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新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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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
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在輕推自己的肩膀,溫茹有些嬰兒肥的臉上眉毛好看地皺了起來,顧懷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這是在鬧起床氣?
他加大了些力氣:“再不醒天就要黑了。”
躺在地上的溫茹慢慢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俯身過來的那道身影,然後輕輕叫了一聲,四腳並用地往後縮。
“我...我怎麽會...”
“你剛才撞柱子上了,”顧懷臉不紅心不跳,“撞得那叫一個狠,聽著都疼。”
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沒有被動過的痕跡,溫茹摸了摸自己還有些疼的額頭,有些可愛地眯起眼睛,打量著那道身影:“你是...顧博士?”
“你認識我?”顧懷挑了挑眉頭,“方不方便問一問你為什麽偷偷跟著我?”
“我才沒有偷偷跟著...”溫茹嘟囔了一句,“那天我掉進水裏,是顧博士救了我?”
“不是,”顧懷搖了搖頭站起身子,心想果然是來算賬的,“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看顧懷轉身就想走,地上的溫茹急了:“明明就是你!我都打聽過了!”
“他們說救你的人叫顧懷,是國子監的經學博士?”
“嗯!”
“那你知不知道國子監有兩個人叫這個名字?”顧懷搖了搖頭,“你找錯人了姑娘。”
“是這樣麽?”溫茹怔了怔,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可當她看到顧懷已經不聲不響摸到了轉角準備跑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大騙子!”
大概是真的急了,原本視力不好的溫茹朝著顧懷的方向一把撲了過去,看那模樣估計還沒撲到人自己就得臉先著地摔個嚴嚴實實。
顧懷歎了口氣,隻能收回準備跑路的腳一把撈住她:“不就是為了讓你把水吐出來,下手重了點麽...你要是實在氣不過,打回來就是了,何必專程來堵我?”
“才不是!”溫茹氣鼓鼓地站直身子,一張小臉變得通紅,“我才不是那麽不講理的人呢!爹爹教過的,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這下子倒換成顧懷愣住了:“不是來算賬的?”
“當然不是,那天我醒過來之後,問了旁人才知道是顧博士跳進水裏把我救上來的,”溫茹的手指背在鵝黃裙擺後用力地絞著,偷偷看了顧懷一眼,在心裏與那天的高大人影漸漸重疊起來,“可後來顧博士就走掉了...我是想來道謝的。”
顧懷摸著下巴打量了下顯然還很單純的溫茹,皺起眉頭:“道謝就道謝,你臉這麽紅做什麽...該不會下一句話就是要以身相許吧?”
“輕浮!下流!我...我才不會...那麽說!”
“那你結巴什麽?”
“才...才沒有結巴!”
看著眼前紅暈已經開始從臉上蔓延至脖頸,像極了被燙熟的鴨子的溫茹,顧懷搖搖頭失去了逗她的興趣,正準備順口來一句舉手之勞不必言謝,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對著溫茹仔細地打量起來。
作為國子監內唯一的女子,還是京城有名的女才子,溫茹平日裏也經常感受到來自不同士子的目光,可從沒有哪一道視線讓她這樣臉紅,幾乎就要抱住自己的肩膀。
想到剛才顧懷調侃的話,她越發緊張起來:“你...你要做什麽?”
“你爹...”顧懷想了想,“也就是溫言溫大人,他好不好說話?”
“爹爹很好說話的...”
說完才察覺到不對,溫茹迎上顧懷認真的眼神,心跳漏了一拍:
“...啊?”
......
作為國子監的祭酒,也就是實際上的校長,溫言其實是不用去給學子授課的,但這並不影響他一天都很忙。
國子監的名額隻有那麽多個,從大魏各地選拔士子的名單需要他過目,京城那麽多紈絝要來鍍金也需要他點頭,平日的課程安排,春秋兩季的應試,以及吏部那邊需要的出仕名單,都需要他在那張陳舊的書桌上一一簽字用印。
--說到底還是閑不住。
國子監祭酒這種清貴職位,其實如果想混日子,實在是很容易的,畢竟朝會上輪不到他發言,真有什麽國家大事也就是在六部那邊就解決,作為教育部的高級官員,甚至連科舉都不歸他管。
可溫言這幾十年還是這麽幹下來了,國子監從開國時的眾人側目到後來的無人問津,再到今日隱隱有為國選材成為除科舉外唯一的學術聖地的模樣,全依賴他這二十年來的兢兢業業。
理所當然的,投身於教育事業,自然也就沒了打理私生活的時間和興趣,十餘年前發妻病逝後溫言並沒有續弦,唯一的女兒如今也在國子監,如果不出意外,他很有可能會在國子監一直幹到告老那天。
但今天溫言很難得的沒有一頭鑽進書桌上那成堆的文書裏,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閨女和站在一旁的年輕書生。
閨女的臉有些紅,時不時還偷偷打量一眼那個一身黑色儒衫的書生,這樣的姿態是他沒有見過的--自從溫茹還小的時候他就喜歡教她讀書,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但可能是因為讀書太多不懂人情世故的原因,溫茹實在是不懂如何和人相處,也不會對那些有愛慕之心的士子變現出任何異樣。
莫名其妙有種家養的白菜被豬拱了的錯覺...
溫言收回眼神,淡淡開口:“你想開一門新課?”
“是的,祭酒大人,”顧懷點頭,“目前國子監的課程隻有禮、樂、射、禦、書、數,下官覺得或許還能再全麵一些...也就是理學中所言格物致知的新學。”
格物致知?理學中當然有這一段,西漢時便提出了概念,在大魏理學發揚光大,講究的就是一個格物窮理,隻是如今國子監本就有經義及理學的課程,哪裏需要新設?
溫言看著顧懷,沉默不語。
作為國子監的最高官員,他自然比其他人更清楚顧懷的來曆,雖然不清楚那位楊尚書到底想做什麽,但能爬到那個位置,一舉一動自有深意--不過這和他一個教書匠有什麽關係?隻要顧懷不折騰得太過分,他自然不介意國子監裏多出來一個經學博士。
當然,之前顧懷救下溫茹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作為父親以及上司,按道理他應該出麵表達一下謝意,但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他實在不想和那些朝堂上的暗流湧動扯上任何關係。
然而現在顧懷主動找上門了,還是和他閨女一起來的...
這是挾恩圖報麽?
他搖搖頭:“國子監的課程安排二十年來從未有過變數,如今秋考也近在眼前,若是新設課程,恐會讓學子分心,不如明年...”
“祭酒大人多慮了,”顧懷想了想,“不用安排,隻要允許我借用一間學舍,同時能讓他們自己報名就行,這門學科不感興趣的人確實不太容易學下去。”
既然不用加進國子監的日常授課,而且全憑學子興趣報名,溫言便實在找不到反對的理由了,當然如果是其他經學博士想這麽做,估計溫言早就已經低頭批閱文書讓他出去了,隻是開口的人是顧懷...他實在沒理由去拂那位楊尚書的麵子。
況且溫茹落水的事情,他確實還欠一個人情。
“既然如此...你打算叫這門新學什麽名字?”
顧懷想了想,還是說出了那兩個熟悉的字:
“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