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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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幸之助的屍體,在工程兵牽引的大狼狗幫助下,被找到,其慘狀,令那些舉著油鬆火把的士兵,象狼一樣“嗷嗷”亂叫,一夜的疲憊,他們沒有絲毫頹廢或萎靡不振,狼狗齜牙咧嘴,喘著粗氣,不斷用蹄子扒著青草,是那樣煩惱不安,時不時衝著黎明“汪!汪汪!”恫嚇幾聲。
    築路隊的一個工棚裏,放著幸之助,高橋智雄的榔頭一的鐵拳,重重砸在牆上,血紅著眼,象野獸一樣咆哮:“可惡!該死的中國人!我要殺光他們!”
    “彼らを殺す!”
    “彼らを殺す!”
    築路隊的士兵,紛紛舉起槍,不斷宣誓,就象洶湧澎湃的海浪,不斷撞擊著岸邊岩石,飛花碎玉,聲音在空曠的山穀間回響,地在動,山在搖。
    “汪!汪汪!”狼狗伸出血紅的舌頭,不斷舔著下巴,聲若銅鍾,如磬鏗鏘。
    石板龜次郎在淺倉的辦公室,足足等上一個時辰,盡管有小野正雄陪著他,仍然急躁不安,鋥亮的額頭上,青筋暴起,“小野君,如果他不批準的計劃,我將越過他,報請軍部,中國人仇恨我們,由來已久,幸之助的不幸,警醒著我們,必須殺光中國人,一個不留!”
    “愚蠢至極!”還沒等小野正雄發話,淺倉次郎穿著木屐和家居服進來,“殺死一兩個中國人,就象擰死一隻螞蟻那樣容易,可是,中國人那麽多,擰死所有中國人,談何容易?你們準備好了嗎?你們有足夠的把握戰勝他們嗎?帝國神聖的使命是什麽?去年11月,我們與德國結盟,東西二線將齊頭並進,二次世界大戰,即將開打,帝國那些瘋子,盲目自大,不可一世,提出‘三個月亡華’,你認為可信度有多高?真的是《井底之蛙》,三個月,不要說別的,就是坐車,你都跑不完中國,它太大了,戰爭靠什麽支持?資源,日本國有嗎?那些叫囂的戰爭機器,突突突發熱發狂,如果沒有油的澆灌,就是一堆廢銅爛鐵,所以,租賃裂涼山迫在眉睫!”
    “那麽,幸之助就白白犧牲了?”
    “他的犧牲是有價值的,我們一邊理性向中國政府提出義正言辭交涉,一邊爭取拿下裂涼山,如果你明白,就吱一聲!”
    “嗨!”
    胡達家裏,危襟正坐。
    “你們說這個事,我上次已經和錢主席通過電話,他不置可否!事情到這一步,很難辦,你們大概也知道,汪天培這個人,眼睛曆來長在頭頂,這是因為軍方有人,他也飛揚跋扈慣了,把我們這些人不放眼中,錢主席是個什麽態度,我還摸不清他的底牌,這樣吧,我下午再去一次錢主席辦公室,你們看怎麽樣?中國人的東西,可不能這樣讓日本人掠奪,否則,我們將遺臭萬年!”
    “多謝省主席,這是一點意思,不成敬意!還望笑納!”柳明樓親自上前,給他遞一張支票。
    “不要那麽客氣嘛,都是在為黨國辦事!”他沒有接,卻把洋煙在煙灰缸上刮幾下。
    黃天佑把一個錦盒放桌上:“聽說省主席對前人書法很感興趣,那就請主席鑒賞一下王羲之的《平安何如奉橘三貼》和《懷素自敘貼》,別人都說它是假的,還望主席看一下,希望借您慧眼,給斧正一下!”
    “什麽?什麽?我沒有聽錯吧?柳煙,柳煙,拿放大鏡!”胡達就象打了雞血。
    黃天佑打開錦盒,把其中一貼展開,放在胡達麵前,“您請!”
    胡達迫不及待盯著落款,小女孩柳煙拿著放大鏡,飄飄然,徐徐然而來,他聽到細如水聲的腳步,看一眼,猛地從柳煙那兒奪下圓形放大鏡,“好!好!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慢,再慢,不錯,曆代名家居士有題有跋,……”他旁若無人欣賞著,甚至連某個標誌性筆峰,都不放過,“有點意思!有點意思!”雙手抖動,“誰說是假的?不識貨呀,絕對!”
    看完一貼,黃天佑又展一貼。
    “飄若驚鴻,灑若彩鳳,如錐劃沙盤,起伏擺蕩,天下第一草書,當之無愧,這樣絕世珍品,何假之說?真是有眼無珠!誰鑒賞的?他那雙拙眼該摳!”胡達一直盯在畫上,雙手抖動,那雙眼如錐如炬。
    “主席,如果你感興趣,就送你了!”
