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豬籠皇帝?豬龍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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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無情總在帝王家,但如今的天武皇薄情寡義到了這種地步,其實這背後也有隱情。
    這事兒,還得從先皇聖德皇帝說起。
    聖德皇帝在位期間,乃是整個大乾國建立以來,天災最少的時期。
    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那太平盛世,至今被人所懷念。
    但在聖德年間,曾發生過一起轟動一時的“廢後案”。
    天武皇正是被這位大乾朝有名的奸後迫害,於繈褓之時流落民間,早年間流落到了青州、徐州一帶。
    據野史所傳,天武皇初時跟隨鏢局武師學藝,不知犯了什麽事,被浸過豬籠。
    僥幸未死,但也被趕出了鏢局,隨後竟是落魄到了以乞討為生的地步。
    被尋回宮中時,已是及冠之年。
    而這些事,也被後來的民間藝人編成了曲藝、話本,流傳坊間,其中一些經典橋段,例如“草莽分公候”、“龍台鍘妖後”、“午門殺兄”之類的知名橋段,至今在那戲院茶苑裏都天天上演著,是座無虛席。
    所以民間戲稱當今天子乃是“乞丐皇帝”、“豬籠皇帝”。
    天武皇帝對這方麵倒也大度,從不因言獲罪,也不搞什麽文字獄,就任由這坊間傳著這些事。
    甚至傳聞早些年還沒求仙問道的時候,還會招京都城裏有名的曲藝班進皇宮為他排戲,最是愛聽以他生平改編的這些曲兒。
    也正因為早年的這些經曆,天武皇對自己這些親戚並不念什麽親情。
    但若說他薄情寡義,其實也不盡然。
    因為他對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永安王姬宏德是極好的,哪怕天武二十年削藩,永安王也成了唯一一個保留了封地的親王。
    而後就算永安王勾結救世教,血祭屠城,被國師押回京都城時,天武皇也是想保他的。
    這人呐,總是複雜,哪是但“好”或“壞”一個字可以概述?
    對永安王來說,天武皇是極好的兄長。
    但對其他的皇室宗親來說,這是最無情的天子。
    ……
    趙祈安坐在部堂裏,如泰山巍然不動。
    姬禮元一開始還坐得住,可畢竟是八十歲的老國公,這連個靠背都沒有的春凳屬實是磨人。
    這坐了一上午,他就感覺自己這老腰有些頂不住了。
    待到午間休憩之時,也到了用午飯的時候,姬禮元實在是頂不住了,找了個由頭對趙祈安說道“本公下午有公務,雲心觀那邊今日有齋醮大典,邀了本公前去觀禮,趙寺丞可願一同去?雲心觀的素麵做得極為不錯,可以一飽口福。”
    這宗正寺,除了有管理皇室宗親的職務之外,還有一項職務就是管理京都城附近的大小道觀、寺廟。
    這算是宗正寺少有的有油水的活兒,那群道士可比皇室宗親們有錢。
    所以“觀禮”的差事,在這宗正寺算是搶手的活兒。
    不過姬禮元相信趙祈安看不上道士們孝敬的那點小錢,所以大方邀請。
    趙祈安婉拒道“國公爺既有公務,不必在意下官。下官初來乍到,還是先熟悉些簡單的內務比較好。”
    姬禮元無語,這一上午也沒見趙祈安去熟悉內務呀,不就幹坐著麽?
    不過趙祈安不願意去,他也不勉強,笑道“那寺丞自便,若有需要,可與同僚相商。”
    “多謝國公爺提點。”
    話過幾句之後,姬禮元離開了部堂。
    這個點已經是午膳的時間,宗正寺的部堂內陸陸續續有人離開,找地方用飯去了。
    若是家境不好的,也自備了飯團、梅幹之類的東西,坐在自己公廨內默默吃著。
    趙祈安環顧四周一圈,隨後站起身來,朝著簿書庫走去。
    待來到簿書庫門口,苟向西一見到趙祈安來,連忙躬身作揖“恩主。”
    “讓手下人先去用飯吧,不急於一時。”
    “是。”
    苟向西領了命,隨後朝在公房內忙碌的眾人吆喝了幾聲,讓他們先去用飯。
    隨後,他請趙祈安進了簿書庫。
    所謂簿書庫,就是記錄各種政務、賬目、戶籍等文書檔案的地方。
    這地方是有專門的吏員把守的,宗正寺內寺丞以下的官員沒有許可都無權入內,姬禮元放趙祈安的人進簿書庫算是給足了麵子。
    一進簿書庫,一股積年陳灰的味道撲麵而來。
    這不大的房間裏,擺滿了一排排架子,架子上各種文書羅列得整齊,隻是有不少被趙祈安帶來的人從架子上拿了出來,摞在了地上。
    一時間,這簿書庫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趙祈安站在門口往裏觀瞧,沒有進去,因為這裏麵實在是沒什麽落腳的地方。
    苟向西倒是渾然不在意,快步進了簿書庫後,取了幾本簿子翻了翻,隨後挑揀出幾本來,出來交給趙祈安“恩主,你看看這些。”
    趙祈安接過來,翻看了幾頁之後。
    這幾冊簿子都是記載著內帑撥給宗正寺的皇莊、皇田的每年收成,以及各個皇室宗親每月在宗正寺內領取的月俸。
    不得不說,其實天武皇撥給宗正寺的皇莊、皇田、食戶並不算少,若是能夠均攤到每個皇室宗親頭上,至少能夠讓每個皇室宗親過得比普通人要體麵許多。
    但這又怎麽可能呢?
