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遠遠的便感覺到了強橫的氣息從四麵襲來。
    他一個閃身到了高空，定睛一看，果真發現八方來客，皆是氣勢洶洶，不由眉峰微蹙。
    “來的人可真夠齊、真夠多，也真夠巧。”
    甚至還有些他根本沒預料到的敵人。
    謝淵目光掃過南北兩個方向，眼神冷冽。
    他追索那黑天書到了此處，已經感覺就在左近，然而兜著圈子卻始終找不到。
    就像隔了一層朦朧的紗，明明能隱約看到，卻還是失之毫厘，不得真容。
    謝淵早料到不會這麽輕鬆，甚至他能感知到這三頁，對方說不定也能感知到他。能有這般手段的人，會不會布下埋伏？
    如今看來，果真如此，而且手筆不小。
    東邊來的五人已經到了近前，淩空而立，和謝淵遙遙相對。
    這五人氣勢尊貴而渾厚，衣袍華美、靈光閃爍，顯然身上寶物眾多。
    哪怕不認識他們，單看天生驕矜的氣勢和穿著，也知道是皇家來人；
    而看著最前麵那個黑發黑眸、眼神滄桑的青年，謝淵打量了他一下，便認出是誰。
    楚王薛宗濤，巔峰宗師，皇室最強者。
    而他身後四人，雖然氣勢比他弱些，卻也個個強橫，皆是隻差巔峰一線的頂尖宗師。
    考慮到皇宮和皇族各地還有坐鎮的強者，謝淵不由麵目有些嚴肅，對皇家藏在水麵下的龐大勢力有了直觀的了解。
    皇族低調，不上飛龍榜，平日也鮮有強者出頭之時。上三家夙來摸不清其底細，暗自忌憚。如今看來，果然是強者如雲。
    怪不得皇帝想趁此大宗師遠走的機會對付世家，以達王朝千年願景，確實是有機會。
    謝淵目光掃過，微微打量，皇族五人頓時凝停，薛宗濤更是麵露凝重，手扶腰間的劍柄。
    但謝淵隻是掃了一眼，便將頭轉了過去，看向西方。
    西邊來人更多。
    一名肅穆的中年男子氣勢雄渾，身後跟著兩名同樣不苟言笑的一男一女；
    旁邊則有純情嫵媚的絕世少女，身段火爆，勾魂奪魄，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望著謝淵。
    她身後還跟著五名氣質各異的絕色女子，言笑晏晏，妖嬈嫵媚。
    正是灶教兩大巨頭，傳武長老和合歡長老。
    這兩人並不讓謝淵太過意外，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一邊還有一個熟麵孔。
    一個胖大喇嘛麵帶慈和微笑，目光卻如鷹隼。他身後跟著僧俗各三人，最是人多勢眾。
    “謝施主，久仰了。當年我們數次擦肩而過，卻從未當麵暢談，本尊引為憾事。如今再見，可不能再錯過了。”
    高大的喇嘛聲音如洪鍾大呂，響徹半空。
    謝淵看著他，淡淡道：
    “明王，中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明王嗬嗬一笑，用腔調略怪的官話道：
    “天下常變，人族一家，哪有什麽該來不該來呢？如今中原有難，我西域男兒枕戈待旦，已經在西漠邊上翹首以盼，隨時願意入關助中原兄弟渡過大劫難。”
    此話一出，皇室五人都是麵色難看。薛宗濤盯著明王，淡然道：
    “明王，你敢深入中原，本王高看你一眼。這次你既然來，便不要走了。”
    “嗬嗬嗬，楚王殿下，不要忘了咱們這次的正題。你現在若和本尊叫板，莫說麵前此人，就是你們薛氏根除世家的宏願，都將化為泡影。”
    明王笑得平和，語氣舒緩，內容卻無比霸道：
    “你們應該不想錯失這千載良機吧？那雲雁兩州，開關通商，西人常駐，我們便止戈此處，還可幫你對付……”
    “做夢！”
    楚王臉色冷厲，直接喝斷了明王。
    明王眼睛一眯：
    “那我西域百萬兵將若此時叩關，你待如何？”
    “自然如過去無數次一樣，將你們這些胡狗斬得人頭滾滾，不得入中原一步。”
    楚王冷冷道。
    明王看著他，忽而哈哈一笑：
    “那你們就別想對付那些大世家了！我知道你們想趁此成就萬世王朝，隻不過……嗬嗬，等將謝施主拿下了，咱們有的是機會慢慢談。”
    謝淵此時看向灶教兩大長老，緩緩道：
