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二章 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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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的軍情,已經送到了。”
    兵部衙門裏,顧懷召開了他的第一次軍事會議,不得不說有楊溥在內閣,許多事情都變得方便了起來,比如接手京城外大營兵權有可能會受到的刁難,比如他從讀書人變成軍事主官可能引來的質疑之類的,都被很快地壓了下去。
    事急從權,朝廷裏的這些大人雖然平日裏喜歡爭權奪利,勾心鬥角,但涉及到國家存亡這種大事,還是很少會有蠢人跳出來擋道,偶爾有那麽一兩個也可以交給楊溥去解決,更別提顧懷現在身後還站著大魏軍職最高的幾位老將軍。
    而兵部看起來也很給麵子,八百裏加急的軍情第一時間共享,除了某些必要的監督措施,京城的兵力調動他們也大多默認,畢竟沒有誰會認為顧懷現在會失心瘋地造反。
    隻是北境的軍情有點不容樂觀。
    “這次遼人分三路出兵,兵力大概在二十萬,”沒有著戎裝的顧懷看著眼前勾勒出北境地形的沙盤,沉聲說道,“目前可以確定的是,河間、真定、德州邢州已經徹底淪陷,而遼人的前鋒兵力已經到達相州,下一步必然是直奔京城而來。”
    大堂裏的氣氛一下子壓抑到了極點,二十萬...這種兵力放在大魏或許不算什麽,但遼國不一樣,他們的兵力以騎兵為主,這二十萬裏如果有一半是騎兵,那麽就可以說遼國這次真的是以舉國之力南侵了,難怪邊境會淪陷那麽快,因為百餘年來還從未見過遼國擺出這種架勢。
    一位兵部侍郎開口:“大概還有多少時間?”
    “樂觀一點,大概二十天,”顧懷點了點地圖上的相州,“這建立在相州死守的前提上,如果相州也開城投降,那麽遼人騎兵和京城之間會再無阻礙。”
    “相州守將是邱成,他是邊境人,和遼人有血仇,不會開城投降,”兵部尚書說,“但此人能力有限,而且相州兵力不多,肯定守不下來。”
    顧懷點頭:“那麽遼人就一定能殺到京城了。”
    最後僅存的那一絲僥幸破滅,聚集在大堂裏的官員武將們都深深地吸了口氣,隻有二十天,站在京城城牆上就能看見遼人的騎兵了。
    顧懷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他眉頭緊皺,卻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來提振人心。
    眼下的京城,確實是不折不扣的爛攤子,大魏向來喜歡把兵力囤積在北境,除去地方武備,魏遼邊境大概有十餘萬軍隊,但這一次遼國打得實在太狠也太快,再加上這麽些年發展了不少細作奸細,導致配備了天雷火炮的那幾座邊境城池幾乎一同淪陷,而十餘萬大軍也被徹底打散。
    到底還活著多少不好說,但眼下要想守住京城肯定是指望不上那些軍隊了,因為遼人不可能花時間清掃北境,甚至都不會用心占住那些城池,他們隻會開辟出一條可以直接南下的通道然後讓騎兵奔襲大魏京城,一旦能把京城攻破,後麵有大把的時間接收整個北境。
    而現在的京城是個什麽情況?一堆人想要南遷,先跑到東南再想辦法打回來,而撇開這些逃跑派,鬼知道還有沒有什麽投降派?到時候真出了兩個開城門那就樂子大了。
    軍事上的壓力更大,京城除了幾萬禁軍,就沒有其他軍隊了,而禁軍是個什麽德性,跑到江南打了半年仗的顧懷比誰都清楚,真正經曆過戰火淬煉的那批禁軍還有大半留在兩浙,根本別指望這些禁軍能夠守住京城。
    這倒也罷了,關鍵在於士氣不振,北境的消息想必今天之內就會傳遍整個京城,真正能打的邊境大軍都被遼國徹底打散,京城這些老弱病殘吃空餉的禁軍聽到了會有多害怕?
