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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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白的天花板上掛著冰冷的白熾燈,發出冷淡的光。
    謝淵懵懵懂懂的眨著眼睛,感覺一切似曾相識。
    “兒砸!你終於醒了!!”
    是……老媽?
    謝淵還沒反應過來,一個溫暖的懷抱撲向了他,然後是泣不成聲。
    ……
    “是的,是的。小謝的指標一切正常,這的確很不可思議。但我們已經做過兩次複查,盡管人有些虛弱,他的確達到了出院標準。虛弱也是正常的,他畢竟躺了這麽久……”
    看著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和仍然難掩激動的母親王亞芳還有父親謝國梁解釋,謝淵目光有些茫然。
    我不是……正在和玉靜戰鬥嗎?
    好像最後,我中了他天罰般的一擊,混身功力又無法調動,最後……
    謝淵怔了許久,感覺那記憶十分模糊,許多細節都有些不確定。
    就像是剛睡醒時回憶睡醒前的夢,明明還覺著十分清晰,可是想著想著就記不得了。
    “好像發生過一次……”
    謝淵捂著頭,用力的思索。
    “兒子,你怎麽了?沒事吧?”
    王亞芳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連忙問道。
    看著父親還有一屋的醫生護士都關注著自己,謝淵搖了搖頭:
    “沒事,就是有些暈。”
    “張醫生,謝淵他頭暈,這是為什麽呀?”
    王亞芳緊張道。
    張醫生說:
    “他躺了這麽久,足足三年,暈是正常的。實際上,他突然恢複,而且還有完整的語言功能,這已經有些不可思議……沒關係,我們再補做一個腦部CT。”
    “三年?”
    謝淵在被推去做檢查的路上瞪大眼睛。
    結果自然是沒有問題。
    於是謝國梁和王亞芳夫婦倆歡天喜地的領著謝淵出了院。
    站在那個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筒子樓、而不是自己記憶中的家門口,謝淵沉默一下,跟著父母進了房門。
    又是跨火盆,給菩薩上香,感謝保佑。
    一套儀式下來,謝淵莫名有些疲憊,然後才進了自己的小房間裏休息。
    一直懵懵懂懂,他這才有空思考,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我,是穿越了吧?”
    謝淵皺緊眉頭。
    盡管記憶十分模糊,但那些片段、那些經曆不像是假的。
    他甚至還記得許多功法的運行路線,那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課,早就印到了骨子裏。
    對,功法!
    謝淵當即盤膝而坐,開始運功。
    此時剛剛蘇醒,體內空虛,身體孱弱,得趕緊運功恢複,不然十分不便。
    片刻之後……
    “怎會如此?”
    謝淵失聲道。
    “怎麽了兒子?”
    一直在外間默默留意裏麵動靜的王亞芳和謝國梁同時過來,看著謝淵盤膝而坐、一臉震驚的模樣:
    “我的功力都沒有了?”
    “……什麽公理?”
    謝國梁推了推眼鏡,疑惑道。
    “我日夜苦練、修行多年才積攢下的功力……”
    謝淵還是無法從這個事實中恢複過來,喃喃道。
    謝國梁和王亞芳對視一眼,一時不知說什麽。
    王亞芳上前來摸著謝淵的額頭:
    “兒子,你哪裏不舒服?可不要嚇唬媽呀……”
    謝淵聽著王亞芳語氣有些惶急,這才醒悟過來,深吸一口氣:
    “沒有,我隻是一下沒休息好,讓我再歇會兒就行。真的,沒事。”
    在父母半信半疑的目光中,謝淵又神色平靜的將門關上。
    而後他緊緊抓著門把手,深吸一口氣,連手指都握的發白。
    自己剛剛按照刻印入本能的法門練功,連一絲一毫的血氣和內息都沒有。
    換句話說,現在的自己就是徹頭徹尾的普通人,甚至還要不如。
    “我想起來了,之前取那幻、幻覺水晶?夢幻水晶?不管了,就是那東西的時候,做過類似的回來的夢。”
    謝淵心裏想著。
    然而那次自己還身具功法,在現實世界如同超人,很快幫助家裏擺脫困境。
    但這一次,他什麽都沒有,好像真的從未離開過。
    現實世界……夢境……沒有功力……
    到底那一次是夢?
    還是這一次是夢?
    或者說……那一邊才是夢?
