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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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的大營,已經立起來了。”
    在城牆上沉默地觀看了許久,確定了遼人短時間內沒有攻城動作的顧懷回到了兵部大堂,召開了他的第三次軍事會議。
    說實在的,顧懷一直覺得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偌大朝廷,論起治政或者軍事,許多人的才能都在他之上,而今天之所以是他站在這個位置,一半是被浪潮推上來的,一半是源自於心底建功立業的渴望。
    他並不認為自己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做到完美,也盡量不在不熟悉的領域指手畫腳,所以從接過京城防務之後,他大部分時間都隻是在忙自己的事情,但身處這個位置,很多時候需要擺出某種陣勢或者態度來交差,所以才有了之前的那兩次正式軍議。
    第一次軍議,他召集了京城附近所有的兵力,調集了糧食;第二次軍議,他打散重組了那些從四麵八方湧到京城的士卒,定下了訓練的方式和速度;原本他希望永遠不會有這第三次軍議,但已經在城牆下集結的遼人大軍顯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國運係於一身的感覺,真的不太能形容出來。
    顧懷的視線緩緩掃過在座的官員,這裏麵包括了朝廷的主要大臣和許多武將,甚至還注意到了角落裏那微微躬著身子的宦官--那是趙軒派來旁聽的,看來他也不想表現出來的那麽鎮定果敢。
    就在半個多月以前,北境淪陷的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所有人都那麽慌亂,這座城池顯得那麽不堪一擊,那麽柔弱,還經常有外逃的百姓和士卒,但隻過了這麽些天,這裏多少恢複了些帝都的氣勢,起碼顧懷從眼前這些等待了很久的官員眼神中看出了很多東西,有仇恨,有興奮,有焦慮,也有恐懼。
    但沒有多少畏縮。
    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不管之前是主張南遷還是死戰,其實都明白接下來已經沒了爭論的意義,無非你死我活而已,要麽是京城被破江山傾覆,要麽是守下京城再續國祚,要麽舍生取義留個清名,要麽城破投降苟且偷生。
    退?退還有什麽用?
    一旁的兵部尚書靜靜地感受著這種沉默中帶著些肅殺的氛圍,看著站在沙盤邊上的那個年輕將領,不由有些感歎,這半個多月來,京城發生的變化,許多人都看在眼裏,兵多了,糧足了,城防增強了,但最根本的變化卻絕不是這些。
    真正的變化在人心。
    從手足無措到今天的逐漸相信可以一戰,這種決意是眼前這個年輕將領帶給所有人的最珍貴的東西,兵部尚書捫心自問,如果不是這個年輕人,那麽最有可能站在那個位置的人是自己,而自己能不能在一個月之內做那麽多事情,毫無徘徊與遲疑?能不能帶給京城裏的所有人意誌和信念?
    答案應該是不太行,宦海沉浮,衝掉了許多心氣,這種力挽狂瀾的事情,隻要有一絲猶豫,就做不成了。
    他有些喟歎和感傷,然後聽到了顧懷的聲音:
    “...敵軍勢大,但沒有急於攻城,這是很不好的消息,說明他們不缺時間,對後路有著充足的自信,相信就算把京城圍死,也不會出問題。”
    顧懷看了微微有些騷動的官員們一眼,繼續說道:“如今京城裏的兵力,是十九萬七千,但畢竟作戰經驗不足,所以為了以防萬一,之前陛下還下旨遣派十五位禦史去各地征集士卒充任預備隊,隻是很可惜遼人到得比他們快一些--所以諸位不要指望短時間內能有什麽援軍了,這一戰還是得靠京城自己。”
    “那麽,關於此戰,諸位有什麽想法?”
    片刻的沉默與思索後,兵部尚書開口道:“遼人的表現確實說明他們很有信心,也不缺時間,但諸位不要忘了,我們才是更不缺時間的一方--他們兵力更強,但不急於攻城,這也給了我們機會,如果京城能守上三個月...不,一個月,北境的危局就會鬆緩許多,各地勤王的大軍也會趕到京城,到時候自然能夠退敵。”
    有官員點頭補充:“是的,遼國之所以之前那麽多年未曾南下,就是因為遼國能養的騎兵也就那麽多,幾萬騎兵奔襲京城,短時間內他們必然吃不下北境,那麽隻要能拖下去,危機自然立解!”
    許多官員紛紛附和,毫無疑問,這是老成之見,也是之前許多次討論之後得出的最優解,要知道遼人也是人,他們也要吃飯,也會疲憊,隻要玩命死守,等到他們吃光了糧食,等到北境魏國能緩過來,他們自然是要走人的。
    顧懷低頭看著沙盤,沒有什麽表情,他知道沒人喜歡冒險,大家的意見依然是要走互相堆人命的法子。
    的確,看起來要想退敵,最好的方法就是堅壁清野,而這能做的顧懷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城外的樹已經砍完,附近鄉野的百姓要麽入城要麽遷走,不會給太多遼人就地納糧的機會--但他發現京城裏的這些官員們又犯了求穩的老毛病,或者說他們下意識地就想躲在城牆後麵,賭一把遼人進不來。
    而如果事事求穩就能一帆風順,那麽北境就不會淪陷了。
    “幾萬精銳騎兵,已經算是遼國的家底,他們奔襲這麽遠,圍住了京城,氣焰已經很囂張了,”顧懷看著沙盤上京城的雛形,淡淡說道,“如果隻是一味地拿人命去填,死守不出,隻會讓他們更加得意和猖狂,也會讓所有看著這裏的魏人失望。”
    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在場的許多官員都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想說什麽。
    是人心。
    局勢已經風雨飄零,再不打一場漂亮仗,人人畏遼人如虎,拿什麽去讓城裏的百姓們安心?拿什麽去讓士卒們拚命?拿什麽去讓北境的人們相信朝廷還能收複失地?
    求穩固然是好,但也是有代價的,堂堂國都,被幾萬騎兵圍得狼狽不堪,死守不出,隻能靠著臨時征召的士卒和存糧苟存,真的是把堂堂大國的臉麵都丟盡了;而固守也不是萬無一失,戰爭裏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萬一失守,恐怕連基本的抵抗都不會再有了。
    顧懷環顧眾人,停頓了一下,厲聲下達了這場京城攻防的第一道軍令:
    “傳令,大軍全部開出九門之外,列陣迎敵!”
    眾臣鴉雀無聲。