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常打量著手中的王者之劍，並未馬上答應瑪娜薇的委托。
    即便他對於斯蒂蘭聖地不了解，也能猜出紅龍對於斯蒂蘭皇室和整座聖地意義非凡。
    瑪娜薇說殺他就殺了，萬一被守護精靈當槍使了怎麽辦？
    隻要洗禮能到手，當不當槍他其實並不在意，不過他不喜歡被人算計的感覺，所以行動之前，他要先探一探瑪娜薇的底。
    “瑪娜薇小姐，如果王者之劍隻需要強大的火焰灼燒，就能通過淬火恢複靈氣，那我擁有比龍炎更合適的選擇。”
    說罷，他取出坤元護生燈，引出一團地火放在瑪娜薇身前。
    瑪娜薇被麵前的火焰嚇了一跳，忍不住後退半步，她能感知到麵前的火焰有多強大，有多適合鍛造。
    聖地中的守護精靈，都是半個鍛造師。
    聽上去很奇怪，但稍微動腦就能想明白，蒸汽魅影位麵是個完整的，嚴謹的世界，並沒有深淵遊戲係統這樣的存在，給予足夠的能量或是腐朽銀幣，就能憑空製造出某件東西。
    你以為你在聖地中許下願望，向守護精靈立下誓言，你的誓言就能憑空具象出一把聖劍？
    這當然不可能。
    斯蒂蘭的所有聖劍，包括王者之劍、永恒之湖、光明聖劍、真言聖劍等等，這些在斯蒂蘭傳說中留有名字，來自聖地的聖劍，都是她們守護精靈辛苦鍛造的！
    她們在聖地中開采各種神奇礦物，以龍炎作為火焰，經過成千上萬次揮錘，才能將金屬鍛打成的劍坯，然後經過數百個日夜的精雕細琢，反複推敲，才能形成聖劍的雛形。
    最後注入聖地的能量，降下守護精靈的賜福，再配合進入聖地者的誓言，便能得到一把最終版本的聖劍。
    雖然在神話中，每名獲得聖劍的騎士，都聲稱這是湖中女神為他們量身定做的寶物，實際上都隻是她們的話術。
    鍛造一把聖劍極為困難，哪有那麽多備選項供他們選擇。
    瑪娜薇眨了眨眼睛，將注意力從回憶中拽回，地火的出現，勾起了她的鍛造之魂，一不小心走神了。
    作為曾經鍛造出聖劍的守護精靈，她很清楚地火的含金量，不論是熱量、火焰等級還是在鍛造方麵，龍炎和地火都不是一個等級。
    能拿出地火，證明眼前的外來騎士在鍛造方麵的造詣，不會遜色於他的武技。
    暗自慶幸沒有提出教導對方鍛造之法，再次自取其辱的同時，瑪娜薇知道，不給對方一個交代，不僅難以讓他完成委托，更會讓他心生戒心。
    瑪娜薇輕歎一口氣，遲疑片刻，隨後說道：
    “肖恩閣下，在你看來，我們守護精靈是什麽？”
    吳常裝作思考狀，試探地回答道：
    “依托聖地才能長久存在的半神？”
    瑪娜薇說道：
    “我們其實是，額，你說得對。”
    她看到肖恩為難的模樣，還以為他無法猜到，猜測他會說出不知道，然後她再做出解釋。
    誰知道肖恩看上去猶豫，說出來的內容卻精準無比，一眼看穿了她的存在。
    “正如你所說，我們守護精靈，實際與聖地是一體的存在，我們借助聖地才能保持半神的姿態。”
    “那你可知道，我們是從何而來？”
    吳常搖頭道：
    “不知道。”
    “你說得對，我們……”瑪娜薇突然愣住，滿臉疑惑地看向吳常。
    不是，怎麽困難的答案你能一眼看穿，這麽簡單的答案你能說不知道？
    被吳常晃了一下的瑪娜薇有點頭疼，她定了定心神，解釋起來她們存在的原因。
    按照瑪娜薇的說法，斯蒂蘭聖地，原本並非斯蒂蘭皇室所有，而是斯蒂蘭本地人信仰中的神域。
    斯蒂蘭皇室的祖先喬治一世來到這片土地，征服了原本居住在這裏的土著，才將神域歸為己有。
    最初的神域直接與現實相連，不需要通過夢境才能進入，它的模樣與吳常此刻看到的相同，是一片終年被大霧籠罩的水域，普通人根本無法進入其中。
    喬治一世經過千辛萬苦，在大賢者的指引下，才成功進入到神域之中。
    他發現生活在神域內的並非神明，而是兩隻巨龍，一頭為紅龍，一頭為白龍。
