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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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謝淵再度踏上雲州的地界時,不由得感慨萬千。

    離開之時,他沒曾想自己竟然要如此久才會再回到這裏。

    那時他修為尚低,見識尚短,在那之前除了不遠的西漠,更是從未出過雲州之地。

    如今謝淵已經踏足大江南北,進過許多秘境,也見過頂尖宗門的傳人,世家大族的高徒,參與過武道天驕的爭霸,去過萬年密教的老巢。

    甚至搖身一變,從一文不名的窮小子,成了大世家的嫡係,乃至現任家主。

    他的實力,也從初窺門徑的好手,經曆許多,到得距離宗師都隻差臨門一腳。

    而這一切,都是從雲州開始。

    謝淵望著這片熟悉的土地,有許多想去看看的地方。

    小石村的土屋小院,盤龍鎮的小武館;

    還有雲照縣的鏢局舊址,鏢局老人們帶著老鏢頭的家眷後人轉行做起武館和藥房生意。謝淵在雲山時暗中照拂過幾次,送過一些自己用不上的資源——他雖用不上,對鏢局可太珍貴了。

    那時他們還過得不錯。後來雖然謝淵離開,司徒琴曾在來信裏不經意提到過,她讓人打過招呼。平西王府仍有許多忠臣良將散於西境,手下更有不少能人。憑她在雲州的影響力,府裏隱約一句話,便可保鏢局眾人一世無虞。也不知現在如何了?應該不會差。

    還有李蘭王磊一家三口,虎娃應該到了上私塾的年齡。謝淵悠悠想著。

    他曾給過不少銀錢,讓鄰居兄嫂搬到了雲照,不會缺銀子。但謝淵自從雲照離開後,就刻意和他們一家拉開了距離,後麵更是連暗中照拂都盡量避免。

    謝淵碰到的敵人越來越強,越來越勢大,他就當個孤家寡人挺好。雖然後來回歸謝氏,但以謝家內部的不休紛爭,還有外部的環伺之敵,謝淵想過幾次,覺得不把這一家人帶到謝家範圍內也許更好。

    至少在自己真正能掌控全局之前。

    這是普通而平凡的一家人,謝淵現在身邊的任何一點風波,都可能對他們是滅頂之災。就讓他們留在普通人的世界,過平凡而富足的生活吧。

    而且雖然他為以策萬全、以普通鄰居的方式待他們,但司徒琴不需要他說,有平西王府的舊人在雲照照管一切,讓他心安。

    還有就是雲州府了。

    謝淵很想直接去雲州府那座位於幽巷中的深宅大院,找於水榭撫琴的絕世佳人。談天說地,吃吃點心。

    很久沒見司徒琴了,謝淵想念她的琴音。

    不過這些想去的地方都隻能先按納心情,還有更緊要的正事需要先處理。

    謝淵呼了口氣,望著那隔著數百裏都能望見的宏偉高峰,迅速向那邊遁去。

    雲山山麓,山門處。

    兩名看門弟子正自佇立,腦海中卻已經演練起劍招來。

    還沒出正月,山上雖然靈氣飄蕩,氣候溫潤,山腳下卻銀裝素裹,少有人行。

    過年該回家的回家,該出門的出門,這會兒進出雲山的人不多。

    兩人都在走神,不過看門弟子自有警覺,一直分神留意著上山之路。

    突然。

    一名穿著便服、背負纏布長棍、腰間掛劍的憨厚男子走了過來。

    兩人同時一怔。

    什麽時候出現的人?他們一直站在這裏,卻根本沒有看見。

    見來人出現的突兀,打扮又很怪異,看門弟子手按著劍,警覺的問道:

    “來者何人?”

    謝淵掏出令牌,高高舉著:

    “內門弟子,張山。”

    他客氣的遞過令牌。

    兩名弟子查看了一下,見沒有任何問題,不由略微奇怪。

    他們入門不算久,但近兩年常駐山門,上下雲山的弟子大多麵熟,從未見過這個張山。

    兩人翻了下名冊,發現內門確有此人,標注的是三年前便出去遊曆。

    謝淵遠遠瞟見名冊上還有自己的備注,不由又是驚奇又是溫暖。

    雖然查到信息,但對這種久未回歸又麵生的人,又看謝淵裝束奇特,兩名弟子對視一眼,還是謹慎道:

