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西進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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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興忠隻好站起來:“你也來吧!”
    兩人愕然,不知“你”是指誰,對望一眼,兩個人都上樓,這時,一個小夥計走上前,拉住阿貴,嘰哩咕咕講幾句,黃興忠因為急於上樓,沒聽見,達子雖離得近,聽得不是十分用心,阿貴立在樓梯上,叫一聲:“黃老爺,你先上,我還有事,回頭我來找你!”
    黃興忠回一眼,“這不就到了嗎?天大的事,也不在乎這一會兒?!”
    “香草的脾氣你知道,去去就回!”小夥計拎著鑰匙,“黃老爺,請——”
    黃興忠知道這個男人萬事做不了主,回頭看著幾乎是小跑往前廳而去的阿貴,男人做到這份上有些可憐,達子幾乎左右不離黃興忠,小夥計伶俐開了門,並把鑰匙交給他們,黃興忠讓達子關了門,過一會兒,小夥計來敲門,問幾時開飯,吃什麽,最後一縷陽光篩下來,象金子,黃興忠點了飯菜,並點了酒,然後吩咐小夥計,勿必請阿貴來一趟。
    酒後飯罷,達子給黃興忠倒了一杯茶,拉亮了電燈,柔和的光瀉了一屋,這時阿貴才來,“剛才有些事耽擱了,黃老爺這麽火急火燎找我有什麽事?”
    “你坐下,達子關門!”阿貴坐在床上,“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講過:西城地界上,有個叫史布業的人,還找不找得到?這事好多年了吧?”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黃老爺是要買槍?”
    “有這個打算!”
    “我也是好多年沒見過這人,要找一找,應當能找到,曾經聽說他在大金盆裏洗過手不幹了,後來又聽說他兒史文革接了他的買賣,不知真假!”
    “噢,是這麽一檔子事,那你現在去找一找,找得到找不到我都不會虧了你,多了沒有,瓶把酒錢總是不止的!給他兩塊大洋!”
    達子從褡褳裏摸出兩塊遞給阿貴,還有些舍不得,還撇撇嘴。
    阿貴推讓“使不得!”
    “拿著吧,腳力錢!”
    “那我走了?”阿貴在手裏掂著兩塊大洋,發出清脆撩人的聲音。
    “任何人不要聲張!”
    “曉得嘞!”阿貴頓感腳步輕快起來。
    “黃老爺,我還是上別的屋去吧!”達子抓耳撓腮。
    “你拉倒吧,就是個奴才的命?”
    臨睡前,阿貴一頭大汗跑來,把門敲得震天響:“黃老爺,我回來了!黃老爺——”
    “你咋咋呼呼幹什麽?你幹屁大點事,非嚷嚷得滿世界都知道?快進來,別說話!怎麽樣?”黃興忠迎出來,並關了門。
    “找是找著了,真的是他兒子接手,得兩天後,他兒子才能回來,老家夥約你明天在紫氣東來茶館見麵。”阿貴屁股還沒坐上板凳,就來個竹筒倒豆子。
    “坐下說,這麽說,這事有眉目?”
    “那是一定的!薛彪名聲不好,有些粗,心粗,事辦得也粗,你要不要見一見,他倒是好找!”
    “暫時不節外生枝了!”黃興忠嗑著瓜子,擺著手。
    第二日天大亮,黃興忠吃完飯,看看天光,知時間尚早,達子利索收拾停當,就坐在那兒摳手,這時香草就象隻花蝴蝶,幾乎是旋轉著走進來:“喲,黃老爺這是要出門呀,昨天忙昏了頭,沒能過來看你,敬請原諒!”女人一抱拳。
    “老板娘客氣了,我也是沒敢去前台打擾,怕耽誤你生意!”
    “我那也叫生意?我不撐著,指望阿貴三腳踩不出一個響屁,我嫁他,真是眼讓鷹啄了,誰知道是這麽個窩囊廢?沒長人種,卻長個驢貨,淌出來是黃湯寡水,種了也白種,想我香草,能算美人一枚吧?咋就找下個二貨,聽說黃老爺三兒三女,這不惹人妒忌嗎?借點兒?”女人有些淫蕩。
    “話也不能這麽說,坐!古人老子說: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身逢亂世,全和安才是福!”
    “這小夥計不錯,伶俐得很,要是在我家就好了,做我幹兒子怎麽樣?”香草也就是一時性起隨口一說,身子象大舌頭,到處腥紅亂舔。
    達子窘得滿臉通紅。
    “你才多大呀,肚子沒疼過,還想當娘?拉倒吧!”
    “他又不是你的兒,你護什麽犢子?難道說傳聞是真的?”