    它們的生活隻有三件事，吃飯、睡覺和打架。
    它們並不吃凡物，而是以土著的信仰、通過竹排排流進神域的貢品，以及神域中的霧氣作為食物。
    兩隻巨龍他們體型類似，攻擊方式也類似，都是靠著戰鬥本能廝殺，一個師傅教的，破不了招。
    喬治一世暗中觀察了十幾天，正在猶豫到底幫哪一隻的時候，白龍主動找上了他。
    白龍無法通過自己獲勝，於是將贏的希望寄托在人類身上，它化為一道白光，融入到喬治一世體內，賦予了喬治一世神性，以及龍族血脈。
    喬治一世繼承了白龍的意誌，用他強大的武技和來自白龍的力量，向紅龍發起決鬥，然後毫無意外的戰敗。
    人類之軀是有極限的，白龍都無法獲勝的目標，喬治一世又如何能贏。
    隻不過白龍看中的並非喬治一世本人，而是喬治一世代表的人類文明，以及血脈傳承。
    自那之後，喬治一世便號稱龍心王，在戰場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很快統一斯蒂蘭周圍所有島嶼，建立起斯蒂蘭王國。
    他所生下的子嗣，體內都會帶著白龍的血脈，他們在成年禮和繼承王位時，都需要進入神域挑戰紅龍，希望有一天能完成白龍的意誌，戰勝紅龍。
    可惜的是，從來沒人能完成這個目標。
    白龍血脈與神域相連，體內血脈濃厚的斯蒂蘭皇室，在戰死之後，靈魂有概率受到神域指引，回到神域，成為守護神域的守護精靈。
    瑪娜薇便是其中之一。
    斯蒂蘭聖地中的守護精靈，一共有六人，經過她們的改造，逐漸將這片被濃霧籠罩的水域，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隨著時間流逝，斯蒂蘭皇室的血脈逐漸稀疏，王國甚至還幾度陷落，但隻要有身負白龍血脈者進入聖地，她們都會幫他們激活體內血脈，重現斯蒂蘭的榮光。
    說完斯蒂蘭皇室和聖地的聯係，瑪娜薇對吳常說道：
    “擊敗紅龍，是我們家族的執念，憑借我們自己難以做到，所以隻能將希望寄托在您身上。”
    吳常聽完瑪娜薇的解釋，臉上露出恍然之色，難怪瑪娜薇的樣貌和奧利維亞那麽相似。
    他之前還以為是守護精靈會模仿其他人的麵孔，現在看來，原來兩人本就是親戚。
    關於血緣和對紅龍出手的原因，瑪娜薇解釋的很清楚，但有一點他需要進一步確認。
    他臉上露出疑惑之色，詢問道：
    “有一點我不明白，你說了這麽多，紅龍在幹什麽。”
    “它就坐視你們改造神域，並不斷派人去騷擾它，沒有對你們發出過襲擊？”
    瑪娜薇解釋道：
    “根據我們觀察，紅龍和白龍並不是智慧生命，它們更像是兩頭擁有神力的野獸，它們存在的目的，便是享受戰鬥的樂趣，擊敗彼此和被彼此擊敗。”
    “紅龍似乎在渴望被我們擊敗，每次挑戰失敗，它都不會對挑戰者痛下殺手，我們需要鍛造可以戰勝它的聖劍，隻要給予它足夠的戰鬥快樂，它也會吐出龍炎供我們鍛造。”
    “它其實也在等待著被擊敗的這一天。”
    “如果將它擊敗，斯蒂蘭皇室已經衰敗的龍族血脈，可能會發生質變，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瑪娜薇解釋的時候，吳常也在讓渡鴉做出分析，通過渡鴉確認瑪娜薇沒有隱瞞，他才選擇將委托接下。
    拿到王者之劍，臨走前他看向瑪娜薇的眼睛，問道：
    “殺掉紅龍和隻拿走它背後的鱗片，哪種選擇對奧利維亞更有利？”
    瑪娜薇被吳常看得一愣，她從吳常眼中隻看到了從容，似乎擊殺紅龍還是隻拔下紅龍最堅固的鱗片，並不取決於紅龍的力量，而在於他想怎麽做。
    那種對於力量的絕對自信，她在很多剛踏入聖地的後輩眼中都看到過，但吳常給她的感覺格外不同。
    她下意識回答道：
    “如果能斬殺紅龍，對於奧利維亞的效果最好，或許可以令她繼承聖地中的力量，成為真正的神明。”