    “張師兄稍等,我們派人通報一下。”

    謝淵點點頭:

    “無妨。”

    雲山對山門防範還是頗為謹慎的。

    於是一人放飛一隻巴掌大的異種雲雀,就見雲雀瞬間竄上山去。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謝淵搭話,既問遊曆風光,又暗中打聽謝淵在內門的師長朋友,練劍經曆。見謝淵說得皆無紕漏,心中便信了**分這的確是一名遊曆歸山的師兄,隻不過不如何出挑,兩人未聞其名。

    張山在宗內曾經小有名氣,也曾在小潛龍會上揚名。但時間已有幾年,幾年的新人新事早就掩過當年舊聞。

    劍宗後來也和姚家起了矛盾,未曾宗內宣揚,兩名資曆不算老的弟子便隻覺這名字有些微耳熟,卻想不起。而這個名字,耳熟是正常的。

    沒過太久。

    山上忽然有一道飛快的遁光,直衝山門而來。

    值守弟子一驚,這應是一名宗師前來,不知是哪位長老?

    他們一時又有些警惕,若是普通的內門弟子,按理不會有長老前來查驗。難不成這個張山,還是有問題?

    甚至要宗師來處理?

    兩名弟子按著劍,渾身繃緊。

    待到那光芒眨眼間來到近處,露出形貌,兩名弟子更是驚訝。

    竟是大師兄秦真陽!

    他事務向來繁忙,若非事關重大,豈會親自下山?

    兩名弟子神情緊繃,感覺事情大發了。

    看著秦真陽落到麵前,兩人悄然後退,將大師兄護在身前。

    看門弟子,要的就是機警,兩人自是個中翹楚。

    秦真陽腳踩地麵,看著謝淵,麵目沉靜的點頭:

    “張師弟,你來了。”

    “秦師兄,經年未見,師兄已經突破宗師大關,可喜可賀!”

    謝淵笑著拱拱手。

    秦真陽擺擺手,目光流轉,在謝淵身上打量:

    “師尊說過你的事情……我這點進步,對你來說不算什麽,很快便被你追上。”

    謝淵搖搖頭:

    “師兄是穩紮穩打、厚積薄發的路子,越到後麵越是勇猛精進,前途不可估量。雲山上最年輕的宗師,就莫要謙虛了。”

    秦真陽微笑道:

    “我還比不上師尊當年,但師弟……嗬嗬,咱們這便上山吧。”

    他拉著謝淵,把臂言歡,迅速沿著山道上了山去。

    兩名守門弟子看著這一幕,愣了一會兒,才麵麵相覷。

    好像與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啊?

    “你聽見他們剛剛說的什麽了嗎?”

    “聽見了。”

    “你聽見什麽了?”

    “秦師兄的意思,應是他不如這位張師兄。”

    “看來我沒聽錯……”

    那名弟子露出震驚的神色。宗主親傳接班人,雲山首席大弟子,年紀輕輕已是宗師的秦真陽,竟對這名不見經傳的內門弟子如此客氣、如此推崇?

    “這張師兄,是什麽來頭?是我們入門前的什麽大人物嗎?”

    “我……我不造啊,回頭打聽下。”

    謝淵和秦真陽一路上了主峰。

    中間秦真陽一直在給謝淵講近兩年宗內的事情,如哪名師兄師姐突破了,哪名長老領悟了新的劍法,哪位同門練功受了傷,等等等等。

    謝淵聽著聽著,吹著清涼卻不刺骨的溫和山風,感覺回到了當初在雲山上一心練武的日子。

    “其實這幾年門內雖然多了許多新人,多了一些變化,說來卻也沒什麽不同。雲山還是那雲山,相比山下,山上靜修的時光仿佛更緩慢些。”

    踏上主峰,秦真陽總結道。

    謝淵點點頭,感歎:

    “這樣挺好,適合練武。”

    “看來張師弟不勝紅塵侵擾。也許,你還是更適合這樣的日子。”

    秦真陽看著謝淵,說道。

    謝淵頷首道:

    “我一直更喜專心修行,不習慣身邊都是雜事操心的日子。秦師兄還有宗主一邊將宗門管理得井井有條一邊還沒耽擱修行,就像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讓人佩服。”

    “習慣也就好了,都是這麽過來的。張師弟你那麽大的擔子,做得已經足夠好。”