    “不可!萬萬不可!我胡達何德何能?敢居天功而自有?飽飽眼福就罷啦!看看,我再看看!”
    “主席,你就不要客氣了,所謂寶劍贈英雄,梅花送雅士,在我們眼中,它也充其量就是兩張泛黃的廢紙,饑時它不如一粒糧,渴時它不及一滴水,在我們手中,也就糟蹋了!”
    “使不得,使不得,它太貴重了!你知道它的價值嗎?在金陵,可以買兩條街!”
    “看來主席是不打算主持正義了?”
    “不能夠!我一向對汪某人這種勢力小人嗤之以鼻,不屑與之為伍!這個,這些,你們全拿走,我是不喜歡搞這些歪門邪道的,你們不要汙了我的清白,陷我於不義!”
    “主席,你就不要推辭了,我知道你品潔高尚,一向視錢財如糞土,這個我們收起來,怎麽能用這個汙你清廉之名,我們想歪了!主席,這樣行不行,我們來得匆忙,黃科長還要去學校看他弟弟和舅舅,攜帶這個,既不安全,也不方便,先放你這兒,行不行?”柳明樓按住胡達的手,“主席,還請你多在錢主席麵前多多美言,告辭!”
    “我已經定了酒席,吃了飯再說!”
    “不啦,看完天蕩再說!”
    “這就是現實版的官場!中國焉能不敗?別人在勵精圖治,而我們卻在固步自封、夜郎自大,整個官場,貪腐成風,本來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我們卻要通過送禮來實現,這既是我們的悲哀,也是中國的悲哀,讓戰爭的風暴,來得更猛烈些吧!”黃天佑一邊走一邊慨歎,“這就是我們曾經無比堅信的黨國,碩鼠一窩,難怪九一八日本人如入無人之境,我們的軍隊隻會在驚懼中逃跑!”
    “好了好了,不要牢騷太盛!戰端一開,民不聊生!大浪才能淘沙,重新洗牌,秩序重整,也許你會看到不一樣的黨國!”
    “天下大亂才能達到天下大治,整個戰爭氛圍籠罩著中國,連那些懵懂少年,都慷慨激昂在呼籲,而我們一省之主席,卻假假公濟私,借機斂財,我們的黨,我們的國,還有希望嗎?”
    “想不到,長著娃娃臉,如此稚嫩的麵孔,胸中卻有家國情懷!”
    “又有什麽用?放眼神州大地,掌權者醉生夢死!國之危,何人來守?”
    “好了,位卑憂國,國將有望!”
    “這個黨,那個派,說得比唱得都好聽,揭開他們的虛如薄紙的畫皮,皆利來益往!紅黨他們在幹什麽,我是不知道。”上了汽車,黃天佑心情難以平靜。
    神州大學坐落在風光旖旎的凡亞路,距離省府隻有一站路的距離,那些大學生紛紛在街上貼標語,撒傳單,而一隊遊行示威的學生,高呼著口號,唱和有聲,而不遠處的高台上,有人在演講:“同胞們,同學們,中華民族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代刻,我們應該同仇敵愾,共赴國難,日寇的鐵蹄正在殘忍地蹂躪我們的國土,祖國母親正在顫抖,正在呻喚,有良知的中國人,應該拿起武器,到抗日的最前線去,中國危急!華北危急!神州危急!偌大的中國,已經放不下一張書桌了……”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漢奸賣國賊!獨夫民賊,人人得而誅之!同胞們,別再猶豫了,端起我們的槍,哪怕是最原始的火銃子,舉起我們的刀,哪怕它生鏽有鈍口,手起刀落,殺他狗日的!”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漢賊賣國賊!”
    口號聲此起彼伏,象排山倒海的熱浪。
    “喚起民眾!有時我真的佩服缺吃少喝的紅黨,他們就相信那些名不見經傳的泥腿子,看,這憤怒的狂潮,一點兒也不比那些穿製服的差,如果我黨能象紅黨一樣,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將小日本打回老家去!而我們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想當年,北伐時期是何等神武,橫掃千軍,所到之處,牆倒屋塌,而如今怎麽就垂垂老矣?”