    而最嚴重的問題在於,大魏的皇帝陛下肯定不願意留在這裏與京城共存亡,也就是說顧懷趙軒和楊溥如果真的想把京城守下來,還得先把這位隨時有可能下旨南遷的陛下給解決掉。
    兵力不足,人心惶惶,皇帝陛下想帶頭逃跑,京城一丟半壁江山就會徹底淪陷,指不定地方上還要鬧出什麽幺蛾子--當初沒打國戰都有個白蓮教起來造反,鬼知道京城丟了之後會發生什麽?
    顧懷沉思許久,突然發現這個局麵神仙來了都得頭疼...所以目前最重要的還是穩定軍心。
    他輕輕敲了敲沙盤,吸引了官員武將們的注意,用低沉有力的聲音下達了總攬京城防務後的第一道軍令:
    “自即日起,奉命征調如下部隊赴京。”
    “陳留、穎昌、徐州三地常備軍,鳳祥、河中操練軍,唐州、蔡州運糧軍,徐王(封地徐州)三護衛,軍令傳達後,各軍立刻出發,於二十日內趕到京城布防,如有違抗,軍令必斬!”
    這些部隊加起來大概有十萬餘人,但從名字就能看出來,基本都是地方武備和運糧的後勤部隊,甚至還有藩王衛隊,換做平日這些兵別說直麵遼人了,連戰場不一定敢上,但如今卻要被一紙調令調來防衛京城,戰鬥力怎麽樣根本不必多說。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最精銳的兵力在北境已經被打散了,重新集結不知道要花多久,遼人不可能給這個時間,眼下要想守住京城,還真就隻能靠京城禁軍和這些雜牌軍隊。
    如此一來京城的兵力大概能達到二十萬,再加上充足的民夫以及守城之利,或許真的能和不擅攻城的遼人騎兵打上一場。
    軍令下完,大堂內的官員武將們明顯神色一鬆,他們今天來議事也有想看看顧懷到底準備怎麽做的心思,如今看到顧懷第一道軍令就是加強京城防衛兵力,而且調令條理有度,不由心中一定,但很快就有人提出了一個問題:
    “二十萬兵力,京城能裝得下,但要守住京城還需要一樣更加重要的東西。”
    兵部尚書看著顧懷,說道:“糧食,京城人口眾多,平日裏糧食多是通過河運從別處運來,若是一下子湧入這麽多軍隊,守不了多久就要斷糧。”
    一位老將站出來:“這個好辦,鄭州那邊就有糧倉,而且離京城不算遠,遼狗也還沒打到那裏,從那裏搬過來就是了!”
    “有道理,鄭州倉米數百萬,這些糧食足夠京城所有人吃上一年!別說二十萬大軍了,三十萬也養得起!”有兵部官員讚同。
    “不行,不能用,”有官員看了他們一眼,臉色有些難看,“調糧和調兵,不是一回事,調兵隻需要一紙調令,士卒自己就可以動身,但想把糧食運進京城,就需要民夫,還需要很多時間--那些兵趕來京城或許不用二十天,但要想把這些糧食運進京城,二十天絕對不夠。”
    顧懷看著地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從鄭州到京城確實不算遠,而且還能走一段河運--但是絕對會比士卒趕路的速度慢上許多,如果征調民夫開始轉運糧草,需要耗費多少人力先不談,就說萬一在運糧過程中遼人騎兵趕到了附近...
    這樣一來就必須派軍隊護衛,但問題是京城的兵力也不夠,哪裏有多餘的兵力去護衛糧食?
    事情陷入死局,而且更要命的是,如果鄭州那麽多糧食落入南下的遼人手裏又該怎麽辦?
    兵部尚書看著所有人難看起來的臉色,輕輕一歎,做了那個惡人:
    “燒掉吧。”
    許多人愕然抬頭,神色劇變,仿佛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麽。
    “燒掉,”兵部尚書重複了一遍,臉色冷硬得仿佛一塊沉在深淵裏的石頭,“把鄭州糧倉燒掉,絕不能留給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