    別的不說,當今陛下的幾位皇子,每月的月俸也是從宗正寺撥出去的,這就占去了大頭。
    盡管如此,想要維持皇子體麵,光是宗正寺每月這點錢,遠遠不夠。
    大皇子常年在外出征,倒是好說。
    二皇子也好說,他母族強勢,用度所需大多來自吳家,而吳家這樣的千年門閥也養得起一位皇子,也願意投資一位極有可能當上皇帝的皇子。
    四皇子日子過得緊巴了些,還得靠親妹妹的嫁妝過活,時不時還需要趙祈安這妹夫接濟一二,肉眼可見的窮酸。
    唯獨三皇子,他的母族雖也強勢,但強在軍中有權,要說多有錢,倒也未必。
    但趙祈安不曾見三皇子缺過錢。
    不過他大致猜得出,為三皇子提供資金的,不是他的母族,而是他妻子背後的家族——高家。
    也就是趙觀象目前在查的那個高家。
    但高家並非吳家那樣的千年門閥,也非趙家這般富有四海的新晉豪門,而是西漠軍伍出身的新貴,哪來的那麽多錢?
    靠著打劫西域的那些胡商麽?
    高家是如何起家的事,在京都城裏並不算多大的秘密。
    真正的權貴看不大上這樣的新貴,哪怕同為新貴的趙家也看不上兵匪出身的高家。
    書頁在趙祈安手中“嘩嘩”翻過,他的眼睛也一一掃過每一頁紙上的每一個字,幾個呼吸間便翻完了一本,隨後取下一本來看。
    速度之快,很難讓人相信他竟是一字不落的記住了。
    很快,最後一本簿子翻閱完了之後,書頁被“啪”得一聲合上。
    趙祈安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睜開眼時傾吐出一口氣“果然如我所料,高家動了皇田。”
    之所以會注意到高家,是因為當初玉真公主出嫁時,陛下賞賜給她作為陪嫁的那些皇田。
    玉真名下的皇田,與陛下撥給宗正寺的皇田,都在東郊。
    而這些年來,趙祈安雖不管玉真名下那些皇田的事,但那些皇田每年送進公主府多少錢,送進福延宮又是多少錢,梟衛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此,他才察覺到有人在動玉真名下的皇田,派人粗略一查,便注意到了“高家”。
    如今看過了宗正寺的賬目之後,趙祈安這才發覺,高家主要目標,是宗正寺的這些皇田皇莊。
    玉真的那一部分,算是捎帶了一把手?
    苟向西欽佩道“恩主果然慧眼如炬。”
    他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紙來,攤開後是一份京郊皇田的地圖。
    這地圖十分詳盡,但上麵的墨跡顯然是新痕,最邊上的墨跡甚至還有些濕潤。
    苟向西說道“小的憑借這賬目所記,繪了一份地圖,還請恩主過目。”
    趙祈安湊上前去,仔細看著這地圖。
    這地圖畫的是京都城東郊,那地方地勢平坦,河水充足,有著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皆是皇莊皇田所在。
    玉真被賞賜的皇田也在這地圖上。
    他注意到地圖上許多田地都被苟向西畫了個紅圈,問道“這些地,現在歸高家?”