    秦真陽勉勵道。

    謝淵隻是微微一笑,而後有點不好意思道:

    “秦師兄和宗主,是什麽時候……”

    秦真陽明白他的意思,帶著一點回憶、一點好笑:

    “你最早在劍峰的時候,就知道了,嗯。那次師尊直接讓我去你老家看了看,發現另有一名張師弟,從未上過山,恰和外門退出的陳師妹結親了。我看在張師弟的份上,還隨了禮錢。”

    “果然那麽早……看來我一直是在自欺欺人。”

    謝淵想到自己努力的演戲,有幾分尷尬,看來自己純粹是李星拓繁忙宗務之餘的樂子。

    秦真陽搖搖頭:

    “我早說這樣不太好,但是師尊一直都是那般……但他也是看你本性純良,故而才一直留你在山上。

    “既然上得雲山,便都是劍宗門人。”

    他輕輕敲門,然後將書房門打開。

    兩人已經到了。

    李星拓從案牘中抬起頭,瞥了一眼,然後就又埋頭處理文件:

    “來了?坐一會兒。”

    就跟過去幾次接見謝淵一樣。

    謝淵一陣恍惚,感覺自己好像還在這山上練劍,是一名普通內門弟子。

    秦真陽掩好門離開,留謝淵一個人坐在旁邊等待。

    書房內隻剩筆紙相觸的簌簌聲,李星拓將手上這份文件批示完畢,放在一邊,擱筆。

    他看著謝淵,掃了一眼,問:

    “看起來已經準備好了?”

    謝淵望著麵前已經顯示圓滿卻首次未突破的功法,點了點頭:

    “都準備好了。”

    姬軒實力很強,一場大戰給了不小的壓迫力,恰將最後一點難啃的進度推至圓滿,不然謝淵還要多花一段時間。

    李星拓眸光一閃,道:

    “好。”

    他打開書桌抽屜,拿出一根水晶劍柄,然後拋給謝淵。

    謝淵雙手接住,好奇的看著這個光禿禿的透明劍柄,等著李星拓解釋。

    “有形無質劍,宗內的法寶,可以貯存內力。”

    李星拓說著:

    “浮光掠影劍消耗太大,祖師爺打造了這件法寶,貯存內力,以備久戰。因為是給浮光掠影劍用,可存大宗師境內息,算是神器。”

    謝淵看著這個奇異劍柄,頓時鄭重。

    這竟是一件傳說中的神器?

    雲山上下應該沒有第二件如此品級的東西了,這就是雲山劍宗的鎮山之寶!

    聽起來效果跟自己手上的謝家家主扳指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是內息版本。

    但其效果看似簡單,卻可供大宗師之用!光憑這一點,就絕不是說的那麽普通。

    “你將內力注入此劍,可以輕易將全身功力都存入。若是逆轉心法,內力倒退一層應無問題。不過要注意,到時候劍內內息如渦流,自動吸取,以你這點境界,不要被吸幹了。”

    李星拓叮囑道,顯然這法寶對謝淵來說層次有點高。

    謝淵了然,這東西可以起和養身功一樣的效果,不過是效率和容量全麵加強版。

    這樣的確有用,不過內息品質……

    謝淵正在思忖,李星拓就道:

    “為防意外,你逆轉功法期間我會看顧你的。順便我會用心法封禁你的內力之屬,讓其盡力靠近普通蛻變境界。

    “然後,我建議你去劍峰上突破。風刀意劍,最可磨練你的血氣,提升其品質。此消彼長,你內外平衡、以通天地,當不成問題。”

    謝淵聽了,眼睛發亮。

    原來李星拓都給自己規劃好了。隻能說不愧是頂尖高手,這般量身定製的法門,聽起來十分合理而有效,比謝淵自己琢磨的靠譜許多。

    “宗主,我感覺這個方法,可行!”

    謝淵躍躍欲試。

    李星拓也頷首道:

    “這應該是最適合你目前情況的法門。但你的情況終究特殊,不能完全和正常情況的突破等同視之,隻能做到盡量類似。所以實際突破起來到底如何,還要看你自己的機緣和把控了。”

    “師傅引進門,修行靠個人。我明白。”

    謝淵重重點了點頭:

    “宗主,我準備好了。”

    李星拓挑了挑眉:

    “不再調整準備一下麽?”