    “你們竟然出來了。”
    合歡長老秀眉一顫，我見猶憐：
    “你個狠心的！當初將人家傷得那麽深，要不是我《玄女和合道》療愈之術頂尖，恐怕都見不到你個冤家了。就這樣也壞了我好幾十個上好爐鼎，哎，妾身對你真是癡心一片呢。旁人都想要你的東西，妾身不同，隻想要你的人。這次定教你再也不和我分離……”
    傳武長老則目不斜視道：
    “傳火使有所突破，日前閉關。我想了一想，聖教使命在身，還是不能枯坐天外天中。你執意阻攔，屢次壞我聖教大事，最是合適祭旗。料得到時傳火使接受聖女傳承，亦當回心轉意。”
    “無量光佛！謝施主，你可真是犯了眾怒呢。或許不該來此處的，不是本尊。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明王發出渾厚的笑聲，眼珠微轉：
    “而且，本尊再怎麽也是人族一員，入主中原有何不可？倒是天下大變，妖魔出世，若讓它們橫行地表，莫非謝施主就滿意了？”
    謝淵看向北邊雲霧中緩緩走出的白袍男子。
    他頭發披散，渾身透著蠻荒氣息，眼神十分深沉，看向謝淵。
    雖然他從哪裏看都是一個人，但是他投在身後雲霧中的影子，卻是扭曲如蛇的龐然巨物。而在雲霧之中，還有兩道如同小山的黑影，正在翻騰跳躍。
    “有人說，吞了你或者你身上的東西，可使妖族重現大地，可使我神龍一族血脈延續。”
    男子說道。
    謝淵看著他，眼神冰冷。
    這片妖霧中血氣滔天，冤魂無數，此來出世不知造成了多大殺孽！
    “有人說……嗬，一頭蛟妖，也敢冒充神龍後裔。”
    謝淵將蛟魂取下，直指蛟妖：
    “等會便先殺你！”
    男子盯著他手上的蛟魂，麵色轉冷：
    “我討厭你這杆槍。正好本王缺一把趁手兵器，便將你的脊骨抽出，拿來煉把骨劍。”
    謝淵冷冷掃了他一眼，又將目光移向南邊。
    天空在此幽暗，明明是正午，南邊卻影影幢幢，看不真切。
    那裏麵一邊是幾個麵色蒼白、渾身冰冷、看起來有些虛幻的人影，唯有領頭者一身凝實，卻也披著全身甲胄，手提關刀，威武無比。他連麵目都隱藏在全覆麵甲之中，隻有猩紅的目光投射而出。
    “鬼族？”
    謝淵認得出這些“人”的來曆，看起來明顯是幽魂鬼怪。
    然而這些鬼和普通的小鬼小妖完全不同，白日出行可使天光變化，個個都有堪比頂尖宗師的壓迫力。
    謝淵不由得想起一個地方，酆都鬼城。那是傳說中的秘境，是這方世界的三界傳說來源之一，隻是隨著曆次的天地巨變，幽冥地府變為了一處秘境，而後萬年來甚少再出現。
    就如九幽界……
    謝淵看著從南邊來和鬼族涇渭分明的另一股勢力，那幾名領頭的強者，讓他覺得十分眼熟。
    看似人形，內裏構造和部分特點卻和人族完全不一樣，正是九幽妖魔。
    看謝淵望過來，那站在最前方的黑膚女子嘻嘻一笑，道：
    “界主讓我向你問好。”
    “它也被放出來了？”
    謝淵神色一片凝重。
    女妖魔微笑道：
    “界主所在，我可不知道。”
    謝淵環顧一圈，心往下沉。
    他知道這裏可能會是一個針對他的陷阱，然而場景如此隆重，卻是始料未及。
    但就算陷阱再狠，也就罷了；關鍵是這些埋伏者，各個從藏身之處被放了出來，那他們代表的勢力，他們身後的那些徒子徒孫，是否也一齊來臨了人間？
    謝淵辛辛苦苦阻止灶教作亂，沒成想比灶教更可怕的這些東西，全都出來了。
    相比自己被埋伏，這讓他更是握緊鐵拳。
    大劫已成定勢，非是他再能阻止。
    謝淵目光如隼，掃了一圈，一下鎖定鬼族中一個白麵書生。這鬼雖然同樣身軀微微虛幻，麵色蒼白，沒有絲毫生氣，可謝淵從它身上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吳道極……好手段。隻是你如此作為，愧為人族。”
    謝淵冷冷道。
    那白麵書生神情一動，一下就恢複了栩栩如生，露出和麵目不符的滄桑笑容：
    “謝淵呐，你還是不懂，這天地間，哪有什麽人族他族？全都是爭渡者罷了。你鐵腕厲害，老夫認栽，轉成鬼修，和之前再無瓜葛，有何不可？”