    苟向西笑了笑道“高家不要命了,才敢拿皇田。這些地明麵上分散在各個皇室宗親手中,但實際上的掌控人乃三皇子,而高家則是在為三皇子打理這些皇田。”
    他慚愧道“至於這些皇室宗親為何心甘情願把封賞得來的田地讓給三皇子……這事還需要點時間,或許得派人去打探幾戶人家才能得到準確的消息。”
    “嗯。”
    趙祈安點點頭,倒是沒有怪罪。
    畢竟僅僅半日功夫,能夠理出些頭緒來,便已算是不錯的收獲了。
    ……
    皇宮城內。
    自打天武皇從“仙山”下來,住回皇宮城後,這禦膳房是忙活開了,一日十二個時辰那灶上的火都不曾停歇。
    那負責端菜的宮婢、太監更是一撥換了又一撥的來,白日要吃、夜裏也要吃。
    宮裏人都犯了嘀咕,這當今陛下莫不是饕餮轉世?怎這般能吃?
    而也就在趙祈安去宗正寺當值的這一日,五侯千歲來養心殿見了天武皇。
    “陛下。”
    他立在殿下,躬身行禮,眼觀鼻鼻觀心。
    天武皇肥碩如山的身子依舊坐在那長桌後,桌上依舊是一道道堪稱“大藥”的食補佳肴。
    五侯千歲目光瞥了一眼桌上那一道道佳肴,問道“陛下,您的傷勢……”
    天武皇渾然不在意得擺了擺手“小事小事,多吃兩口就好。”
    五侯千歲輕歎了一聲,麵上露出了些許悲色。
    不過他什麽也沒說,隻是親自上前,為天武皇夾菜。
    “陛下,荊州傳來消息,淩將軍已經到了荊州。”
    天武皇兩隻手拿著一隻不知何種肉類的腿部,奮力撕咬,嘴裏含糊不清得應了一聲。
    五侯千歲又說道“另外吳相送來一封折子,上頭隻寫了八個字。”
    “哪八個字?”
    “‘大乾無事,陛下勿憂’。”
    五侯千歲說完之後,躊躇了片刻“陛下是不是對吳相太信任了些,這似有獨斷專權之嫌……”
    如今的大乾朝,哪一點像是沒事的模樣……
    千瘡百孔,如大廈之將傾。
    天武皇卻似乎渾然沒注意到zhe""yi""dain笑罵了一句“你這太監,管什麽朝堂事?”
    五侯千歲不由輕歎了一聲。
    若是安守道尚在朝中,也不會讓吳庸在朝堂上獨斷專權。
    可他畢竟隻是個太監,這些事,他也確實管不到。
    五侯千歲又說了幾件其他的事,這一次轉挑著天武皇樂意聽的去說。
    例如哪家哪家運來了什麽稀奇寶貝來祝賀天武皇八十壽辰,又例如這坊間又編排了什麽好聽的新曲子……
    而天武皇隻顧著吃,也不知道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過了半個時辰之後,講得有些口幹舌燥的五侯千歲準備離開。
    天武皇卻像是想起了一件什麽事,喊住了他“說來,趙家那小家夥,是不是今日上任?”
    五侯千歲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陛下明明連幾位皇子的事都懶得聽,卻會去在意那趙祈安的消息。
    不過他還真有關於趙祈安的消息。
    “陛下,說來也巧,昨日英國公上了份折子,說是駙馬爺想投捐宗正寺。”
    五侯千歲從懷中取出一份奏折,也沒有遞給天武皇,而是直接打開來念了起來。
    天武皇默默聽著,待聽完之後才說了一句“不像是**會做出來的事。”
    “陛下英明,確實不是。”
    五侯千歲收起奏折,稟報道“趙家派了苟向西在趙祈安身旁做事,這些事,倒像是苟向西的行事風格,他素來是狂妄不悖的。”
    “苟向西?”
    天武皇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對這名字即是耳熟,又一下子不大能想的起來。
    五侯千歲委婉提醒了一句“陛下,就是那‘鬣狗官’。”
    “原來是他!”
    天武皇一聽到‘鬣狗官’這三個字,頓時回想起來這苟向西是誰了。
    他不禁啞然“那狗東西辭了官,竟是跑到趙家去做事了麽?”
    五侯千歲問道“要不要給趙家那邊提個醒?”
    當年的那“鬣狗官”可是曾查案查到當今陛下頭上來,更是上書陳表,奏文第一句話便是——
    “陛下為何造反?”
    說是膽大包天,都是小覷了這“鬣狗官”。
    也幸好當今天子肚大能容,否則早就砍了他腦袋,哪還能讓他留住一條命來?
    天武皇搖頭道“提醒什麽?這事兒十之**,是安院長的安排。”
    他放下手中的食物,沉思了一會,笑了笑道“把鬣狗官那樣的人安排在趙家嫡長的身邊扶持……看來安院長是準備離開趙家,回他的白鹿書院了呀。”
    “罷了,安院長既是給了朕一個麵子,那朕也給他一個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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