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人丁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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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你好好看看,我是你的鳳琳!”
    老人睜大眼,淚水嘩嘩,順手給史鳳琳一個耳光,“你個混帳東西,這麽多年,你死哪兒去了?害得人家夕紅到現在都沒嫁人!你……!造孽喲!你去看看她都老成什麽樣了?你咋不死在外頭呢!”“叭!”又是一個耳光。
    士兵在拉槍栓。
    “你個毛頭娃娃要幹什麽?要打死我?”老太太並不懼怕,“你還是帶著你這些蝦兵蟹將滾吧!你爸死了,這個家已經空蕩蕩的了。”她搖晃幾下,史健久死了,萬事皆空。
    “你要是再對我們特派員動手動腳,我就不客氣啦!”她聽到拉槍栓聲。
    “你們下去!,這是我媽!”史鳳琳揮揮手。
    “史亮,小桂花,你們一直在我家,有關我大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他的死,到底和那個黃興忠有沒有關係?關係有多大?”飯後,史鳳琳在大竹掃帚上,折斷一小根,劈劈剝剝,剔牙,太陽就暖哄哄的,照在人臉上,酥癢癢的。
    “少爺,這種事怎麽跟你說呢?”史亮看一眼小桂花,他看見小桂花輕輕搖頭。
    “我要你實話實說,哪怕難聽,也要聽實話!”
    “老爺那個人,你也知道:是個狠人!做事喜歡急功近利,你比如黃鶴鬆死後,他就在原址上,開了史家百貨公司,這事表麵上壓人一頭,實則隻是形式上的,失的可是人心,實在是下下策,論能力,他不及黃興忠,因為黃背後,有個成功的女人,陳梅梅雖五大三粗,卻是這一茬人裏精尖人物,小姐不該放棄他,到手的幸福,看都不看,就扔了,黃興忠是在陳氏引導下,才……”
    “懂了,啥也別說了!”
    冬末歲尾,老天象得了魔怔一般,可著勁兒折騰,雲波浪湧,橫生詭譎。北門河一場史無前例的劫難,由此拉開序幕。在經曆3天狂風怒吼肆虐之後,終於在黃昏裏,迎來第一場雪。
    風由最初一縷一痕,若有若無,到能夠把人刮得踉蹌趔趄,樹梢從搖擺不定,由於慣性相互撞擊,它在努力辨別風向,感知風力,但風讓它措不及防,這3天,時斷時續,斷得短,有時就一袋煙的功夫,續得長,連刮一兩天,也是常有的事,有時地動山搖,塵塵土土,都刮進哪些平日並不被人注意的雞腳旮旯裏,土染塵沾,這些地方被熏得麵目全非,大部分時間,風卷殘雲碎,飛沙帶走石,偶爾風平浪靜,許多人總以為:雪會在風後腳前腳後如期而至,然而的然而,一直拖到3天之後,暈天地黑的黃昏裏,風戛然而止,這一回雪終於沸沸揚揚,片片相接相連,沒有一袋煙功夫,地上、嶺上、山梁上,已經白茫茫了,天還沒有完全黑透,已經萬籟俱寂,若有若無狼嚎聲、狐狸近乎憂怨的哀號聲,在雪裏飄,除了這,就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龍澤縣城早早關閉了城門,城門樓上,除了偶爾能聽見一兩聲獵犬狂吠,有個站崗的縮著脖子,抱著頭,槍耷拉在胳膊彎裏,罵罵咧咧:“我日他祖奶奶,老天爺這回玩真章子,一抹腚的功夫,給老子下出一個白茫茫的世界來!老子尿急!”不一會功夫,尿條就順著高高的城牆,圓弧狀尿到地上,在地上,尿出個豁豁牙牙來,他把槍靠牆上,抖抖**,看著彤雲密布的天空,勒好褲子,拽拽上衣,“下吧!下吧!老子喝點酒睡大覺,他媽的,要是有個娘們多好,**呀,可惜嘍!”
    “胡小四,一個人叨叨什麽鬼話?還娘們,有頭母豬陪你就不錯了,要是高隊長在,一準把你扔城下去喂狼,快進來關門!你這種行為要是被縣長看見,一準把你斃了,或裝麻袋,扔北門河喂魚!”
    “天這麽冷,明天天一亮,還讓我上焦原去,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連條象樣的路都沒有,更甭說找車了,苦差事一件呀!你說白縣長也真是的,有什麽事打個電話不就完了,看看這天冷成什麽啦?滴水成冰,尿還沒尿到地上,就結了冰,想想就哆嗦。”
    “誰讓你狗日的,生養在那麽個窮山惡水的地方?你投胎投錯了,怪得了誰?認命吧!”