    “放屁!什麽傳聞?”其實,他早有耳聞,隻是裝傻充愣,做人有時就得難得糊塗。
    就這樣沒皮沒臉嘮一會兒,香草因為有事,象浮萍飄走,表麵無所謂,心中的五味瓶早已扳倒,一點點填充心空,心象水一樣蕩漾開去,並形成漣漪,自此心很難再平靜。
    紫氣東來茶館坐落繁華的火神街,許多人到那裏不是為了喝茶,而是為了談生意談事,因此,紫氣東來是西涼城成事的地方。陽光豔麗得象個豐滿的女人,用肉香吸引著男人貪婪的目光,黃興忠換了身行頭,並且刮了胡子,看上去精神了許多,達子跟在身後,忍不住東張西望,西涼城地界,真的是繁榮昌盛之地,車多人多,汽車、馬車雜於其間。
    “老爺,這真是神仙住的地方!”
    “你呀,真是沒走洲過縣,這兒的一切都是金錢鋪就的,沒有錢這兒你一天都呆不下去!”他們剛到大玻璃門口,兩個門童一躬身:“歡迎光臨!”盡管門童很熱情,黃興忠眼皮都不夾一下,徑自走進去。
    “這位爺約了人嗎?”服務生看見黃興忠氣宇不凡,便忙過來招呼。
    “史布業史老爺來了嗎?”
    “好象來了,在二樓靠窗戶位置,您上去看看!”
    “謝謝!”黃興忠步履有些散亂,達子不好說什麽。
    二樓上茶客不少,在窗戶位置,坐著個頭戴西瓜皮單帽、穿著考究的老者,眼臉上罩著大墨鏡,有一口沒一口品茶,旁邊還有個杯子,上口正冒著熱氣,黃興忠走上前幾步,一抱拳:“想來是史老爺吧?”
    “黃大老板,你的大名如雷貫耳,過年過節我一邊品著你家女兒紅,一邊想是什麽人把酒釀成這等勾魂勾心的東西?把誘惑成啥了?自願給你家掏銀子,來,來坐!”史布業站起來,把鏡子拿開。
    “過獎,過獎!”黃興忠拿下圍巾,一屁股坐得踏踏實實。
    喝了口茶,黃興忠壓低了嗓子,“史老兄,有沒有捷克?”
    “捷克?”史布業晃了兩下腦袋,“有是有,隻是這價格……”他用手搖著,看來有人給來客指點過迷津。
    黃興忠把他伸開的三個手指按下去:“錢不是問題,關鍵是貨真才能價實!修過的我不要!”
    “那子彈多少?”
    “怎麽也得一千發!”
    史布業煞有介事掐著手指算一下,然而知己說:“衝你的名號,給你個優惠價,280個大洋!怎麽樣?”
    “成交!什麽時間在什麽地方交貨?”
    “兩天後,就在香草大車店,這事不宜聲張!”
    “自然!達子,數個100個大洋給史老板作為訂金!”
    “黃老板,你我都是回臉朝外的人,吐口唾沫就是顆行走的釘子,我們之間就不用這個了!”
    “夥計結帳!”
    “謝謝黃老板!”史布業站起來,一撩衣服,“就此別過!”
    黃興忠第三天如願以償買到槍,就和達子趁著天光,返回黃花甸子,一路上少不得和達子討論史氏父子的長長短短。
    一彎斜月剛掛天空,達子和黃興忠才回到黃花甸子,陳仲秋一摸到新槍,象打了雞血,頓時興奮起來:“東家,這回有了這家什,咱再也不怕什麽單無霸、狗無霸了!”那雙獸手,象撫摸女人身子一樣,不斷摩挲著,興奮得忘了黃興忠剛走那天,喝點貓尿鬧事的事,“這樣一梭子打出去,我估計打成蜂窩!那叫一個帶勁!”
    黃興忠看他一眼,“還是交給黃天河!”
    “東家,你不信任我?”
    “你想多了,這槍這麽貴,我也不可能人手發一挺,如果以後條件好了,再說,在你們幾個看家護院裏頭,你身手最好,用這個簡直是多此一舉,躍馬點金,就那幾下,這會耽誤你的事,它雖好,但它笨,黃天河與你不一樣,沒功夫不說,槍也使不好,好在年輕,可以多多曆練,你就多教教他!”
    陳梅梅看著陳仲秋一臉失落,便對黃興忠說:“當家的,你累了吧?洗洗腳吃飯!”達子拍拍塵土走了,脆生生的,陳仲秋隻得放下槍,“東家,我去了!”走到門邊,還回頭看幾眼。往肚子裏吸一口氣,那是怎樣的一種不舍?黃天河他懂槍嗎?
    陳梅梅關了暖屋的門,去給黃興忠倒水,燈影昏黃,“我走的這幾天,家裏沒什麽事吧?”“大事沒有,小事倒有,他又喝個酊酩大醉,然後去下人間找百合胡鬧,把馬燈砸了,燒了蚊帳,差點兒引起火災,這個人不能再留了,早晚得出事!”黃興忠聽著陳梅梅的絮叨,腳伸進暖暖的熱水裏,心象一棵幹菜,瞬間因沐浴而膨脹:“我有數,天把我要去趟焦原鎮,如果事情辦妥了,這事就迎刃而解!”說到這兒,忽聽得外麵春風乍起:“天快要暖起來了,牲口怎麽樣?”