    “我已經準備很久了。”

    謝淵篤定的說道。

    在來的路上,他就一直在調整狀態,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

    李星拓見他堅定的表情,微微頷首:

    “既如此,你現在就試試吧。”

    謝淵拿著有形無質劍柄,逆運心法,將大金河功注入其中。

    同養身功轉化大同小異的感覺,內力從那金燦燦的河流中被抽離,不隻是水位降低,而是河床也漸漸變窄。

    讓人不太舒適的感覺生出,如同抽血,卻更甚,像是體內精華都被傾出。不過謝淵有所準備,緩慢而堅定的將大金河功內息連同境界降低,順著經脈,注入劍柄。

    透明的水晶劍柄微微發光,漸漸出現了異像。

    劍柄上的空氣微微波動,幾不可查的微光亮起,順著劍柄延伸,就像伸出了劍刃。

    短匕,短劍,長劍……隨著謝淵注入內力,劍刃越變越長,直到成為足了三尺的無形之鋒。

    謝淵看著這奇異的一幕,眼睛微睜。

    這是內息生出的劍刃,是純粹的氣劍,有形無質,因時而變,蓋莫能禦。

    這樣的長劍,看不見,摸得著,內息由這劍柄激發,變得鋒銳勝過天下兵刃,又變化莫測,便是謝淵也想象不出該如何抵擋。

    如果再配上浮光掠影劍……

    謝淵心中凜然,怪不得雲山劍宗雖然偏居一隅,體量不大,但一旦出了大宗師,那一兩代就是天下最頂尖的宗門。

    不過凡事有利便有弊。

    太利的劍法,往往難學會。

    雲山劍宗的頂級劍法便是太利,雲龍九式、千山霧隱都是高階劍法的上流,入手極難。

    而浮光掠影劍就更是要求極高。

    不隻要求劍法天賦、悟性,對修為境界、內力功法也要求同樣頂尖的資質。

    故而雲山上此劍傳承常常斷代,導致雲山劍宗雖然有強橫一時,終究難以蓋壓一世。

    “別走神!看什麽看?隻是借你用,別想帶走。”

    李星拓略帶警惕的聲音傳來。

    這小子,練功就練功,怎麽突然眼光閃爍、賊眉鼠眼起來?

    謝淵訕笑一下,隻得重歸心神,繼續投入的轉化功法。

    水位愈低,河岸愈窄。

    謝淵凝著眉頭,仔細控製。

    有形無質劍的鋒刃處愈發模糊,目光投去都要眼神一眯,明明什麽都沒有,卻覺有些刺痛。

    透明水晶劍柄中隱約有濤聲傳出,定睛一看,似乎能看到氣勁如同渦流。

    李星拓坐在書桌後麵,雖然看起來仍在處理公務,一縷心神始終掛在謝淵這處。

    他見謝淵逆轉功法小心謹慎,往劍柄中注入內息緩慢而穩定,十分順利,沒看出控製不穩的跡象,不由略有驚訝:

    “他為什麽這麽熟練?是了,肯定是早就為此準備,習練過這個方法。逆運功法既不好受,又吃力不討好,真是難為他了。”

    李星拓覺得這孩子也不容易,不由微微點頭。

    但見謝淵降低功法層次應該沒問題,李星拓便準備助他一臂之力。

    他豎起食中二指,指尖頃刻間凝聚出一把銀色的小劍。

    小劍約摸就指頭長短,一指粗細,銀光朦朧,質如水銀。

    李星拓駢指一引,銀色小劍咻的一聲,直接射入謝淵眉心。

    謝淵渾身一震,感覺一把小劍突兀的出現在自己的經脈中。

    那條金河上,小劍化作一道銀光,飛速掠過河麵,所到之處,河麵全部染上銀色,變得有些凝滯。

    細看過去,隱約符文閃爍,金河的龐然水勢似乎被封印,靜水流深的感覺也變得模糊,就像普通的河流,像三變境的內息。

    謝淵心中一動,感覺這樣轉化就更為方便了,速率不由加快。

    不知多久。

    謝淵全身一鬆,仿佛做了墜落夢一般往下墜去,而後又穩穩停住。

    體內的那條金河靜悄悄的,變得窄了許多。銀光封印間,不管質還是量,都是第十層的水平。

    謝淵心裏莫名失落,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

    “瞧你那德性。”

    李星拓戲謔的聲音傳來:

    “以退為進,是為更進一步,何苦作依依不舍模樣?”