    “高隊長這會兒會不會在他老相好那兒?”
    “胡小四,你是不是活膩味了?隊長的事,你也敢管?”黃海山邊吸咂著酒,邊往床上坐。
    “黃大哥,你有相好的女人嗎?”
    “不告訴你,急死你!關好門,我怎麽跟你搭了班?張口閉口,就是女人,你這還是嘴嗎?怎麽一張一翕,透著全是騷味?”
    “過了年,我都二十了,還沒嚐過女人啥滋味嘞!”
    “瞧你這點出息!牢裏不是抓些女學生嗎?你有沒有賊心賊膽?去弄一個?”
    “嗯,嗯嗯!”胡小四搖著頭。
    “慫了吧?我就知道:你是當麵發狠,見⊙打盹,有能哪天你上一個?”黃海山用激將法,“審沒審?那裏有什麽貓膩嗎?我看八成是隨便抓個人,糊弄鬼!”
    “天天貓在局子裏,有什麽人送來給你抓,他們有那麽笨嗎?不過,怎麽也得弄幾個濫竽充數的,要不然,對上麵也不好交待,是不是?”
    “門兒清呀,那些人承認了嗎?”
    “打急了,扛不住還能不承認?等到簽了字畫了押,再狠狠敲上一筆,不都這樣辦嗎?那仨字可沒寫腦門子上,說你是就是不是也是。”
    “是嗎?喝一口,暖一暖!黃科長昨天找高孝山什麽事?”
    “送這個,撈人唄!”胡小四笑吟吟接過酒壺,剛揚起,壺嘴還沒沾嘴,聞著酒味,饞蟲就在胃子裏翻拱著,他正想貪婪吸咂一口。
    黃海山猛地奪下酒壺。
    “海山哥,你調戲我呢?”
    “你不用牙粉刷牙,口臭,讓你喝一口酒沒什麽,你要真的喝上了,這壺酒不就糟蹋了?還是想著明天怎麽回焦原去,要不然,你交不了差!”
    一想到要把信交給劉新軍,腿肚子就直轉筋,在他心中,劉麻子就是生猛海鮮,聞著腥,看著惡心,有人卻吃著開心:“海山哥,今夜不會有人來攻打縣城吧?要真有人來怎麽辦?”
    “你可真是個瓜娃子!這天打仗,你怎麽想出來的,八成讓驢踢的。”
    離此不遠的焦原上卻熱鬧非凡,一些商鋪為了促銷,早早地掛起了喜慶的大紅燈籠,吆喝聲此起彼伏,比起鎮外山山嶺嶺,這裏成了人間天堂,不用吸鼻子,從鎮外的大石橋上,也能嗅到油香味,滿街熱氣騰騰,有錢人愜意走出來,湊個熱鬧,窮人眼巴巴看著有錢人進進出出,浪聲笑語,咽口唾沫,心生妒忌。
    黃興忠不是本地人,卻對鎮上的一些人和事相當熟絡,他家的女兒紅正在熱銷,這一年,雖說是忙忙碌碌,但扒拉扒拉家底,盆滿缽盈,本打算這兩天就返回黃花甸子,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他的大腳女人陳梅梅了,呀,一晃這麽多年,他還沒有象今天這樣:想家、想自己的女人。但因偶然想起一件事,就又短暫停留。
    陳梅梅除了腳大,其它的全讓他滿足。狗日的,黃家飯食和不養人,這些年愣是把一個粗糙人往精細裏養,這會兒再看,還耐看了。
    當初他母親莊惠英不讓他上學,硬生生把他從學校裏拉來,非讓他娶這個並不熟悉,大字不識幾個的黃花甸外磨盤山陳鐵石匠的頭生女,這差不多讓他去死,讓十七歲的他威風掃地,這讓他如何向學校裏相識相知有可能發展成相愛的的女子梁一紋交待?他那時在學校,充滿激情,受老師周興池影響,要喚起民眾,改天換地,拯救這個社會。
    對於他來說,是一個勁兒抗拒:我和她不熟悉!我和她不認識!我不想和她成婚!這樣的混話,差不多說過有一千遍,“混帳!女人是塊地,不管生地熟地,隻要你耕上兩犁,就變成你的地!你老子死了,丟下這麽個爛攤子,你要是個男人,你要還是我生下的,你給我頂起來,你忘了你老子黃鶴鬆是怎麽死的?這仇你得給我報!我百年以後,愛咋咋地,你要娶個三妻四妾,我兩眼一閉,隨你!現在娶下陳家女子,是你當務之急!陳漸良那個狼崽子,把我們坑了個底掉,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你也要傾其一生,把他給我揪出來,問他是長著狗心還是人心!”老太太把拐棍,在地上使勁搗著,硬生生戳出幾個深坑,這話就象一根根釘子,釘在他心裏。這一晃,小二十年下來了,老太太捶胸頓足,唾沫星飛花四濺,把拐杖一扔,就象潑婦罵大街一樣,雙手卡腰,“你這個小兔崽子,你要還是我的種,就把這芽子給我長出來,老黃家丟不起這人!你說老子一輩子剛強,咋就生下你這麽個三腳踩不屁來的玩意兒?”