    “我一天至少看兩遍,交給黃興德,你還不放心?他可是你本家大哥,在我們家總有十幾年了吧?你忘了那年冬天牲口拉薄屎的事?眼見著牲口一條條拉幹拉瘦,硬是他一番功夫,把這些牲口拉出鬼門關,都老大不小了,你看看他和白寡婦的事,是否能成?都拖了好幾年了,該是了結的時候了!”
    “是呀,我事多,有些事說過了會忘,你多提醒著點,要不然,少不了虎頭蛇尾!把達子叫來,我們爺倆喝點,要不把興德也叫來,問問他是什麽意思?”
    “他能有什麽意思?我估計樂得一夜都睡不著!”
    陳梅梅出去不大功夫,達子和黃興德就一前一後進了暖屋,桌子上上好了酒菜。
    “你就別忙活,也坐下吧!”黃興忠坐在床上,把黃興德按在上座,他有些不好意思,年界45,還單著,一天到晚,悶聲不響做事,顯得有些慌亂,陳梅梅依著黃興忠坐下,“興德大哥,你和興忠是本家,恐怕還未出五湖嘞!”
    “興德大哥,你我是兄弟,你客氣個啥呀?有件事未喝酒之前我得問你,你和白鈴的事,你是怎麽想的?達子,倒酒!”
    “好嘞!”達子站起來瀉酒,還未喝滿屋子飄著酒香。
    “這是咋天剛出槽的!”
    “就怕人家不願意!”
    “要是她願意了,你怎麽說?”黃興忠按住了他的手。
    “我就修屋娶她!”
    “這事就結了!”黃興忠舉起杯子:“興德大哥,幹一杯,我們老黃家是多一家人好,還是少一家人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弟媳婦!幹!”“滋溜——”第一杯酒下肚。
    因為牲畜草料和紅高粱等事務,黃興忠隻在家歇一天,趁著天晴路好,帶上150壇女兒紅,四個人四架馬車,就上路了,因為要路過焦原鎮,在土木鎮買了些東西,就匆匆上路了。
    重回焦原鎮,他第一個拜會的就是沈向東,不巧得很沈到縣上開會,沈家太太牛氏原本和黃就很熟,接下禮物,就讓他和達子坐,黃是穩如泰山坐下了,達子卻背著褡褳立在黃興忠身後,任憑主人怎麽叫,都搖手晃頭。
    黃興忠客氣幾句,熱茶端在手上,就開門見山:“嫂子,我也就不和你客氣了!”
    “兄弟,你說!”
    “你家西鳳不在呀?”
    “一大早就騎馬出去了!什麽事?”
    “我想和你結親家,你看怎麽樣?”
    “你說的是西英還是西鳳?”
    “當然是西鳳了,這事我和鎮長說過!”
    “這事恐怕不好辦,西英是老大,哪有跳著來的道理?再說西英還待字閨中,你要娶就娶老大吧!老大知書達理,如果你說這事,她也不用到法國去了!”
    “我家天佑看上的是西鳳姑娘,怎麽辦?”黃興忠笑逐顏開並直直看著牛氏。
    牛氏心中感到事態錯位,也不好表態,隻得說:“黃老板,你看這樣行不行?這事出突然,老沈又不在,等我們商量商量,等西鳳回來,我再問問她本人,你家天佑在哪兒做事?”
    “你們龍澤縣白縣長跟前,這是他的相片!”兒子的照片英姿颯爽,他信心滿滿,在心裏冷哼:我的作品,能差得了?從青澀到油膩,黃興忠經曆小二十年。
    牛氏多看了幾眼,輕輕放在桌子上,“在這兒吃飯,等老沈來!”
    “不啦,我還有幾個人,他們在燒刀紅那兒,改天再來!”
    “大老遠來一趟,水米不沾牙,這不合適吧?老沈回來怪我,我可沒辦法交待!”
    “你就幹脆不用交待!”
    在燒刀紅吃罷中飯,就直截了當沿著北門河向龍澤縣城出發。
    黃興忠知道:如果要去龍雲煤礦,至少要繞上20多裏,如果不去,下個月還得單獨來一趟,北門河水開始泛綠,開始淺流,幾乎是一夜之間,兩岸被初到北門河的春風染綠,燕子已經在岸邊翻飛,真正意義上的春,就要來了,踢踏的馬蹄聲,震得薄冰速碎,貓了一冬的土拔鼠,在正午的陽光下,在新草和老草之間跳竄,雖然說老草還在風中招搖,兩岸狐聲啼不住,半河鵝鴨在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