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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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劍清鳴,鎧甲輕響,隨著趙軒的手勢,圍在樓外的侍衛讓開了一條道路。
    雖然萬般不願,但張承的侍衛還是狠狠一咬牙,揮了揮手,那幾個多年來隨身保護張承的侍衛也壓低了手中武器,側開身子。
    整個閣樓內靜得能聽見那個書生緩步前行的聲音--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放下那把劍,也沒有鬆開過抓住張承頭發的手,往日在京城風光無限人見人怕的小閣老就這麽被他當成人質,在無數目光的匯聚中警惕地離開。
    --他甚至注意到了暗處泛著冷光的弩箭,把自己完全藏在了張承的身後。
    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顧懷確實沒有想到,在場的人或許也很疑惑,這個突然出現在京城,甚至連名字都不曾聽聞的書生為什麽會把事情鬧到這麽大。
    隻能說很可惜在場的人不夠熟悉他,如果是莫莫或者王五在這兒,就會知道這個書生平日看起來很好說話甚至有些單薄,但當性命遭受威脅的時候,某種本能就會取代往日的行事風格,幾乎凝為實質的求生**以及對階級的天然蔑視會讓他下意識地做出看起來極為不理智,但往往是唯一生路的選擇。
    別說什麽小閣老,今天就算是大魏姓趙的那位皇帝在這裏,也不妨礙顧懷拿起一把長劍架在他脖子上。
    從樓閣到大門的距離並不算遠,但顧懷走了很久,脖子被開了條血口的張承看起來很淒慘,養尊處優的身板在顧懷那修長的手下也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此時仍然有被邀請的京城年輕才俊結伴而來,看見顧懷挾持著張承與一群侍衛對峙同時緩步後退的場景還下意識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什麽鬼?那是小閣老?”
    “老天爺,這家夥是誰?在二皇子府上動兵?”
    “嘶...小閣老是被抹了脖子?那麽大一攤血?”
    “這他媽到底怎麽回事?”
    一片嘩然聲中,顧懷退到了大門邊,剛才還吐槽他是個土包子的下人瞥見身後的陰影,下意識躬了躬身準備禮送客人出府,等到看清的時候整個人都呆滯了下來,然而下一刻,顧懷就做了一件讓眾人更為震驚的事情。
    他狠狠一腳踹在張承膝蓋,隻聽“哢吧”一聲,張承的腿肉眼可見地扭曲起來,伴著一聲慘嚎,顧懷猛地一推,然後在張承的後腰又補上一腳,將他踹飛了出去。
    砰!
    這一腳的力度實在不輕,張承飛出去之後,狠狠地撞在立柱上,像灘爛泥一樣滑落下來,距離比較近的人甚至看到他吐出了一口血。
    跟在後麵的眾人睜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他把小閣老的腿打斷了?難道是在報複剛才的言語?
    這人到底是誰?都說張承是瘋子,這才是真正的瘋子啊!
    而等到手忙腳亂的侍衛把張承扶起來時,那道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門前的夜色裏,還順手帶走了那把長劍。
    “咳...嗬嗬...”
    一聲帶著血的咳嗽聲打破了寂靜,張承死死地抓住侍衛的衣服,勉強坐直了身體,可能是因為腿上和後腰的劇痛,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
    他在笑,雖然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嘴角甚至還掛著血跡,但眾人都能感覺到他在笑。
    咳出一道血沫,他伸手抹了抹,有些輕的聲音冷成了寒冬臘月的溫度:“還不去追?”
    被目光掃到的侍衛頭領渾身一顫,立刻站起身呼喊兩句,帶人順著顧懷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而在更遠的地方,太子輕輕歎了口氣,知道這個顧懷永遠不可能站在他身邊了。
    因為張承,還有他那個內閣首輔的親爹。
    他看向趙軒,語氣也嚴肅起來:“二弟,這件事,你保不下。”
    趙軒嘴角微挑:“哦?”
    “張閣老需要一個解釋。”
    不管對紈絝的兒子再怎麽失望,但終究是唯一的兒子。
    “我記得張承也打斷過別人的腿,而且還不少。”
    “你知道孤沒有心情和你爭論誰對誰錯,”太子煩躁地一甩袖子,“隻是就事論事,孤今天親眼目睹,顧懷光天化日持劍行凶,刑部那邊,孤自然會去一趟。”
    他腳步頓了頓,聲音冷了下來:“你不要想著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個顧懷,你保不住!”
    趙軒並沒有回答,隻是雙手攏袖,看著黑沉下來的天空,歎了口氣。
    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
    不能回國子監...也不能去楊府。
    遁入夜色後,隻是很短的時間顧懷就理清了眼下的局麵,事情鬧得這麽大,注定不可能善了,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回去當什麽經學博士不現實,而楊府那邊,他並不清楚楊溥得知此事後會是什麽態度。
    至於趙軒說的那一番話?他如果真信了那才是真的蠢。
    眼下偌大的京城已經沒有了容身之地,唯一的生路就是出城,雖然會讓這麽長時間以來的努力付之一炬,重新變成那樣朝不保夕的日子...但他並不後悔自己做了什麽。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侍衛有可能當場發瘋在鬧市動用軍弩,他甚至會選擇直接抹了張承的脖子--他從來都喜歡把事情做完。
    深吸了一口帶著些晚秋寒意的空氣,王五租住的巷子已經到了,顧懷一腳踹開大門,看向罵罵咧咧提刀出門的王五,言簡意賅:“出事了,先出城。”
    “出啥事了?”王五撓撓光頭放下了刀,“再說少爺,這大半夜的出哪門子城...城門早關了!”
    “帶的天雷呢?拿出來。”
    王五下意識就想答應,片刻後發現不對,瞪大了眼睛:“等等,少爺你不會是想...這裏可是京城!”
    “又不是讓你去炸皇宮你怕什麽?”顧懷咬牙冷笑,“我就不信帶了這麽多天雷都出不去,今天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攔我。”
    “少爺你先冷靜下,能不能先告訴我發生了啥?”
    “我打斷了大魏內閣首輔獨子的腿,還差點把他抹了脖子。”
    “啥?!”王五差點沒跳起來,“少爺你他娘的不是在國子監教書嗎?”
    “哪兒那麽多廢話,你走不走?”
    “我不走!”王五振振有詞,“這麽大一口黑鍋...我就是睡了一覺,至於嗎?”
    “那好啊,等我炸了城門,到時候你想跑都來不及,”顧懷進門翻找片刻,拎著個袋子走出來,“希望你被抓的時候是在青樓,至少還能開心一點...告辭!”
    “別,少爺我錯了,”王五哭喪著臉,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你等我穿條褲子...”
    匆匆忙忙準備跑路的主仆兩卻渾然沒有注意,一道穿著官袍的身影在大門處已經看了好一陣這荒誕的情形。
    楊溥的聲音讓兩人的身子瞬間僵硬起來:“你們...想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