    一連七天不沾床,讓新婚的女人在那兒默默流淚。
    陳梅梅這個女人身壯體強,就象一隻永遠不知疲倦的大水牛,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日出而作,日息而落,耕耘在他的一畝三分地上,為他生了三個兒子:黃天祥;黃天佑;黃天蕩,三個女兒:黃淑霞;黃淑英;黃淑翠,說實話,除了男歡女愛,享受著天倫之樂,他沒有抱過這些孩子,更沒有教育這些孩子,有時孩子哭,他嫌煩,會叫陳梅梅讓人帶走:把這些小祖宗都給我領走!這是他通常掛在嘴邊一句話。
    現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最小的黃淑翠也14歲了,發育得象陳梅梅一樣健美,想想這些,歎一口氣:對不起陳梅梅!想想對陳梅梅由當初不待見,到如今離不開她,要經過怎樣的努力,忍受怎樣的屈辱,他曾經不止一次看著陳梅梅對他哭訴,一次次乞求他:你要是嫌我不好看,你就把我休了,看看城裏那些細腰女,跟你能不能把日月過好!更對不起孩子!看看滿天雪花飛舞,長長的回家路,就象長長繩子,緊緊勒住他,讓他呼吸不暢,回吧,但至少還得一兩天。往事如煙,煙嗆的何止是五腹?
    去年冬天,黃花甸子上第一場雪來得較早,舊曆十月秋魂初斷,西北利亞過來一場超寒冷的風,足足狂刮了小半天,在垂暮時,鵝毛大雪就鋪天蓋落下來,站在院子裏看天的黃興忠囈語般扳著指頭數時日,怎麽算也不對,這場雪來得不是時候,比往年要早上一個月左右,一切尚未完結的事,還未來得及做,這天時真能添亂,心中亂亂生出慨歎:這叫天作孽呀!圈中的羊和牛的牧草還有,隻是粗糧還有少許欠缺,這些不足為慮,他有應急的辦法,釀酒坊中還有些幹癟的高粱粒子堆著,他擔心的是路道不好,北方的駝隊,西方的馬隊、南方的船隊過不來,如果真是這樣,他憋足勁幹了一秋的酒就會放置,如果情況嚴重到這種地步,他的酒窖中,就會堆滿酒,他不是擔心賣不出去,過了年一樣供不應求,他家的酒,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隻是價格會一跌再跌,如刀割肉,即便是一些有錢人,過了年,喝這種東西也會少了許多,年前這兩三月是女兒紅銷售旺季,一些大酒店、一些有錢人也許會囤積一些,最主要的是:逢到這樣倒黴的連陰天氣,蘇、錫、常·滬這樣的富蔗之地之商賈就此失去北來的機會。
    看來得放慢釀酒的腳步,遣散一些富餘的短工回去,才是上策。他正在盤點這些事,他的老婆陳梅梅大腳踩得地皮叮咚響走過來:“當家的,有件事我得給你說一下:前年,我的遠房二舅借我們三鬥麥子,現如今來還,說隻借兩鬥,這事你拿個主意,怎麽辦?”
    陳梅梅腳大,在當時不合時宜,但黃興忠當時沒少嫌這一點,人高馬大的陳梅梅,壯得象頭大牝牛,走路腳下生風,辦事水響刀快,從十八歲嫁過來,一年多一個,給黃興忠一口氣生下三子三女,碩乳象吊瓜,依然是能吃能喝能睡,放響屁,說敞亮話。
    她確實是黃興忠一把好幫手,孩子一大串,夥計、長工一大堆,東西多,人多眼雜,但她管理得井井有條,東西南北各房住著些什麽人,各屋有些什麽東西,嘴一張就喊出來,手一伸就拿出來。
    “他想撒賴?還訛上了?我早就說過:對於這種人,就不能行善,積德積出毛病來了,那這樣:對達子說,找個人專門看著他,好吃好喝好招待,就是不給他走,讓他想: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個道理都不懂,還在土木鎮上混個虯!白活了一張臉,還整天吆五喝六給人問事,什麽時候想起來,讓他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