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之後的幾天裏，顧懷一直在忙。
    解決完了政治上的事情，顧懷總算是可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防守京城的任務上，如今北境軍情的傳遞逐漸穩定，起碼不用再像之前一樣兩眼一抹黑，雖然還不知道遼人具體的動態，兵力分布，但如果遼人騎兵直奔京城，提前的防備還是能反應過來的。
    隻是這個時間估計也不剩多少天了。
    政治上的事情，理所當然地在京城引起了些風波，民間對於二皇子繼位的議論自從貼出布告後就沒有斷過，同時所有人都察覺到了趙軒留下死守京城的決心，於是這次不僅百姓們人心惶惶，連官員們都一副大禍臨頭的模樣，每天都有許多折子送到內閣，內容都是在勸那位新帝南遷的，可趙軒和楊溥好像連看都不打算看，通通扔進了廢紙簍裏。
    這種決絕的作態應該引起了相當一部分人的不滿--但很可惜眼下他們沒有半點搞小動作的空間。
    理所當然的，找到顧懷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想知道這位定遠將軍接下來要怎麽與遼人一戰，那棟宅子一下子多了許多拜帖，以往朝堂上看都不太願意看一眼五品武將的大官們也開始與顧懷偶遇，然後旁擊側敲地詢問著他的對策。
    對於這種事情顧懷實在有點煩不勝煩，他最近實在是很忙，大到糧食儲備，軍隊調動，小到城內治安，修補城牆，各種各樣的事情都需要他過目，哪兒有時間去和這些官場中人拉拉扯扯？
    偏偏這些事情他根本不放心交給其他人，要想守住京城，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可能帶來極大的隱患，他可沒信心那幫整天想著南遷的官員會盡心盡力地去做這些事情。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趙軒當上皇帝之後，他做事就少了很多阻礙，以往或許還會顧忌點什麽，現在就隻需要內閣草擬，趙軒禦筆朱批，然後轉司禮監用印發到六部就行，很大程度上減少了可能浪費的時間。
    於是原本某些隻能放在台麵下的事情便可以大張旗鼓地做，比如錦衣衛在極短的幾天裏迎來了第一次權力擴張，之前顧懷在接手秘諜司時說的那些話居然真的在一點點實現，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現在已經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六部，協助巡城司維持城內秩序的同時，真正意義上地開始了監察官員。
    而那支之前就被調到京城的神機營，已經開始逐步接手城門防禦，嚴格按照顧懷的命令過濾篩選那些從北境逃出來的百姓，嚴查遼國間諜。
    就連魏老三與王五，也被顧懷打發去了城外的禁軍軍營，開始用當初在兩浙練兵的法子折騰那幫兵痞。
    而在做這些的同時，顧懷卻沒有走進過那座宮城。
    具體來說，自從趙軒登上皇位，他就在有意識地隻顧著忙自己的事情，並且離那座宮城遠一點。
    這大概就是劍走偏鋒帶來的惡果了。
    在之前，他和趙軒是朋友，這一點毋庸置疑，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兩浙，他和趙軒都可以拋卻各自的身份，以一種平等的姿態對話，但現在不一樣了。
    因為那是皇位，是封建時代最大的權利與地位。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自己走進宮城，見了麵不管是叫陛下還是直呼其名，趙軒應該都不會太在意，然後他會拉著自己抱怨一大通，比如這個皇帝當起來其實也沒什麽意思，也不是想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要你幹你就得幹，不幹也不行之類的話。
    要處理政務，要承擔風險，要對大魏負責，千頭萬緒的事情擺在眼前，不能偷懶，不能怠慢，即使做對了很多事，但隻要在一個問題上出現紕漏，就可能前功盡棄，遺臭萬年。
    然後他會調侃幾句，盡量找回之前的那種相處感覺，然後大概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們還會繼續之前的相處模式，隻不過除了朋友之外還有另外一層君臣的身份。
    可之後呢？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就是因為那個位置的權力實在太大，封建皇權是一種容易讓人上癮的東西，趙軒之前是那個模樣，不代表當上皇帝之後，他還能一直是那個模樣。
    雖然他嘴上總是在說自己那個喜歡折騰的父皇為什麽還不死，但如果有一天他回想起顧懷幫他登上皇位的過程，想到了那顆紅丸，然後突然想到那樣的事情有一天會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顧懷從來不敢去賭人性，哪怕他已經自認為足夠了解那個人也一樣。
    偏偏趙軒得到的是最大的權力，一旦他產生了忌憚，產生了戒備，那麽顧懷的下場大概就注定了。
    正是因為想清楚了這些，所以顧懷才會有這樣的舉動。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守衛京城，但如果能打贏這場仗，那麽顧懷就覺得自己該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麽走了。
    然而在九月二十五這一天，他接到了一份入宮麵聖的旨意。
    他拿著那份旨意，皺起了眉頭。
    伴君如伴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