    “吳先生，吞了他，真可讓妖族光輝重臨大地？”
    那妖蛟喊道。
    吳道極環顧一圈，露出微笑：
    “諸位，這謝淵身上，神兵、黑天書、絕世功法，乃至他自身氣運……應有盡有。他不管自己還是身上，一身是寶，今日這場狩謝大會，諸君各憑本事，盡情享用吧！”
    明王咧開大嘴，聲如洪鍾：
    “無量光佛！如此多道友齊聚一堂，謝施主真是有大麵子！本尊早聞中原的東海論劍是宗師高手的頂尖盛會，恐怕今日狩謝大會，還勝過東海論劍！”
    “遠勝，遠勝矣！”
    “他身上的黑天書，我隻取一頁，其餘的歸你們。”
    “哼，一共就幾頁，就被你預定一頁？不管你們怎麽分，我聽說他有個鼎，那我要定了！”
    “交出姬氏神斧！”
    “冤家，好人！你可現在就從了我吧，不然等會兒被打壞了，妾身會心疼的。你現在就跟我走，妾身保你從這些臭人臭蛇臭鬼臭妖中安然無恙。他們全都是臭的，隻有你讓妾身稀罕……”
    一時之間，四麵八方鬼哭狼嚎，強者們肆意調笑，對謝淵已成甕中捉鱉之勢，絲毫不怕他跑了，隻是想著如何分割戰利品。
    但就算胸有成竹，在場的最次也是天地雙橋境界的宗師；哪怕站在最後麵的，也是跺一跺腳可引起修行界地震的大妖巨擘，戰鬥經驗無可指摘，絕沒有給謝淵一絲一毫可以趁亂逃脫的機會。
    站在叫囂的高手群圍之中，謝淵就如同立足菜市口，承受著四麵八方而來的磅礴氣勢和狂囂巨浪。
    這些人的目光，就像在打量砧板上的肉。
    謝淵掃了一眼，目光微閃。
    沒有……
    明明感覺那三頁黑天書就在左近，很可能就在其中一人、或許是數人手上。
    但謝淵又感覺不是。
    他掃了一眼吳道極，見那白衣鬼書生微微一笑，稍微往後退了點，不由搖了搖頭。
    不是他。
    妖魔鬼怪或是他放出來的，但謝淵對他的能耐已經十分清楚，不可能奪得三頁黑天書，也沒有籌劃這一切的大氣魄、大能力。
    謝淵長長吐了口氣，慢慢拔出黑天神劍。
    不管怎樣，這一戰是避免不了。無論那人想要什麽，謝淵不會輕易讓他如願就是了。
    就這些人想要吃下自己，恐怕會崩碎一地的牙。
    看著謝淵慢慢拔劍，場中的叫囂就像被誰一把掐住，頃刻間收聲，而後寂靜下來。
    氣氛變得有些沉悶。
    在場沒有不識貨的人，他們看著謝淵的劍，目光沉凝；看著持劍的謝淵，神情更肅。
    “嗬嗬。”
    明王率先打破這場寂靜，不願讓謝淵氣勢積累太厚：
    “謝施主，在場都是想要點你的貴人。不知道你想先和哪位論武？”
    “我剛剛說過了。”
    謝淵拿手指慢慢摩挲著黑色的神劍，劍身上寒氣逼人，劍意幾乎凝成實質，繞劍而成旋風。
    “要先殺這頭大蛇。”
    他微微側頭，看向了那蛟妖。
    明明隻是一個眼神，宗師們卻都感覺身上一寒，腦海中似乎有些恍惚。
    這一刹那的恍惚中，隻有蛟妖麵色大變，先是想要伸出暗金閃爍的雙掌抵禦，而後雙掌直接化為足人高的金色巨爪，最後他身形一抖，扭曲膨脹，直接現了原型，化作長達百丈的巨蛟！
    隻不過他剛剛化作原型，就渾身僵硬，如同定在了天空。
    一身驚天動地的龍吟響起，伴隨灑滿天空的黑紅鮮血！
    謝淵這邊身影剛剛側頭，還未消散，就在蛟龍身前憑空出現。
    他的身軀相比巨蛟十分渺小，然而他雙手持劍，從巨蛟下頜逆鱗開始，一個閃身劃過百丈，將蛟妖豎著剖開！
    散發著濃鬱血氣波動的龍血和鱗片、內髒漫天灑落，蓋住了謝淵的身影。
    妖霧中翻騰咆哮的巨影不動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目露不敢置信。
    謝淵竟然一劍殺了那妖族首領，身具神龍血脈的巨蛟！
    他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那如果是自己的話……
    眾人死死盯著那被血肉之雨掩蓋的謝淵，卻忽然聽他的聲音從上空傳來：
    “你們是要挨個挨個的來送死，還是……一齊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