    吳常點了點頭，說道：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吳常提著王者之劍，身體一閃，便通過傳送回到他進入夢境的黑色礁石。
    他目光看向岸邊，下一刻，便再次回到聖地島上。
    夢境中真實的聖地，比起表層的童話世界地形擴大了十倍不止，兩三百米的小山，此刻化為兩三千米的大山。
    他順著之前瑪娜薇手指的方向望去，當他看到巨龍沉睡的山洞時，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他沒記錯的話，那裏似乎是雷文頓選擇沉睡的山洞。
    他用肉眼標定，直接傳送進入山洞，剛邁入山洞，他便感覺到一陣灼熱從洞深處傳來。
    熱浪中帶著淡淡神性，即便是他都感到有些難熬。
    這種熱度，想來便是見到紅龍之前的考驗，如果連這種程度的熱浪都無法忍受，那最好就此止步，不要繼續向前。
    吳常頂著熱浪，繼續向山洞深處走去，深洞向斜下方延伸，他走了兩三分鍾，才走出山洞，來到一片巨大的室內空間。
    整座山的內部以及山下方的空間都被掏空，形成一個巨大的整體洞穴，洞穴中央，一隻狀若長有翅膀紅色蜥蜴的西方巨龍，正盤著身體睡在洞穴中央。
    吳常已經習慣與擁有神性的敵人戰鬥，隻是一眼便能大致分辨出紅龍的水準。
    半神以上，下位神未滿，放在世界副本，在妖王中也能屬於最強一檔，有無相水魈的水準。
    渡鴉觀測後告訴他，眼前的紅龍，屬於太初靈樞孕育的天生神明，隻不過蒸汽魅影位麵殘存的太初靈樞數量不夠，隻能孕育出兩個殘缺的半神，沒能製造出完整的神明。
    不隻是神性和力量不夠完整，紅龍連靈智都未能完全凝聚，現在的它，隻是一頭聰明的野獸。
    吳常忍不住嘖了一聲，這條紅龍的力量，已經摸到荒界存在的天花板，斯蒂蘭皇室成員的成人禮，需要和這隻大家夥作戰，屬實是有些難為人了。
    與神話中的巨龍不同，紅龍的洞穴內並未堆積著金銀財寶，這裏隻有滾燙的岩漿。
    洞穴地麵滿是裂痕，裂痕中能看到岩漿在下方湧動，洞穴的整個地麵，像是用岩石在岩漿上方搭建出的一張“水床”，紅龍睡覺時，隨著它的呼吸波動，整個地麵有規律的上下浮動。
    在紅龍不遠處的小塊地麵上，吳常看到了躺在上方的雷文頓。
    沒有服用蟄龍丹的雷文頓，無法操控他在夢境中的行動，也無法看到聖地的真正模樣。
    此刻他以夢遊的姿態，手中拿著一塊碎石片，在腳下畫出一個圓形神秘學法陣，正試圖通過神秘學法陣，將岩漿和龍炎的熱氣導入自身，進而領悟火係根源之力。
    這便是屬於雷文頓的聖地洗禮，他的領悟已經到了關鍵，吳常便等在遠處，沒有進入洞穴。
    聖地洗禮的速度很快，大概十分鍾之後，雷文頓體內便燃起火係根源之力的氣息，將熱氣導入自身的動作隨之停止。
    吳常見雷文頓洗禮完成，便邁步走入紅龍洞穴，他腳步落在洞穴的瞬間，沉睡中的紅龍猛然驚醒。
    它睜開雙眼，碩大的瞳孔看向吳常，緩緩撐起身體，展現出五十米高的巨大身軀。
    吳常提著手中的王者之劍，邁步走向雷文頓，準備先將雷文頓扔出去，再開始戰鬥。
    誰知他剛靠近，雷文頓茫然的雙眼突然聚焦，他看向吳常，疑惑道：
    “這是哪？”
    沒等吳常回答，遠處的紅龍便發出一聲咆哮，似乎在提示吳常他已經開了怪。
    雷文頓被叫聲嚇得一激靈，一腳踩進岩漿，若不是他已經掌握了火係根源之力，光憑這一腳，就能讓他換上一條超凡蒸汽義肢。
    他並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踏入岩漿，隻是急忙把腿從岩漿中拔出，口吃著問道：
    “那，那是什麽，難道是巨龍？”
    蒸汽魅影位麵雖然擁有超凡之力，但主要還是以科技和工業為主，巨龍這種存在，對於雷文頓來說太超綱了。
    吳常伸手把雷文頓往身後一扒拉，越過雷文頓繼續走向紅龍，說道：
