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述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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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晚上的時間,李家長房的燈火都沒有熄過。
那邊一片燈火通明,就算處在李府角落的小樓也能看得清楚,偶爾顧懷抬頭看看,仿佛能看到那些掌櫃連夜開會的緊張模樣,預測著可能出現的更惡劣的情況,商量應對的辦法,不斷在那片大院裏進進出出。
然後便繼續低頭寫字備課,麵也露過了,該說的事情他也和李明珠說過了,接下來的事情,他實在是不想管。
此刻的李家還不知道他根本不認識那位所謂的戶部官員,和姓楊的老頭關係也頗為奇怪,想從他這裏走路子是根本行不通的--但好像李家連夜把禮都備上了就等明天去上門拜訪,這實在是一件很搞笑的事情。
不過說到底李家到底想做什麽跟他關係都不大,當然,就算想管,以現在的身份,說出來的話也不會有人聽的。
李府上下浮動的心思,下午那會兒開會的時候多少都能看出來一些,二房三房的人想趁著這個機會插手生意,掌櫃和老夫人不太願意,但好像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個時候他跳出來,自然而然就成了把事情拖過去的借口,畢竟他和李明珠名義上是夫妻,在李明珠生病的間隙替她看著點生意也說得過去。
好像沒人問過他願不願意,估計在他們看來能讓一個地位低賤的贅婿短時間掌握某種權柄已經是天大的賞賜,顧懷沒有餘地也沒有資格拒絕,等到李明珠好起來,他就可以繼續去那棟小樓裏呆著了。
顧懷對這種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行為倒是沒什麽意見,就是有點腹誹李府的人壓根沒提錢的事情。
讓人幹活又不給錢實在是很缺德啊。
不過相比這件事,他對剛才李明珠的神情反而更在意。
“總覺得這件事有點問題。”他停下筆。
一旁坐在燈火下的小侍女輕輕偏頭:“嗯?”
“得病而已,這個陣仗鬧得有點大了,雖然可以用朝貢生意不能出差錯來解釋,但老夫人和幾個掌櫃的表情不太對勁,”顧懷摸著下巴,“所以我才去問李明珠是不是朝貢出了問題,但她又隻是搖頭。”
“那可能就是沒有吧。”
“也是,朝貢要是出問題,估計沒幾個人坐得住了,”顧懷點點頭,“在這個時代但凡能和政治掛鉤的生意都挺要命的,要是真出了事,整個李家都得上刑場。”
小侍女怔了怔,縫衣服的手停了下來:“我們算不算李家的人?”
“應該算?”
“那如果出了事,我們也要被砍頭?”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顧懷皺緊眉頭,“我就瞎說一下,你別烏鴉嘴。”
小侍女哦了一聲,低頭繼續忙自己的事情,顧懷收回目光,但心卻是怎麽也靜不下來了。
不會真有問題吧...
……
天明的時候,顧懷走出李府的後門,抬頭看了眼晦暗不明的天色。
書院那邊複課已經通知了,但估計還要一兩天才能恢複到以前的節奏,之前有下人來過告知了他今天的行程,跟之前和李明珠一起出行好像沒什麽區別,在各個鋪子露露臉,裝模作樣盤一下賬清點一下庫存,連談生意都不用他出麵。
這樣一來倒是讓他感覺輕鬆了許多,所以趕在去鋪子前出了門,準備去一趟楊溥府上。
走出小巷,清晨的街道人並不多,勤快的商販已經開始擺出攤位,估計要等到霧氣散了才開始吆喝,柴火炊煙的味道縈繞在鼻尖,有些微涼的天氣讓呼吸都變得暢快了一些。
顧懷就這樣沿著寬闊的青石板街慢慢走著,身上的青衫偶爾被風吹動下擺,頭上的玉簪溫潤內斂,遠遠看去仿佛走進了水墨畫裏,倒也有了幾分文人古韻。
說到底還是因為考慮到接下來這些時日顧懷便要出沒各個鋪子,穿太寒酸未免有些丟分,所以下人今天倒是送了些衣物飾品過來,要不然以顧懷的脾氣實在不會這麽打扮...說到底還是之前窮怕了舍不得把錢花在這上麵。
等到陽光破雲,霧氣散開,便也看到了楊府的大門,顧懷上前敲響銅環,已經見過他幾次的門房倒是直接放了他進去,繞過回廊走過拱門,他便再次看到了坐在那個小院裏的楊溥。
之前一個月的奔波浮現在眼前,然後牙就開始癢了起來。
“坐。”
楊溥視線都沒抬,隻是指了指身邊的涼椅,顧懷心裏腹誹這老頭永遠一副高深作態,一屁股狠狠坐了下去,連累得椅子都發出幾聲不堪重負的輕響。
“丘城那邊的文書是前日到的,做得不錯。”
顧懷咬牙冷笑:“就這?就這?知道我做得不錯還不發點錢犒勞犒勞我?”
換做以前楊溥估計就懶得理他了,這次卻是放下舊書點了點頭:“應該是有的,等會兒你可以拿著我的手書去衙門領,不過你在丘城那邊立的功勞還得再等等,眼下隻是你隨吏員清理屯田的報酬。”
顧懷怔了怔:“吞田的人都沒了,哪兒還有屯田可以清理...我還以為這次要被黑了來著。”
“你難道以為真的是讓你們去清理屯田的?”楊溥搖搖頭,“四處戰亂,蘇州府尹這番政令不過是想告訴那些地方上的兵頭子該好好打仗了而已,若是消極怠工,除了兼並屯田還有許多由頭可以找他們麻煩--你這一趟直接解了丘城之圍,從根本上解決了問題,為什麽不能拿這份酬勞?”
顧懷有些意外:“老頭你怎麽突然這麽明事理,搞得我都有些不習慣了。”
楊溥瞥了這家夥一眼:“我突然想起來有人出發前好像罵過我?”
“...瞧您這說的什麽話,我當時不是喝多了麽,您別往心裏去。”
楊溥微微點頭,沒有去計較那天顧懷是怎麽喝多的:“說說吧。”
“說什麽?”
“說說你這次去丘城做的事,從文書上看總是太過簡略。”
楊溥放下茶杯,神情變得從未有過的嚴肅凝重:
“天雷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