    謝淵睜開眼睛,回過精神,拱手道:

    “弟子明白,不過失了功力,一時情難自已。”

    李星拓點頭表示明白,然後打量著他:

    “感覺如何?”

    “感覺隻是普通的氣血三變境……感覺,很好。”

    謝淵目光炯炯。

    巔峰的血氣和安靜的河流終於勢均力敵。

    可以開始突破了。

    李星拓問他:

    “精神、心境如何?”

    “比之前更佳。”

    謝淵認真點頭。

    李星拓緩緩道:

    “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劍峰第六十九層,是你突破宗師之地。”

    謝淵起身,拱了拱手。

    書房門打開,秦真陽再次出現,領著謝淵往後殿通往劍峰的門行去。

    一路無話,氣氛略有些莊重。對任何武者來說,這都是一件大事。

    路上不斷有雜役或值守弟子向著秦真陽問好,同時好奇的打量著他旁邊的這名弟子。

    覺得麵生的是新人,覺得有些麵熟的,得是多年的老雜役了。

    但老雜役弟子隻是看了一會兒,便認出這個數年沒見的麵孔,一時露出驚異之色。

    張山?他又回來了!

    雜役們很難忘記這個傳奇人物,從雜役院平步青雲,迅速進入內門,還立功得了機會上劍峰感悟。

    同時,他留下的至今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規矩,仍然在柴房沿用下去。一塊塊刻著吉祥話的木柴,凝聚的是雜役們的血淚,以及無數對始作俑者的咒罵。每個新進柴房的雜役,照例先罵張山三天,這也是規矩。

    雜役們最先認出,間或打著招呼。

    謝淵望著這些或眼熟或陌生的麵孔,一一點頭回應。

    好像有個曾經比我起的還早的雜役弟子,叫什麽來著?他怎麽仍在這兒……

    謝淵一時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定睛一看,發現他穿的卻是值守弟子的衣服,頓時微微點頭。

    曾經雜役院起得最早的兩人目光相接,相視一笑。

    到得劍峰大門前。

    值守這裏的弟子這幾年倒未大動,隻是當年的小弟子,現在也變成了領隊。

    他們自然認得出劍峰上鼎鼎大名的張山,目光驚訝,笑著打招呼:

    “秦師兄!張師弟……又來劍峰?”

    秦真陽點點頭,揮手解開禁製,打開了大門。

    一股凜冽鋒銳的空氣吹了進來,在場的人都是微微一凜。

    謝淵閉上眼睛,感受著這熟悉又陌生的銳氣,呼了口氣。

    “去吧,張師弟,祝你馬到功成。”

    秦真陽拍拍謝淵的肩膀。

    謝淵拱拱手,邁入了劍峰範圍。

    “張師弟。”

    秦真陽忽然在後麵喚道。

    謝淵轉身,看向秦真陽。

    秦真陽帶著微笑:

    “這次,你準備呆多久?給個大概時日,免得我心裏沒底。”

    謝淵也露出笑容,然後說道:

    “三天。

    “最多三天。”

    秦真陽聽到謝淵的回答,頓時愣住。

    謝淵沒有再多說,拱拱手便往峰上行去。

    門口的弟子都豎起耳朵,聽到這個時間也有些訝異。

    “這麽短?不像張師弟的風格啊。”

    已是領隊的一名弟子笑道:

    “秦師兄,這次張師弟準備去幾層?壓力這麽大。”

    “六十九。”

    秦真陽望著謝淵的背影,低聲道。

    “多少?!”

    那弟子直接破音,引得整個後殿連帶走廊的人都探頭。

    “六十九。”

    秦真陽微微搖頭:

    “這個張師弟……”

    那弟子沒聽清,隻是喃喃:

    “六十九……那不是三變境巔峰才能踏足之處麽?距離宗師,一步之遙。”

    好像不久前……也就前兩年,張師弟才是個不到一變境或者剛到一變境的水平?

    現在要上六十九層?