    “你被紅黨洗腦了!”小心那些無孔不入的中……”
    “快跑!警察來了!”不知是誰,大喊一聲。
    “噓,噓噓……”尖嘯刺耳,汽車駛來,“都別動!”“叭!----”隔了很遠放槍,車子剛停,“叭!叭叭-----”槍聲密集,看出來,警察並非來抓學生,主要是驅趕,槍一律往天上打。
    人流四散而逃。
    他們的車被人群包圍,隻有在原地停下。
    胡達正準備睡一會兒午覺,大約積習難改,無論有多少事,這個時間段,他會放下一切,急不可耐走到床上,美美睡上一覺,象吸食大煙,如果不這樣,整個下午就會萎靡不振,突然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了寂靜,電話是秘書處打來,由於情況緊集,讓他馬上回省府,他放下電話,皺皺眉,步履沉重,且無奈歎一口氣,他極不放心,重新打開保險櫃,打開錦盒,用手摸摸,再次確定:那兩貼還靜靜躺在那裏,才又重新蓋上錦盒,鎖上保險櫃,還要推推拽拽,看看四周門窗,這才關了門,走到汽車那兒,看見柳煙從台階上端著茶水下來。
    “太太沒有出去?”
    柳煙知道老爺眼中的太太,指的是大太太毛纖雲,毛曾經是富貴人家小姐,在胡達窮困途潦倒時,不顧家人反對,毅然決然嫁給胡達,這讓胡達感謝涕淩,自從胡達結婚以後,命運之神就開始垂青這個有理想的年輕人,一路走來,毛纖雲的許多意見十分中肯,正是聽得耳邊風,胡達才平步青雲走到今天,在他眼中,毛纖雲何止知書達禮?而是全身長滿慧根,更何況,毛纖雲還為他生下兩子一女,胡玲瓏更是毛纖雲的翻版,在所有孩子中,他最稀罕這個孩子,睿智、漂亮、風趣、有才華,現在是神大校花,但她並不嬌生慣養,而是一頭紮進學問的海洋,與兒子難分伯仲。
    “沒有!”柳煙回到,“二太太、三太太出去了!”
    2
    “好生伺候著!”
    “是!”
    “魯良哪兒去?給我叫一下!”
    “老爺不午休了?要出去?”
    “是!省政府有事,叫一聲!”他拉開車門,坐進去。
    胡達拾階而上。
    “主席好!”警察廳長齊之民從上麵下來。
    “發生了什麽事?”
    “學生遊行!鬧得很凶,錢主席很生氣,我建議驅散,都是群愛國學生,他們不會有什麽政治目的,總統府秘書打來電話,要錢主席該抓的抓,該關的關,我有數,不會那麽做,虛張聲勢還會來一下!”
    “這裏麵有沒有紅黨在操縱的問題?我們不能被塗抹上這種血一樣的紅色,要不然,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一旦被顏色沾汙上,就會成為棄子,哪怕你做得再好,始終升遷無望!”
    “不會吧?一次小小的遊行,會有這麽多說道?紅黨會看得起這些稚氣未脫青澀蟄口的娃娃?”齊之民覺得胡達有些危言聳聽。
    “紅黨口號是什麽?喚起民眾,民眾都有誰?正是他們的洗腦與慫恿,許多嬌生慣養的孩子,不顧多重反對,也要跑到他們心中的聖地----延安去,那麽個五穀不豐之地,現如今聚集著一些足以和黨國平起平坐的力量,他要發聲,他要讓世界傾聽他的聲音,是什麽力量讓他們在那個雞腳旮旯裏,繁衍生息出那樣一群人?早在十多年,就限共剿共,可以說紅色就象瘟疫,越剿越多,為什麽?這就是那些所謂的黨國精英,看不起那些泥腿子的原因,學生誰說不是民眾?如果他們被喚起,比起那些泥腿子,更執著,更厲害!這就是上麵三令五申要對學生采取措施的原因,齊廳長,紅色幽靈猛於虎,大意不得!”
    “曉得了,主席,再見!”齊之民聳聳肩,不以為然。
    胡達拾階而上,錢緒軍正在喝茶,門沒關,他到門那兒,在門框上敲兩下,“錢主席,也不讓我休息一下,什麽事把我召了來?”
    “噢,老胡,來!來來!坐,請坐!汪秘書長正在通知相關人員開會,齊廳長剛才下去,你沒有看見?”他吹了吹茶,“事情緊急,蔣委員長親自讓人打來電話:讓我們密切做好準備,觀察日本人動態,以防不測,還有就是紅黨,他們是無孔不入,麻煩得很,趁火打劫,都快亂成一鍋粥了,北平等大城市周邊,日軍調動頻繁,種種跡象表明:他們要動手了!”
    “上麵的政策是……?”胡達坐下來。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撤?”
    “往哪裏撤?”
    “聽通知,有可能往重慶山城撤,那裏有黃河阻隔,有大山遮擋,我們沒有製空權,空中優勢全在日本人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