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弘最近比較煩。
    作為遼國最優秀的兩個騎兵統領之一，在陛下傳令南征之後，他帶三萬騎兵越過遼魏邊境，悍然奔襲百裏，冒著天雷和火炮的火光連下三城，完美地完成了戰事初步階段的任務--然而自從接到命令丟下北境不管直奔魏國京城之後，他就感覺日子難過了起來。
    這十多天來，他經常會看到以往敢打敢殺的遼國騎兵們離隊，然後過個幾十裏又趕上來，然而卻並不是去做偵查或者驅散敵軍之類的軍事任務--而是去搶一把。
    事實證明，魏人打仗確實不行，遼魏邊境修了那麽多城池壁壘，天雷一批批運，火炮一門門安，真打起國戰來連遼國騎兵下馬攻城他們都守不住，然而與之相反的是，魏人很富有，這富有的程度從進入魏境開始就一遍一遍地刷新著遼人的認知。
    更讓人心動的是，這些錢財如今簡直唾手可得，前線被破之後，魏人在北境完全成了一盤散沙，無數的魏人都帶著錢財往南跑，根本遇不上像樣的抵抗，偶爾有三兩個遼國斥候遇上一支逃難的士紳車隊，那些懦夫居然連女人都拋下了隻顧著抱頭鼠竄。
    消息傳開以後，一個個遼國騎兵簡直眼睛都紅了，往日裏在邊境打生打死也撈不到什麽東西，如今無數的金銀財寶順手就可以搶不少，於是哪怕領軍的蕭弘一路上下了許多道死命令，依然有將領趁著帶兵在外圍巡弋的時機縱兵劫掠。
    這種事要換做往日，蕭弘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大頭兵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打仗實在不容易--可如今是什麽時候？出兵之前大兄和自己秉燭夜談耳提麵命，邊境一破，立刻要日夜兼程奔襲魏國京城，隻要能趁那些人反應不過來，說不定能把魏國皇帝都給堵死在那裏！
    到時候整個天下都是大遼的了，還在乎眼下這點小利？
    所以蕭弘連著砍了兩個將領的人頭掛在戰馬上掛著，還連著處死了好些離隊晚歸的士卒，就是想告訴帶出來的這三萬騎兵要認清楚眼下是什麽時候，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種劫掠現象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就好像那些魏人帶著的金銀財寶比他們命還重要一樣。
    這下實在是沒辦法了，總不可能把所有去搶一把的騎兵都殺完吧，到時候靠誰來攻城？可再讓他們這麽搶下去，一個個的腰包是鼓了，魏國京城那邊有準備了怎麽辦？
    然後當蕭弘發現自己的弟弟也開始帶著兵搶錢時，便驚奇地發現這段原本計劃隻用花上十幾天就能奔襲完的路程，居然到了十月初九還沒走完。
    一時間他隻能仰天長歎，知道自己這次算是辜負了大兄的期望--破了魏國北境之後，遼國隻留下了步卒清掃，所有騎兵兵出北境，奔襲魏國京城，蕭弘的大兄帶著四萬騎兵走東路，而蕭弘則是走東路，在繞過一座座城池，衝散一股股敵軍之後，把魏國京城圍死。
    不過現在看來是到不了了，也不知道大兄能不能頂住...
    ......
    然而蕭弘不知道的是，其實他的大兄比起他來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知道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曆的原因，比起隻是因為騎兵劫掠的原因走得比較慢的蕭弘，他的大兄蕭奇遇到的事情就要麻煩的多。
    蕭奇治軍極嚴，所以軍紀自然要比蕭弘那邊好上不少，從東路一路南下，士卒劫掠拖慢速度的現象幾乎沒有，再加上東路的城池更少，原本他是能按照預定期限趕到大魏京城的，但某一天行軍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火光卻讓前方開路的騎兵人仰馬翻，整個騎軍軍陣亂成一團。
    這種熟悉的感覺...又被天雷炸了。
    按理來說這是很不合理的事情，騎兵行軍極快，北境的魏軍被衝散了之後，哪兒還有兵力來攔截他們？更別提天雷以往隻見魏軍從城牆上往下丟了，哪裏知道還有這種用法？
    整理好心態的蕭奇帶著騎兵繞行了一段，本來準備再次提速，驟然而起的爆炸又把他炸懵了一陣。
    而就在蕭奇帶著一堆騎兵打轉不知道怎麽回事的時候，楊洪正在一旁的高處靜靜看著他。
    楊洪是祁東的守將，這座城池不大，兵力不多，和之前蕭奇繞過的那些城池一樣，看見密密麻麻的遼國騎兵穿過北境南下，能不被攻城就不錯了，哪裏還有力氣出城迎敵？
    可偏偏楊洪是個喜歡動腦筋的將領，他一邊接收著北邊退下來的潰兵，一邊整理著消息，在看過了一夜地圖之後，他悚然發現這批騎兵就是直奔京城去的--而這條路必然會通過他的轄區。
    如果出城迎敵，跟給遼人送軍功沒什麽區別，可如果不出城迎敵，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奔襲京城？留給楊洪做決定的時間也就一兩天，他如果什麽都不做，一天一夜之後他就隻能看到遼國騎兵的馬屁股了。
    楊洪思考了一夜，看著庫房裏還沒送到北境的一批天雷，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一個天才的戰法從此誕生，以往魏國多半用天雷來守城，從城牆上往下扔，但楊洪靈機一動把這玩意兒和絆馬索結合在了一起，他拿著地圖看了一夜，挑了幾個地方，帶著手底下不多的士卒開始去挖坑埋雷。
    官道就那麽幾條，遼人騎兵想要急速行軍，沒其他路能走，要是真炸到了，他們行軍的速度必然會受影響，隻要他們能慢下來，京城那邊就多出來些準備的時間。
    當然，就算遼人真踩雷了，楊洪也沒有兵力能痛打落水狗，他倒是希望那個遼人將領能被炸急眼了跑來攻城，但沒想到之後的幾天裏遼人寧願放慢行軍速度都不看旁邊的城池一眼。
    他們一邊派人探雷，一邊堅定地朝著京城前進，仿佛隻要到了那裏，這場戰爭的天平就會徹底倒向他們。
    這一天，是十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