    “我如果和你說這隻是一場夢，你相信嗎？”
    吳常說話的時候，紅龍已經完全蘇醒，它揮動雙翼，整個人騰空而起，盤旋在洞穴上空。
    它看向吳常，猛地張嘴吐出一道龍息，如同岩漿般濃稠熾熱的火柱，隨著巨龍盤旋的軌跡向吳常掃來。
    龍炎的熾熱，隔著幾十米便點燃了雷文頓的衣服，他此刻擁有火根源之力，更加明白紅龍噴吐的龍炎有多可怖。
    那是隻要看上一眼，就能順著目光將他瞳孔灼痛的程度，他顧不得撲滅身上的火，朝著吳常大喊：
    “肖恩，快躲開！”
    吳常先是看向紅龍，無想式發動。
    猶如實質的龍炎，在他眼中布滿裂痕，每一道裂痕，都是這道龍炎的弱點。
    由於紅龍飛行的動作太過簡單，他可以清晰預判龍炎之後四五秒的軌跡。
    轉身看向雷文頓，說道：
    “站在那裏別動。”
    他心中默念時間，估算著龍炎將至，抽出手中王者之劍，轉手回頭一劍，斬向朝他掃來的龍炎之柱。
    這一劍看似隨手揮出，實則是經過無想式精密判斷，這一劍精準斬在龍炎之柱下方最大的裂痕上。
    在雷文頓眼中，吳常的行為與拿著長劍劈開瀑布一般，即便能將水流劈開，被劈開的水流也會穿過劍鋒淋在他身上。
    問題在於，劈開瀑布灑下來的是水，最多淋濕身體，可眼下灑下來的是龍炎，會死人的。
    雷文頓不忍心看到接下來的場景，隻能側過臉，眯起眼睛，心中默念這一切都是夢。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吳常本該不痛不癢的一記橫掃，卻將整條龍炎之柱斬得支離破碎。
    破碎的龍炎仿若煙花般散開，在洞穴內下起一場火雨。
    其中幾滴落在他身上，破碎的龍炎雖然傷不到他，卻也燙得他忍不住怪叫兩聲。
    他怔怔地看向吳常，他的實力不如吳常，但好歹也是根源級強者，眼力還是有的，他能看到吳常揮出這一劍是純粹的武技，甚至沒用上秘法騎士的能力，劍上沒有攜帶絲毫能量。
    他無法理解，讓他靈魂都為之戰栗的龍炎，是如何被普通的斬擊斬得支離破碎。
    難道他真在做夢？
    不隻他懵，天上的紅龍也懵，它的龍息還是第一次被人從正麵擊碎。
    和白龍曾經的戰鬥經驗告訴它，龍息無法生效的時候，它就該用比龍息更加強大的身體。
    紅龍在空中盤旋一圈，隨後朝著吳常俯衝而來，要讓吳常吃它一記巨龍衝撞。
    吳常依舊沒有使用能量，就那麽站在原地，冷冷看著紅龍。
    等到紅龍快要撞在他身上的瞬間，他通過無想式精準看到其中空檔，一把抓住紅龍頭頂的龍角。
    紅龍洞穴地下充滿岩漿，地麵並不穩固，他沒有用蠻力直接停下巨龍衝鋒，而是使用力量壓製紅龍的瞬間，帶著巨龍身軀原地大風車，卸去巨龍衝擊之力。
    他在原地旋轉四周半，待紅龍衝擊之力完全泄掉，便用過肩摔的姿態，狠狠將紅龍摜在地上，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洞穴地麵小半，將紅龍砸穿地麵，砸入下方岩漿之中。
    巨大的衝擊，濺起巨大的岩漿浪花，位於吳常不遠處的雷文頓，眼睜睜看著岩漿浪花噴射到三四十米高，然後朝著他重重拍下。
    啪！
    他被厚重的岩漿直接砸倒在地，費了不少力才從飛速凝固的岩漿中脫身，這次他不僅是衣服燃燒起來，身上的毛發也被岩漿點燃。
    他已經顧不上這些小事，他伸手抹掉臉上的岩漿，看著遠處吳常抓著龍角，將紅龍頭顱從岩漿中拎出來的場麵，忍不住露出一臉傻笑。
    嘿嘿，真是夢。
    龍息和岩漿不燙，肖恩能用劍斬斷龍息，用肉身戰勝幾十米高的巨龍，我怎麽會做這種荒唐的屠龍夢。
    而且我最近是不是被打擊得有點多，變得不自信了，為什麽我就連做夢自己都不是主角，而是旁觀肖恩屠龍的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