    謝淵突然有些驚恐,雖然他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麽。
    但連記得最清楚的功法都沒有用,那些記憶還跟夢境一樣模模糊糊。
    或許自己真的隻是睡了太久……就是一個青年臨死前的仙俠夢。
    現在運氣好沒死,那也該到夢醒的時候了。
    撿回一命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情,謝淵卻悵然若失,就像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正在離自己遠去。
    門外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
    謝淵隱約聽到“存折”、“還錢”幾個字眼,頓時從自己的夢境中清醒過來,感覺到了一股現實的壓力。
    是啊,自己在醫院躺了三年,雖然半年過後就因為住不起ICU轉到普通病房,但植物人的護理,還是一筆難以想象的費用。
    他打開房門,看到正在主臥翻撿存折和賬本的父母,問道:
    “家裏現在欠多少錢?”
    兩口子一下跟做賊一樣將賬本收起,搖頭道:
    “沒欠錢,欠什麽錢?小孩子家家的,問這些幹嘛?”
    “爸,我現在也是……二十五歲了,哪還是小孩子?”
    謝淵說道。
    “二十五歲……”
    夫婦倆似乎都有些發蒙。
    他們突然想起,雖然謝淵是在病床上度過了三年,但時間並不會因此停滯。
    他明明昨天才從校園走出,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
    王亞芳一下流出兩溜淚水,轉過頭去。
    謝國梁取下眼鏡,低頭擦了擦,嗯了一聲:
    “確實是大小夥子了。但家裏真沒什麽你擔心的,這幾年你花錢不多,那旅遊開發公司也賠了錢,基本能覆蓋你的醫藥費,沒問題的。行了,晚上去吃飯,親戚都等著見你。”
    “這樣啊。行,我知道了爸。”
    謝淵點了點頭。
    雖然躺了三年,謝淵卻感覺自己眼力毒辣了許多。
    他一眼就看出父親在撒謊。
    而剛剛開門時,夫婦倆緊皺的眉頭更沒瞞過他。
    ……
    晚飯時,春江酒樓。
    一大家人都聚在一起,包括父母兩邊的至親,所有人都為謝淵真的蘇醒過來高興。
    酒過三巡,嬸子姑姑們說起這幾年,難免抹眼淚,直言王亞芳不容易,沒想到真把謝淵等醒來了。
    所謂守得雲開見月明,便是這樣。
    謝淵在至親的簇擁下,更多了一分真實感。
    在親戚們的噓寒問暖中,謝淵一時完全忘記了那些記憶碎片。
    不過回憶起這幾年時,親戚們的話語中難免透露了一些信息,被謝淵敏銳的捕捉到。
    盡管父母都示意不用多說,親戚們雖是出於關心,也很快的領會,並沒再提,謝淵還是從氣氛中察覺到了。
    家裏欠了很多錢,許多許多錢。
    雖然父母不想自己操心,但是拖累了這麽久,既然醒過來,肯定要幫父母分擔。
    賺錢……記得王一兵之前做直播賺了一點錢?
    嗯,好像那夢裏也是這樣操作的……
    謝淵出神片刻,搖了搖頭。
    還想那夢幹嘛?該回歸現實了……不過可以借鑒一下,明天聯係兵哥。
    謝淵越發的覺得該腳踏實地,腦子便越發清晰,碎片般的記憶便也隨之越發遙遠起來。
    正在這時,雅間的門被輕輕敲響,然後一個矮胖矮胖的中老年男人端著一盤菜進來:
    “打擾了,聽說小謝醒了,我親手做了這道魚,送給你們的。”
    “嗨呀吳老板,你太客氣了!”
    “就是,還送菜……”
    “哪裏哪裏,你們都是老客戶了。這是喜事,我也為你們高興啊!慶祝慶祝。”
    那吳老板笑容可掬的說道。
    謝淵看著那老板的麵容,眼神變得直勾勾的。
    王亞芳見兒子這模樣,喚道:
    “謝淵,謝淵!你咋啦?不舒服嗎?”
    謝淵如夢初醒,蹙眉道:
    “我感覺這位老板有些眼熟。”
    雅間一片默然。
    吳老板嗬嗬笑道:
    “小謝上次看到我都好幾年了,記不清了正常,正常。我也是,一段時間不見人就容易忘!”
    “兒子,咱們以前年年都來這裏吃飯,吳老板做的黃豆燜豬蹄,你是最愛吃的,你還有印象不?”