    要不是知道大師兄從無胡謅之時,他都要發出質疑。

    他連連搖頭:

    “真是驚人。怪不得隻待三天,這般層次,劍風淩冽,恐怕難以久立。”

    “張師弟這次,我卻嫌他待得太短了。”

    秦真陽搖頭,然後沉聲道:

    “傳宗主命令,劍峰封閉,為期——三日。

    “正好這兩天劍峰都沒人,讓張師弟全心突破宗師。”

    “……”

    秦真陽的聲音傳遍後殿,然而沒有人有回應。

    後殿許多弟子值守,卻落針可聞,隻有一門之隔的風聲,仿佛在天邊呼嘯。

    那首領弟子愣了好一會兒,才陡然一個激靈:

    “秦師兄,您剛剛說,張師弟要……突破宗師?”

    秦真陽點點頭。

    反正若是突破,劍峰上的動靜肯定瞞不了人,不如一早說清楚,免得到時候引起騷動。

    “宗師?”

    那弟子仍然如墜夢中,喃喃自語:

    “這如果是真的……我是不是對張師弟太不尊重了?等等,他說幾天?三天?”

    秦真陽看著一臉不清醒的師弟,認真的點了點頭。

    三天?

    突破宗師?

    劍宗哪個長老不是曠日持久的準備?以月為計的閉關?

    比如眼前的大師兄,突破好像也用了……兩個月還是三個月?

    結果他隻說是三天。

    換人這位弟子肯定覺得是胡吹大氣,哪怕現在他的理智也這樣認為。

    但是,他都幾年跨過這麽大境界了,都讓宗主和親師兄欽點上劍峰突破了。

    那三天是不是也有可能?

    那弟子猛地嘶了一聲,一臉莊重:

    “我的確對張宗師有些不尊重。”

    秦真陽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他幾年內從剛剛來後殿值守變的獨當一麵,也是頗為不俗。

    “秦師兄,張師弟要三天,宗主就封山三天。如果,他突破的更久怎麽辦?”

    首領弟子想起一茬,試探著問。

    秦真陽一臉平靜:

    “師尊說了,他要多久就給多久,直到他突破為止。”

    後殿許多弟子這才竊竊私語起來,消息迅速傳出,震驚整個主峰大殿。

    而後,迅速蔓延,直至整個雲山。

    曾經和謝淵比卷的雜役再見故人,本來頗為感歎他又能上劍峰,自己也挺有動力。

    結果聽到他是去六十九層突破宗師,頓時徹底陷入呆滯。

    隨後他一臉激動,有些自傲:

    “當年我也曾在和宗師比拚勤奮的道途中,領先他半個身位!”

    謝淵已經站在了第六十九層。

    感受著無比強烈的罡風和已經足以將普通武者洞穿的劍氣,謝淵身上淡金光澤亮起,不為所動。

    以他的內外功法、功力,其實在七十層也可以小待片刻,哪怕那上麵已經完全是另一個層次。

    曾經攔住自己的第十層已遠遠在腳下,隻是一個小點。

    謝淵站在高處,望著這裏稀少許多的前人留痕,靜靜坐下。

    劍意吹拂,金光微閃,血氣逐漸加速。

    謝淵不是愛說大話的人,三天已經是往多了說了。

    不然要是超時,略顯尷尬。

    事實上,李星拓的特殊封印效果出奇的好。

    謝淵的大金河功,此時和正常的第十層幾乎沒有差異。

    顯然李星拓也是個保守的人。

    沐浴在凜冽劍意中,謝淵已經進無可進的淡金血氣逐漸提升。

    很快,突破了那一個界限,微不可查的一點。

    恰好和現在的大金河功相當。

    內外功力終於進入了完美的平衡,並且已經打破了人身極限。

    通常這個過程會非常漫長,但謝淵已經度過這個階段。

    而後,謝淵隻感覺血氣似乎和內息都逐漸融合,化為了一種新的力量,並且不斷增強。

    他的意識也逐漸空靈,雖然閉著眼,卻逐漸看到了周身一尺、三尺一丈……前後左右上下,分毫畢現。

    天地似乎變得有些不同,空氣中極細微的光點映在心間。

    自然之韻在心田逐漸回蕩,謝淵曾經對自然、對宗師的感悟,大金河功提前破限的收獲,都在此時開花結果。

    謝淵感覺整個人都不同。

    進入劍峰一個時辰,秦真陽正在考慮是不是先離開。

    他看到謝淵盤坐於劍峰第六十九層石台,輕輕飄了起來。

    及冠之年。

    謝淵於雲山劍峰開天地之橋,成就宗師境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