被那位仙師否決了，還特地點了這處小廟……”
    一位名叫趙淼焱的麻衣少年頗為熱心，找來幾個蒲團，幫忙鋪出睡覺的地方。
    方生把手裏剩下的一塊酥糖喂給阿財，一邊應道
    “應該是仙師想讓我們提前適應清心寡欲的生活吧。”
    “對對，你跟我想的一樣！”
    趙淼焱打量了方生幾眼，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麽空著手進來，剛才沒有人給你們送金子嗎？”
    嘴裏含著糖塊的阿財剛想張嘴，就感覺大哥的手掌撫過頭頂。
    他吧唧一下，繼續專心吃糖。
    方生則是故作惘然。
    “什麽金子？”
    說話間，他餘光掃過廟裏其他仙苗。
    過半的人身邊都擺著好幾個木盒，裏麵想必是路上那幾家贈送的黃金。
    他們根本不知，這些俗物在修仙界基本沒用，自然不會拒絕。
    “啊，你們沒見到李大哥和陳大伯他們嗎？他們給我們所有人都送了金子……”
    趙淼焱驚訝叫道。
    方生這才恍然，表情有些可惜。
    “剛剛馬車一直駛得很快，那些叫喊的人都沒追上來。我說他們是幹嘛的，原來是送金子的……”
    趙淼焱感覺有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他捏著下巴推測
    “可能是你們在哪裏得罪車夫了吧？”
    “不過沒事，等到了修仙界，如果你們缺金子花的話，可以來找我借，我不收你們利息……”
    哧！
    廟宇深處傳來一聲嗤笑。
    是一名身著錦衣的豪族少年，正與友人鬥棋，似乎對趙淼焱的話很是輕蔑。
    趙淼焱渾然不覺，繼續安慰方生。
    直到門外的禁軍送來清淡的飯菜，聊天才告一段落。
    此後數日。
    又有十多位仙苗入住，原來略顯空曠的廟觀迅速擁擠起來。
    方生仔細觀察。
    新來的仙苗，除去一個家境優渥的少女，其他人無一例外都捧著沉甸甸的木盒，眉眼間布滿喜色。
    誰會拒絕白送的黃金呢？
    何況，這些人之前還是窮怕了的貧農小戶出身。
    年幼的阿財扒著飯碗，每天都看得眼紅，倒不後悔當初的選擇。
    他打小就聽大哥的話，大哥也從來沒錯過。
    不然，自己早死在逃災的路上了。
    就這樣過了兩日。
    方生等仙苗才收到消息。
    測靈大會將在今日結束，讓他們早早收拾東西，準備中午啟程。
    終於要前往修仙界了！
    一早醒來，廟觀裏都是嘈雜聲音。
    每人都在盤點自己的行裝。
    即使是禁軍守衛的廟觀，也擋不住那些神通廣大的京城世家。
    這幾日不停有人送財物進來，就擺在門邊，供他們隨意拿取。
    當中許多姓氏，方生上一世就有所耳聞，屬於五仙方家遙不可及的世家。
    “哥，我們真的不拿一點銀子嗎？”
    阿財看著廟裏丁零當啷，眾人大包小袋爭著往行囊裏麵塞金銀，實在羨慕得緊。
    尤其是這幾日與他們交情不錯的趙淼焱，身邊的金銀珠寶都堆滿兩個籮筐了。
    在他們後麵進來，那個家境優渥的少女，此時麵對這滿地的金銀也實在按捺不住了……
    “不拿。”
    方生淡定抖了抖手上的新衣
    “如果金銀在修仙界有大用，皇帝就不會隻送我們兩件寬袍大衣了。”
    越國皇室與修仙界保持著官方聯係。
    若是凡俗財物真有用處，那皇帝沒理由看著手下世家送金又送銀，自家卻紋絲不動。
    唯一解釋就是金銀在修仙界沒什麽用途。
    上一世結識的兩位修仙者沒騙他。
    而且……
    方生眼光掃向廟觀裏側。
    那裏的幾個豪族子弟同樣行李寥寥，看見其他人爭搶金銀時，總會暗中嗤笑。
    ……
    午時。
    中年修士威風凜凜地來到廟中，開始清點人數。
    同時一一打量眾人狀態。
    其他人都是大包小包，腳邊籮筐金銀堆得幾近人高。
    方生兄弟的行囊卻隻有幾件寬衣，還有一些幹糧，在數十人中頗為顯眼。
    與他倆同樣的，還有幾個豪族少年，自成一個小圈子在竊竊私語。
    中年修士的目光再次掃過其餘人，微不可察地搖搖頭，轉身朝著廟外長街拋出一具鐵底飛舟。
    那飛舟法器迎風便漲，落地前唰一下漲到十丈長。
    咚！
    重重落地後，一陣塵埃升騰而起。
    仙家神通赫然顯現！
    廟裏廟外，仙苗與禁軍望著巨型的飛舟，不斷發出驚歎。
    身邊的阿財同樣在驚叫。
    方生也是昂首，看著麵前這具頗為老舊的飛舟。
    激動之餘，幾道模糊的故人身影仿佛出現在飛舟旁邊，更讓他心中唏噓。
    ‘上一世，牛蛋子和阿雲他們五個就是登上了這一艘飛舟，再也沒回來……’
    這一世，終於輪到自己了！
    為了這一刻，他不知道等待了多少個日夜。
    ……
    “各自登舟，十息後啟程。”
    “過時不候！”
    中年仙師的威嚴目光掃過。
    隨著他的話語，飛舟底部緩緩打開一扇門扉，通向內部的艙室。
    方生反應迅速，單手拎起瘦猴似的阿財。
    跟在那幾個豪族少年身後登舟。
    這時，身後其他仙苗的驚叫聲才遲遲傳來。
    他們身邊成筐的金銀少說有數十上百斤，使出吃奶的勁兒才能勉強拖動。
    十息的時間，怎麽可能登上飛舟？
    緊急關頭，趙淼焱看著已經登舟的方生兄弟，隻能咬著牙拋下大半金銀，抱著幾塊金磚衝進了飛舟。
    其餘人見狀，紛紛采用同樣方法。
    限時一到。
    中年仙師立即操控飛舟升空。
    ……
    半空，飛舟門扉緩緩關閉。
    地麵的房屋越來越小，還能看見許多街道上跪拜的百姓。
    “方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所以你之前才不拿這些金子？”
    趙淼焱癱坐著大口喘氣，一臉肉痛的表情。
    他還是放不下那些金銀。
    方生放下阿財，搖搖頭
    “拿人手短，我之前隻是不想欠下人情，但登舟時我突然想明白了。”
    “啊？你明白什麽了？”
    “這幾日的經曆，恐怕是一場心性的試煉。”
    “煉……你說，這是試煉？！”
    趙淼焱臉色一怔，霎時間清醒過來。
    再看自己手上捧著的金磚，哪裏還有貪念？
    恨不得把它們全扔下飛舟！
    趙淼焱臉色惴惴不定。
    “清心寡欲，水火兄。”
    方生輕拍他的肩膀，內心早已飄到別處。
    雖然知道金銀無用。
    但上一世身處凡俗，許多細節根本不是他看得見的。
    直到今生，與仙舟一同高飛，他才真正有資格看透這一團籠罩塵世的迷霧。
    方生走到飛舟窗邊，迎風望向下方的無垠大地，漫漫群峰。
    忽然心有所感。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啊……”
    與此同時，飛舟在空中調整方向。
    正式向著修仙界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