    王亞芳有些擔憂的說道。
    “哦哦,這樣啊。我想起來了……”
    謝淵回憶起來,的確是年年都來這裏吃飯,從春江小吃,吃到春江酒樓。
    春江酒樓……
    謝淵再看了吳老板一眼,看著他一臉微笑,有些疑惑的撓了撓頭,繼續吃飯。
    晚上回去休息,謝淵覺得有些疲累,很快沉入夢鄉。
    夢裏,他似乎又看到那些破碎的記憶,那一場場險死還生的大戰,那一個個記憶深刻的人物,都在慢慢的離自己遠去,沉入黑暗。
    到了最後,隱隱約約隻有一個窈窕的影子,似乎在光暈中起舞,舞出點點金光,勉強照亮黑夜。
    第二天,謝淵聯係了王一兵。
    “你小子啊我靠,你小子,真能睡啊!”
    “你想嚐試直播?行啊,咱試試。”
    “今天先取個酷炫的名字……有了!工作的時候請稱植物——植物人的複健之路。”
    “……”
    王一兵關閉了直播軟件。
    “謝淵,別灰心,你畢竟好久沒玩遊戲了,生疏點也正常的。”
    “那些彈幕別理,他們從來都是隨便亂噴的,你都不知道電腦那邊是個什麽東西!都是傻狗,你別往心裏去……”
    謝淵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啊,感覺給你掉粉了。”
    果然和夢裏不一樣,躺了幾年肌肉都有些萎縮的人,反應又遲鈍,玩什麽遊戲?
    “沒事兒!本來也要掉,多掉少掉都一樣。”
    王一兵擺擺手:
    “不過……謝淵,這兩年直播早不像以前了,卷得很,隻能勉強混口飯吃。想要發財,恐怕不容易。”
    此路不通……
    謝淵默默點了點頭,心裏感覺有些壓力。
    晚上,謝淵又做夢了,這次他更加的看不清那些記憶,隻是結尾仍然有一道影子在傳遞金色的螢火,讓他沒有徹底忘懷。
    此後一段時間,謝淵在家靜養,同時思考著自己能做什麽來減輕家中負擔。
    一次有陌生人上門,謝國梁和王亞芳立即緊張的讓他回房間休息。
    謝淵沒有同意,就在客廳瞪著那些人。
    那幾個陌生人倒也沒做什麽,見謝淵的樣子便隻是在客廳裏靜坐了一會兒,而後出門時和謝國梁低聲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以謝淵的耳力,自然聽不清。
    但他看得出來,謝國梁和王亞芳都十分有壓力。
    謝淵嚐試著找工作,但以他既不是應屆生、又生過大病,還氣虛體弱的模樣,實在是沒有什麽選擇。便連門檻最低的外賣、快遞,都因為身體原因不適合。
    謝淵愈發焦慮起來。
    隻有每天晚上,準時出現的模糊影子和溫和金光讓他心情寧靜,讓他感覺心底深處好像還有珍貴的東西和力量。
    他隱約覺得那或許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但那影子太模糊,他實在想不起。
    就這樣再過了一段時間,家裏氣氛有些沉悶,王亞芳便提議去春江酒樓吃一頓,也算下館子了。
    雖然經濟不寬裕,但是春江酒樓也不貴,一家三口就點幾樣菜,倒也還好。
    吃到一半,謝淵離席去上廁所,王亞芳還關切的讓他小心些,甚至還想陪他,被謝淵和謝國梁一起製止。
    謝淵還沒到上廁所也會滑倒的地步。他出來洗手,低頭再抬頭間,忽然發現鏡子裏多了一個人。
    “吳老板?”
    謝淵詫異的扭頭。
    吳老板笑眯眯的:
    “小謝啊,你也來上廁所?”
    “……是啊。”
    謝淵有些疑惑,剛剛明明沒看到他呢?
    “真是巧了,我也是。看來咱們有緣分。”
    吳老板笑了笑:
    “都有一樣的經曆。”
    謝淵覺得吳老板今天莫名其妙,上個廁所算什麽經曆?
    他打了個招呼,不想多說,就往回走。
    吳老板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手攏在袖子裏。
    “小謝啊,如果你有疑惑,如果你還相信自己的記憶,為什麽不去最開始的地方看看呢?”
    謝淵的背後傳來聲音。
    謝淵頓了一下,便繼續離開。
    當晚,謝淵除了每日一樣的夢境,多夢了一個地方。
    迷迷茫茫、籠罩天地的霧氣,極為壯觀、如同直通九天的山門。
    第二天,謝淵起床,便覺心裏有股衝動。
    他猶豫了許久,還是對父母說道:
    “爸,媽,我想去天門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